第21章 長發
聽到尤星越說話,矮一些的男生擡起頭,他看到尤星越後先是一怔,随即蹙起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露出明顯的驚訝。
尤星越歪頭,不明白對方驚訝什麽。
總不至于是他長得不好看,讓人家覺得失望吧?
而且今天三十五度,尤星越都覺得熱,這個男生卻捂得嚴嚴實實,戴着帽子口罩不說,身上竟然還穿着外套。
“老板。”
男生摘下口罩,他嘆了口氣,然後漾起一個清淺的笑容:“我叫季歌,久聞……不留客大名。”
這是一張令人見之難忘的臉。如果非要形容,尤星越一時除了“國色”,竟然想不出什麽詞可以套在對方身上。
季歌提到“不留客”三個字時微微停頓,語氣聽上去像是以前知道不留客,這種知道不是網絡上的偶然聽聞,而是意味更深的了解。
尤星越推了下眼鏡,決定以後每天都戴那副能開陰陽眼的挂鏈眼鏡。
季歌長眉鳳眼,五官明麗,性格卻十分溫柔:“老板比我想象中年輕許多。”
高個丸子頭男生默默看向尤星越,大概是尤星越過于清俊的臉給了他壓力,丸子頭男生騰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肌,腦子裏不知道想了什麽,露出一個很滿意的笑容。
尤星越:“……”
這孩子多少有點毛病。
季歌不好意思地拽一把丸子頭男生:“這是我朋友,魏鳴思。”
魏鳴思:“你好。”
季歌:“老板,借一步說話可以嗎?”
魏鳴思目露警惕,掃了一眼尤星越:“我不可以陪你嗎?”
季歌态度堅定:“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老板說。”
尤星越輕輕挑眉,“請。”
季歌身體狀态很差,尤星越請他往裏間走,兩人往裏頭走了幾步,恰好路過紫檀。
紫檀仗着自己靈力淺,普通人聽不見他的聲音,對着季歌大聲道:“美人麽麽噠!”
紫檀果然是個花心簪子,他本來還對幾個女孩抛媚眼,現在看到容貌極盛的季歌,立刻忘了幾個女孩。
尤星越:“……”
紫檀,一個對美貌死心塌地的顏狗。
季歌吓了一跳,他左右看了一圈,确定短裙女孩和魏鳴思都聽不見自己說話,才輕輕地笑道:“不留客還是一如往常的熱鬧。”
尤星越腳步一頓,溫和道:“季先生知道不留客?”
季歌居然能聽到紫檀的聲音。
紫檀和超薄修為低微,這種靈力弱小的器靈就算開了天眼或者陰陽眼,也很容易因為太弱小而被忽略。
季歌:“是。以前聽前輩們說過。不過我修煉的時間短,等到我能化成人形,不留客已經閉門謝客許多年。”
他找了很多年,無論怎麽打聽,都沒有不留客的消息,就在快要放棄之際,居然在網上檢索到了不留客的信息。
可是……
新開業的不留客,有一個靈力微弱的凡人老板。
季歌咽下苦澀。
其實他已經放棄了,不過是驟然得知不留客的消息,重燃了希望,現在也不必多失望。
只是無論季歌怎麽勸說自己,希望破滅後的失望總是更令人心灰意冷。
季歌深深舒出一口氣,展開笑容:“前幾天學校論壇上突然有了關于不留客的帖子,我才知道不留客又一次現世了。”
他有難言之隐。
尤星越從小善于揣測旁人的情緒,不動聲色道:“既然您一直在找不留客,肯定有想要的東西。可以說來聽聽嗎?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紫檀毛遂自薦:“我!一定是想要我!”
紫檀快要興奮瘋了。
漂亮妹妹很好,又漂亮又有錢的妹妹更好!但是能看見他聽見他的同類,那是最好,何況面前的季歌長得花容月貌傾國傾城。
美人!老婆!
超薄說過,老婆是沒有性別的!
紫檀可憐巴巴的:“要我吧美人,你看我這麽小,很久沒有緣人的話,會慢慢死掉的。而且現在店裏除了我,只有一個器靈,還是個電腦。”
紫檀這麽活潑,季歌心裏的愁緒散開,他很為難地搖搖頭:“不行。我不适合請一個器靈回去。”
紫檀慘遭美人拒絕:“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不夠漂亮?老板!快,再盤盤我就好看了!”
季歌沉默幾秒,慢慢掀開帽子。
尤星越看着帽子下的頭皮,一怔。
季歌是妖,照理說既然可以化出絕美的容貌,自然也能化出一頭濃密的黑發,可是季歌的帽子底下,沒有頭發。
紫檀大吃一驚:難道是掉頭發?
季歌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不是不好看?吓到你們了,我沒有頭發,用不了簪子。”
紫檀自信滿滿道:“沒事美人!你別慌,你只要養起一層很薄的頭發,然後沒事帶着我,我就能讓你把頭發長回來。”
尤星越緩緩皺起眉,仔細端詳季歌。
能化成人形的妖,修為都頗為精深。比如總管局的黎貌,氣色極好神采飛揚,但季歌不同,他處處透着虛弱。
季歌重新戴好帽子,靜默片刻,微笑道:“不行呀。我在枯萎,葉子都要掉光了,所以才沒有頭發。”
紫檀一怔。
季歌反而灑脫:“我快死了。”
紫檀驚慌地看看老板,他剛才熱情的自我推銷,是不是傷到了美人的心?
尤星越擡手,安撫地摩挲兩下紫檀。
随即,他看向季歌,篤定道:“不留客內有你需要的東西,是什麽?”
尤星越确實是一個正事上絕不含糊的靠譜人。
季歌抿唇:“一個山水青花的花盆。燒制花盆的陶土很特殊,聽說有治好植物根系的功效。”
器靈一定有特殊的能力,但不是器靈的法器也具有非同尋常的本事。季歌提到的花盆屬于後一種。
而不留客,一個從開業就會不斷收集奇異珍寶的古玩店,無論是什麽樣的器物都有收藏。
尤星越道:“我們去庫房找一找。”
季歌:“聽說最後一個花盆也砸碎了,我也只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來看看而已。”
尤星越沒說話,只是領着季歌進了庫房。
不留客正在庫房裏登記古董。超薄看不見他,但不留客可以在紙上寫下古董的信息,超薄就可以記錄在表格上。
聽到腳步聲,不留客回頭:“星越要什麽東西嗎?”
尤星越蹲下來:“庫房裏有沒有一個能溫養植物根系的青花花盆?”
不留客想了想:“原先有的,後來那個做花盆的工匠犯了皇帝的忌諱,皇帝就下令砸壞工匠制作的所有東西。家裏那個花盆擺在外頭,我們都來不及挽救,就被官差砸了……那個時代,就是這樣的。”
不留客的聲音逐漸減弱,他很歉意地看向季歌。
他只是心性維持在孩童年紀,并不意味他什麽都不懂,他看得出來,這株堪稱國色的牡丹,快要死了。
尤星越和不留客都陷入沉默,庫房裏的氣氛突然壓抑起來,連超薄敲鍵盤的聲音都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尤星越幾乎是有些艱難地轉述了不留客的話。
“別這樣,”季歌反而笑起來,“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只是有一點……有一點舍不得,我還沒來得及陪他到老。”
聽說不留客的老板是一株千年修為的芍藥花,他才抱着一絲希望找過來,沒想到新開業的不留客換了新老板。
至于花盆,他早先就知道世上已經沒有了。
季歌很認真道:“真的,我很滿足了。請老板和不留客不要自責,生死有命,理所當然之事。”
尤星越只是笑笑,笑意不達眼底,眼神都是沉重的。
反倒是季歌安慰了他幾句,随即調整好表情走出庫房:“我會好好珍惜和鳴思剩下的時間,所以我已經很高興了。如果再因為我,讓老板和不留客都很難過的話,那我會很愧疚的。”
尤星越隔着五個博古架,遠遠看着蹲在門口的魏鳴思,輕聲說:“你怎麽和他說呢?”
季歌:“我告訴他我得了癌症,化療才會掉頭發。其實醫院裏有我認識的妖怪,他幫我打了掩護,鳴思什麽都不知道,他以為我一定會好。”
季歌眼睛泛紅,他把眼淚忍回去:“他還說,要替我留長發,然後給我做一套假發,可惜我用不上了。”
魏鳴思正在和短裙女孩吵架,後腦勺上的小發揪晃來晃去:“魏一緣!不要摸我頭發!會油知不知道?”
短裙女孩魏一緣:“切——告訴你要多用護發素,看看你一頭糙毛。”
門口人來人往,有些人對魏鳴思的丸子頭投去異樣的目光,而魏鳴思視若無睹,還給自己紮了個粉紅色的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