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高人
魏鳴思蹲在門口,專心和妹妹魏一緣吵架,吵到一半,突然心神一動,轉過頭果然看見季歌安靜地站在一邊。
季歌對上魏鳴思的眼神,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
尤星越偏頭看着季歌:“冒昧問一句,你的本體是?”
季歌輕聲回答:“牡丹,白牡丹。”
季歌是一株白牡丹,長在王府庭院中,當年盛放時,也曾名動一城。
尤星越:“我可以去看看你的本體嗎?”
不留客見多識廣,也許有別的辦法。
季歌想了想,點頭:“沒什麽好看的,我已經很久沒有開過花了。不過如果老板想看的話,我帶老板過去,那邊有其他很漂亮的植物。”
尤星越心裏有些別的想法,他走神了片刻,微笑道:“就當散散步了。”
季歌沒有注意到尤星越的失神,他看見魏鳴思沖自己揮揮手。
季歌慢慢走過去,魏鳴思一下跳起來三步并兩步走到季歌身邊,伸手扶着他,親昵地埋怨:“怎麽把口罩摘了,外面有病菌,你現在免疫力低,要多注意。”
尤星越注視着季歌的身影。
瀕死的牡丹根系腐爛,枝葉枯萎,連帶着人形也蒼白清瘦,裹在寬大的外套裏,仿佛下一刻就要脫去這副肉身,遠離塵世。
季歌的右手腕上系着一根白線,線的另一頭幾乎斷連,飄飄蕩蕩地落在半空中。
尤星越皺起眉。
活着的生靈與陽間有糾葛牽扯,亡故者的線則連接陰間。在正常情況下,生死線處于玄妙境界中,緊緊拴着整個世間,一般是看不見的。
只有生死線剛剛形成,或者快要斷裂的時候,尤星越才能看得見。
季歌确實快要死了,就在一周之內。
季歌與塵世的線淡得快要消失,反倒是連着魏鳴思的紅線鮮豔奪目。
季歌垂下眼睛,他的神情總是很溫柔:“店裏人不多。”
魏鳴思四處張望一圈:“這家店好像真挺像那回事的,你找到想要的東西了嗎?”
季歌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拿。
魏鳴思記得季歌第一次在網上看到古董店老板的視頻,出奇地激動,一定要來一趟不留客。
魏鳴思擔心季歌身體受不了,所以讓妹妹魏一緣先來看看,如果只是普通的網紅店,那就算了。
季歌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同意了魏鳴思的建議。
魏鳴思本來以為是網紅店,沒想到妹妹拍了幾張照片,季歌看了之後,确定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古董店。
季歌搖頭:“沒有。沒關系,只是一樣東西而已,我們回去吧,別打擾老板做生意。”
“沒什麽好打擾的,”尤星越笑吟吟走到兩人身前,“請再坐一會兒吧。”
魏鳴思看着季歌額頭上細密的汗,心疼:“歇會再走吧,你都走了好長一段路了。”
魏一緣岔開話題:“季歌,你看有沒有喜歡的東西,讓魏鳴思買給你,反正他有錢。”
季歌飛快看了眼尤星越,很不好意思地說:“店裏都是歷史悠久的東西,未必買得起。”
魏一緣和魏鳴思不懂,但季歌清楚不留客店裏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珍寶。
魏鳴思有點不服氣:“……不至于一樣都買不起吧。”
尤星越十指交叉,他一笑起來溫潤純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歡迎看一看,我們店裏的有很靈性的古董哦。價格嘛,有緣可以打折。”
悄悄跑出來的不留客仰起頭,總覺得星越又在打什麽壞主意了。
魏鳴思:“……”
好好一個古董店,搞得神神秘秘的。
魏鳴思牽着季歌:“看看吧,也許有你喜歡的。”
幾個人在古董店裏轉了一圈,魏鳴思在留長發,對簪子發釵之類的尤其感興趣,在紫檀所在的博古架前停留了許久。
期間,尤星越一直皺眉盯着季歌。
不留客拽拽尤星越的衣袖:“星越有辦法嗎?”
尤星越回過神:“可能有吧,但是不确定。”
兩人說話時,一道高亢響亮的慘叫響起來——
“達咩——”
“呀咩蝶——”
其凄慘可憐,令人聞之傷心。
不留客疑惑:“達咩和什麽呀是什麽意思呀?”
尤星越:“……一種意義不明的慘叫。”
不留客乖乖點頭。
尤星越深吸一口氣,走到季歌身邊,發現魏鳴思一手摸上了紫檀,正好奇地拿在手裏端詳。
不留客裏禁止觸摸的古董都特意标注出來,像紫檀這樣有靈智的,不會輕易損壞的,更是随人拿取。
魏鳴思留了長發後,不自覺地留意一些發飾:“這是什麽簪子?還挺好看的。”
紫檀的長相在簪子中不算出彩,他是一根羽毛造型的單棍長簪,通體是小葉紫檀材質,沒有鑲嵌任何珠寶。
因為造型簡單,也談不上雕工,所以在博古架争奇鬥豔的金釵玉簪中非常地……不起眼。
但紫檀也有個好處,他顏色厚重低調,造型沉穩,更容易被男士接受。而且被尤星越把玩一段時間,養得油光水滑。
紫檀在魏鳴思手裏慘叫:“放開我!非禮啊——”
魏一緣和魏鳴思聽不到紫檀的聲音,魏鳴思還拿着紫檀比劃幾下:“我覺得我戴着也挺好看的,下次換一套漢服,等季歌你身體好了,給我畫一張畫吧。”
季歌艱難道:“鳴思,店裏的東西還是不要随便碰吧。”
魏鳴思茫然,但他很聽男朋友的話,乖乖放下紫檀。
紫檀抽噎:“我髒了。”
“這是小葉紫檀的發簪,”尤星越溫和道,“高油高密,而且簪身可以看見金星,是很上乘的小葉紫檀。”
紫檀嘤嘤道:“老板你不要說了,人家喜歡美人。如果不是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漂亮妹妹也很好。”
話說,要是季歌能有妹妹那就更好了。
尤星越心裏有個別的念頭,他需要紫檀幫他一個忙。
尤星越取下紫檀,指節安撫地蹭一蹭紫檀,道:“我們家的紫檀,可以滋養發絲,能把頭發養得柔順黑亮,要試試看嗎?”
紫檀哼唧兩聲,閉上嘴。
他不是真的傻,相處下來很清楚老板的性格,不會做讓器靈們為難的事,既然現在老板向魏鳴思推銷自己,說不定背後有什麽深意。
魏鳴思樂了。賣洗發水護發素吹噓自己養頭發就算了,簪子也養頭發嗎?
“比發膜還有效嗎?老板你是賣古董還是賣仙術?”
尤星越一笑,看得出魏鳴思很聽季歌的話,于是他望向季歌,晃晃手裏的紫檀:“要不要暫借?”
季歌不明所以,但在尤星越的注視下,他想了想,笑道:“好啊。”
尤星越好笑,借着轉身包裝紫檀的功夫,他輕聲叮囑紫檀幾句:“好紫檀,幫我一個忙。”
紫檀別扭道:“你都這麽求我了,我肯定要答應你。”
而且只是暫借,紫檀可以接受。
魏鳴思一頭霧水,接過紫檀,甚至沒有押金,對方就讓他借走了。
季歌看看時間,他有些撐不住了,需要回到本體中靜養:“老板,你不是說你一會兒也要去醫院看一個朋友嗎?正好我們同路,一起去吧。”
季歌需要從醫院借道回到本體。
尤星越微笑着點頭。
尤星越閉店,帶着不留客打車往醫院去。
季歌所在的醫院是穎江市相當出名的三甲醫院,腫瘤科和腦科非常出名。
尤星越當然沒有哪個朋友在醫院,只是他既然撒了謊,進了醫院後和季歌兩人分開,打算溜達兩圈再上去。
季歌将自己的病房號發給了尤星越,尤星越繞着樓逛了一圈就了住院部。
季歌和尤星越分開後,差點摔在地上,被魏鳴思一把抱住。
魏鳴思眼睛微紅,季歌已經這麽難受了,他舍不得季歌費精神安慰他,于是強撐着笑道:“你看你,熱得發昏了吧。”
季歌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視線甚至有些散,很費力地笑笑:“嗯,好熱,等我好了我們一起去吃冰激淩。”
魏鳴思忍着眼淚,幾乎抱着季歌進了病房。
醫院的床位緊缺,季歌所住的三人間是唯一還有空位的病房。
剛到病房,季歌忍着疼痛躺下,還沒想好怎麽哄走魏鳴思,病房外就鬧哄哄擠進好幾個中年人。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厲聲道:“魏鳴思!我看你是腦子裏進水,連家都不要了!”
他徑直走到魏鳴思身邊,高高揚起手,眼看要一個耳光甩在魏鳴思臉上。
病床上的季歌強行撐起身體,聲色俱厲:“魏先生!你放尊重一些,這裏是病房,你想鬧事嗎?!”
季歌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他性格溫吞,但是再好脾氣的人,也無法忍受心愛的人受委屈。
魏父冷冷的:“我的家事用不着你來管!你也是好端端的男人,幹什麽非要勾引男人?你父母知道了難道不會心痛?!”
魏母哽咽道:“鳴思,我和你爸是你的親爹媽,你為了這個人,家也不回了,你對得起我們嗎?!”
魏鳴思一把握住魏父的手腕,後退一步,冷冷道:“你們身強力壯的,現在還用不到我,該我盡責任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推托,但是現在我想陪着他。還有,麻煩你說話放尊重點,什麽叫他勾引我?是我追的他。”
魏父年過五十,三十多歲才得了這麽一個兒子,寄予厚望地養到二十多歲,怎麽都想不到魏鳴思竟然找了個男人!
“魏鳴思,我只有你一個兒子,你找個男人,魏家怎麽辦?!你是三代單傳!”
魏鳴思莫名其妙:“家裏還有魏一緣。我廢了你找她呗,搞得好像就養了我一個一樣。”
魏父:“她是個女孩!把家裏的擔子交給她,她以後還能找個好人家嗎?!你是哥哥,更要保護妹妹,不是把責任扔給她!”
魏鳴思聽自己的父親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全是封建思想,他嘲笑道:“我看你們不如去博物館,往哪兒一站就是活古董。”
啪!
魏父盛怒下抽了魏鳴思一個耳光。
魏鳴思舌尖頂了下口腔裏的嫩肉,滿不在乎道:“鬧夠沒有,鬧夠就……”
兩聲敲門聲打斷了魏鳴思,尤星越站在門口,遲疑片刻,溫和地問:“請問,現在是會診嗎?”
季歌勉強平複心緒:“沒有,老板請進。”
“不好意思,”尤星越走進門,輕輕指了下耳朵,“我聽力比較好,走過來的時候就聽了幾句。”
一刻多鐘不見,季歌的氣色更差了。
尤星越眉心飛快一皺,心裏慢慢地起了點不痛快。
魏父面色難看,他勉強說:“都是家醜,讓你見笑了,麻煩不要說出去。”
尤星越淺淺笑道:“這位先生,他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何必要和自己的兒子鬧不痛快呢?”
魏母厲聲道:“你胡說!我兒子以前談過女孩!怎麽就和男的天生一對?!”
魏鳴思立刻炸了:“我那是早戀!是荷爾蒙上頭,不是真的喜歡!媽你別當着我男朋友的面造謠!”
魏父也冷冷道:“夫妻扶持過日子,哪來的天造地設?都是電視劇裏拍拍騙你們這些小年輕的,他們分了手各自找個女孩,生兒育女才是正道。”
“放過無辜的姑娘吧。”
尤星越神情溫柔,“勸慰”道:“反正魏鳴思命裏無子。而且我看兩位子女緣單薄,時間久了,恐怕老年膝下寂寞。”
魏鳴思和季歌間的紅線鮮豔凝視,如果扯斷,魏鳴思大概要打一輩子光棍,別說孩子,連對象都找不到。
而且魏鳴思與魏家父母之間的線也很淡,魏鳴思對父母的感情不深。
魏鳴思差點笑出來:“對對對,醫生說我弱精不行。”
尤星越兩句話,成功将魏父和魏母的仇恨拉到自己身上。
魏父死死盯着尤星越:“小年輕懂什麽?你是會算命還是能看病?我兒子命裏無子?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身體那麽好,怎麽會不能生?你是不是騙子,想騙我兒子買什麽壯陽的藥?”
尤星越正要說話,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有人驚呼:“尤大師!”
尤星越一怔,轉過頭,只見顧珉和周樊站在門口。
顧珉走進來:“尤老板。”
他輕輕挑眉,看向魏父:“魏先生,我聽說貴公司前幾天才因為毀約賠付乙方三千萬,現在資金還周轉得過來嗎?”
魏父愣住,他慌亂地看了眼尤星越:這、這不是顧家的兒子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棍,居然認識顧珉?
魏家在顧家面前只能算是暴發戶,魏父壓根不想得罪顧家,何況聽說顧家最近請到了真正的高人,事業上簡直順風順水。
等等,高人……
魏父下意識看了眼“神棍”尤星越,心裏一寒。
尤星越不在意魏父腦子裏想什麽,問顧珉:“這麽巧,你們怎麽在醫院?”
周樊喜氣洋洋:“哎呀,有好事!”
尤星越疑惑:“什麽好事?”
醫院裏有什麽好事?總不能是張阿姨生了,還是朋友出院?
周樊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師,我姨夫癱了!就是曹铎,他喝酒喝多了,腦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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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不留客:星越要幫忙嗎?
尤星越:我,生平最愛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