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你

自從上次在古董店聽到古董開口說話,周樊就明白,他需要重塑世界觀了。果然,在他灼灼的慧眼下,他……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但是周樊明顯感覺到,母親的身體比以前好了很多。

張雪梅因為八字輕,比常人容易撞見不幹淨的東西,所以睡眠質量差,很容易受到驚吓。

周樊以前從不信八字算命,後來親媽戴上尤大師送的紅繩,常年心悸的毛病就消失了,由不得周樊不信。

周樊現在對尤星越是五體投地的信服。

周樊愉快道:“昨天白天喝酒泡妞,晚上就腦溢血了。”

顧珉不緊不慢道:“我家那個小混蛋知道這個消息,非鬧着要知道什麽情況,我來看熱、嗯,了解一下情況。”

貔貅看不慣曹铎,這種事情當然圍觀一下。

尤星越嗯了一聲:“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不留客贊同地點頭。

幾人說話間,病房門被推開,一張病床被護工推到季歌旁邊,後面還進來一男一女。

女的穿着白大褂,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八九歲,精致的眉目浸着冷淡和默然。她進門後,先是向季歌投去一個眼神,随即冷淡地轉開視線。

病床赫然是陷入昏迷的曹铎。

女醫生道:“既然選了保守治療,那就先觀察一段時間吧。”

她頭都不擡地說:“135號床出來做檢查。還有,無關人員不要在病房裏吵鬧,否則我就要找保安請你們出去了。”

季歌坐起身,魏鳴思連忙攙扶他起來。

季歌輕輕吐出一口氣,他剛才情緒激動差點維持不住人形,手肘下忽然伸出一只手,穩穩托住季歌。

同時,一絲精純的靈力傳遞到季歌體內。

不留客小聲說:“星越的靈力對季歌很好。”

尤星越心裏清楚,不是他的靈力對季歌好,而是往複的靈力足夠精純。

季歌慘白的臉色微微紅潤,他有些吃驚,剛才傳遞來的靈力雖然量小,但是精純至極。

季歌感激地對尤星越笑笑。

魏鳴思問道:“沈醫生,還要做什麽檢查?”

沈醫生冷淡道:“過幾天要準備手術,今天做一些檢查,還要請幾個醫生來看看,可能要很長時間。”

沈醫生握着的水筆在表格單上點了點,深深看了季歌一眼。

季歌了然,脫開魏鳴思的手:“鳴思,你先陪着魏先生和魏太太說會兒話吧,我去做檢查。”

魏鳴思放不下心,季歌的狀态太差了,他怎麽能放心季歌自己去做檢查:“不行,我要陪着你去,我去底下借個輪椅……”

季歌拍拍魏鳴思的手背:“我好多了,剛才在下面曬得頭暈,上來就好了。你先和魏先生他們說清楚。”

魏鳴思猶豫,可是如果不把父母勸走,一會兒季歌回來還是不能好好休息。魏鳴思端詳季歌的臉色,一向蒼白的下唇有了些微血色,魏鳴思略放下心:“好,那你去。”

尤星越道:“既然這樣,我也就告辭了。對了,魏同學。”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發,發絲漆黑柔軟,手指修長冷白:“別忘了這個。”

魏鳴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發揪,點頭。

他還要養頭發給男朋友做假發呢。

沈醫生領着季歌走出門,尤星越不急不緩地跟上。

尤星越眼神不好,聽力确實不錯,他虛掩上病房門,還能聽見裏面的聲音。

周樊:“啧啧,所以男人還是要老實點做個好丈夫好父親,跟自己兒子老婆結仇有什麽好的。你看看,一出事,拔管了吧。”

曹铎兒子:“……那叫保守治療,而且手術做完,醫生已經盡全力了。”

只不過家屬不是太想盡力。

病房裏,魏父斥責兒子的話突然哽在喉嚨裏,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尤星越彎起唇角,随後加快腳步跟上季歌。

季歌在走廊裏等着尤星越。

沈醫生:“怎麽了?”

季歌:“等尤老板出來,他是不留客的新老板,說想去看看我的本體。對了沈情,之後幾天要麻煩你給我打掩護。”

當然沒有手術,但季歌會“手術”失敗。

沈情有個缱绻多情的名字,但生得眉目冷冷,她淡淡道:“你是我母親的至交,我當然會幫你。”

沈情的母親同樣是牡丹花妖,不過是一株殷紅的紅牡丹。可惜紅牡丹比沈情凋謝得更早,沈情出生後,母親就已經離世。

這是一家半妖開的醫院。

“你要的東西……沒找到嗎?”

沈情問。

季歌忍着不舍,竭力露出笑容:“沒找到。我活得夠久了,還談了最好的男朋友,沒什麽遺憾的。”

沈情口罩下唇角微抿。

片刻後,尤星越快步走到兩人跟前。

沈情話少,對着尤星越一點頭,便帶着尤星越和季歌坐電梯下樓,一路走到一處廢棄的配藥房。

沈情打開鎖,推開房門。

季歌解釋:“這裏有我的一朵花,可以直接帶我們去本體在的地方。”

醫院裏人來人往,監控太多,所以季歌将花放在已經廢棄的配藥房裏,借着做檢查的名義回到自己本體。

沈情收好鑰匙,轉身出去了。

季歌在配藥房裏的櫃子裏取出一朵白牡丹花,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花蕊呈嫩黃色,摘下多年依然是怒放的模樣。

季歌遞出牡丹花,示意尤星越握住他的手。

配藥房裏,一朵巨型牡丹花包住兩人,花朵消失後,站在原地的兩個身影一并消失。

……

穎江市只有一座靜王府,是歷經了幾個朝代老建築,不過現在已經是旅游景點,穎江市本地人都知道。

王府的花園被鎖着,從來不對外開放。

尤星越來到花園,立刻明白這裏為什麽禁止入內了——這裏徘徊着淡淡的怨氣。

泥土似乎是濕潤的,空氣裏彌漫着古怪的鐵鏽味。

不留客蹲在花田裏,臉色逐漸凝重,搖頭:“不是中毒,他的根壞了,沒辦法修煉不說,修為還會往下掉。”

季歌聽不見不留客的聲音,和尤星越道:“這裏本來是一片牡丹花田。後來異姓王造反,被皇帝下令屠殺滿門,屍體埋進花田裏。那些死去的奴仆與造反無關,所以死得怨氣滔天。那時候我剛被移植到王府,修為也淺薄,什麽都做不到。”

花田裏只剩最後一株牡丹,植株極高,枝條舒展,一看就知道活了許多年。可是這樣一株牡丹,僅剩幾片枯黃的葉子。

尤星越:“是你一直在化解這份怨氣。否則王府作為景點開放這麽多年,一定會出事。那些怨氣啃食了你的根系,你無法在汲取靈氣,才會日複一日地衰敗下來。”

季歌腼腆地笑了下:“那些死去的人很無辜,他們中沒有大奸大惡之輩。”

尤星越下定決心:“我實在是找不到一個,不為你拼一次的理由。”

季歌目露驚愕:“您是說……”

尤星越偏過頭,展顏一笑:“等你再開放的時候,邀請我來看一看吧。”

季歌一手捂住下半張臉,哽咽着點頭:“我、我一定請您來看。”

……

魏鳴思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他剛洗完澡,頭發用紫檀挽着,腦子裏全都是沈情白天交代的話。

沈情說:“三天後開顱手術,我是主刀醫生。情況不樂觀,你提前做好準備。”

魏鳴思一手擋住眼睛,眼淚沒入袖子。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發間的紫檀閃過一絲很微弱的靈光。

幾天的時間,魏鳴思的頭發長了很多,發絲柔順堅韌,一根格外纖長的發絲落地,被一根紅線裹起來拽向遠在城市另一邊的南北街。

三天後

季歌被推進手術室,魏鳴思坐在長廊上等待。

魏鳴思雙手合在身前,他從來沒有如此虔誠過,在心裏默念: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請保佑我愛的人平安健康。

在牡丹花田中

季歌腰以下的部分化作植物的根系,上半身艱難維持着人形,他的修為快要散盡,瞳孔都開始渙散。

忽然,季歌手腕一熱,仿佛有某種繩索拴着他牽着他,渴望他留在人世間。

季歌眼睛艱難聚焦,他看到了不留客的新老板。

年輕的人類老板戴着一副挂鏈眼鏡,月下眉目宛然,他向季歌伸出手,淺淺笑道:“你應該求一求我。”

季歌茫然,竭盡全力向對方伸出手,他冰涼的手指搭在人類老板的手心:“求、求求你……”

季歌細瘦的手指落在尤星越的手心,剎那間,白線從季歌指腹蔓延,緊緊纏住尤星越的手腕。

人與妖,人與人,人與器物……天底下的線不會憑空産生,但只要主動産生交集,産生一次聯系。

就會誕生淺淺的線。

“對,就這樣,”尤星越用力握住季歌的雙手,他語氣溫柔,眉睫染着笑意,“向我求救吧。”

向我求救,向我伸出渴望救贖的牽絆。

而我和你摯愛的人,會牽住你。

殷紅的線,接住了伸向尤星越的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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