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度假
秦飛眠是鬼王這一點也不難消化——古來多有能人死後被聘為鬼神,比如閻羅殿中有幾位閻王活着的時候是斷案如神的父母官。
秦飛眠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将軍,殺伐氣極重,做鬼王确實很适合。
尤星越剛剛看過小紅馬的記憶,猜到秦飛眠應該是沖着小紅馬來的,只是秦飛眠當了這麽多年鬼王,氣勢面容上有了相當大的差異,小紅馬可能沒有認出來。
小紅馬大概是累了,她損傷本體後精神高度緊張了好幾天,現在衛瀾的事情塵埃落定,她終于放松下來,四蹄朝天地睡在尤星越懷裏。
尤星越理智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頂着兩根翹起來的頭發,好奇地問:“所以你現在的父母,其實是上一世的父母?”
秦飛眠行過禮就自動站起來找地方坐下了:“對,好不容易等他們這一世湊成夫妻,我也就湊了個假期。”
尤星越感慨:“也很好。”
他親身經歷一遭,才發現史書一筆下掩蓋了多少愛恨。
“來找小馬嗎?”
尤星越正要打開主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完全縮在時無宴懷裏:“……”
尤星越坐直身體,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打開主燈,驅散了室內暧昧的昏黃:“傍晚的時候幫小紅馬縫耳朵,沒想到陷進了她的記憶。”
秦飛眠當了幾百年的鬼王,和不留客的上一任老板打過交道,對不留客老板的新奇之處有所耳聞,因此不奇怪尤星越能看到小紅馬的記憶。
不留客的老板總有超凡的共情能力,聽說這一任老板又格外的敏感。
秦飛眠眼神微微柔軟下來:“嗯,其實前幾日就想來看看了,只是太忙,脫不開身。”
尤星越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紅馬遞給秦飛眠,随口問:“你不是在休假嗎?”
白天是鐘卿,晚上是鬼王,還能出去溜達,确實是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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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飛眠的表情充滿了一言難盡,答非所問:“郁荼是不是跟你說,死後可以在陰司任職?”
尤星越不明所以:“是啊。”
“別去,”秦飛眠心累,“我從拘魂使到鬼王,在陰司待了快九百年,才休這一次假。假還休得不全,我一年裏有一半的晚上得趕回去處理公務,白天再回來。我前幾天回去,聽上中地獄的兩個鬼王商量能不能提前弄死我。”
陰司十八層地獄分為上六層、中六層以及下六層,越往下,鬼魂生前作惡越多,等閑鬼神震懾不住。
現在秦飛眠度假去了,下六層最煩的活分給了上面兩個鬼王,那兩個缺德貨天天想弄死鐘卿。
尤星越:“……”
陰司好像……确實很坑的樣子。
秦飛眠:“陰司,活多錢少沒福利。”
尤星越二十多歲的年紀,忽然對幾十年後的生活充滿了憂慮——就跟考公沒成功似的。
秦飛眠感慨:“全陰司最閑的,就是這位了。”
尤星越回頭,“閑人”時無宴睜着深夜一樣的眼睛,眼神充滿了無辜。
秦飛眠摸了摸小馬,小紅馬的有耳朵已經縫好了一半,尤星越的針線活還沒落下,針腳細密,要是繡上一圈花,看上去就像沒破一樣。
尤星越:“她認出你了嗎?”
秦飛眠搖搖頭:“沒有。”
鬼王真身,哪有那麽好認。
尤星越:“你這趟來是要帶她走?”
在小紅馬的記憶裏,秦飛眠極喜愛小紅馬,不然也不至于十好幾歲還帶着小馬去軍營,可惜小紅馬真正誕生出靈智的時候,秦飛眠已經死了。
秦飛眠舉起小紅馬,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馬晃晃腦袋,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好像熟悉的人。
小紅馬蹬蹬四蹄,軟軟地問:“你是誰呀?你是喜歡我嗎?”
鬼王經年輕佻的眉眼浮現笑意,昳麗容顏上神情近乎溫柔:“是啊,我喜歡你。”
她放低手,親了親小馬耳朵:“我是秦飛眠啊,我的小紅馬。”
小紅馬愣愣看着她,半晌終于回過神,神氣活現地踢踢前蹄:“飛眠眠,我可厲害了!”
秦飛眠笑着點點頭:“嗯嗯,多厲害?”
小紅馬:“我也能保護別人了!”
小紅馬說起話和跑起來一樣輕快,交代了她從飛雨市跑過來,路上都栓了多少人,有幾個家庭重歸于好,又有幾個家庭依然撕破了臉。
尤星越三人靜靜聽着,誰都聽得出也看得出,小馬很願意做這樣的事,她願意花時間去修補家庭之間的縫隙。
她每栓一根線,就會偷偷留在那個家庭裏觀察一陣。有時候會得到滿足,有時候則滿心失望。
小馬細細道:“我讨厭衛高福,可是我希望衛瀾不要挨打,我栓了很多線,可是衛高福的态度沒有改變。”
“為什麽呢?”
小馬滿心困惑。
尤星越伸手摸摸小馬,眼裏泛起笑意:“因為線不能強迫人們相愛啊。”
小馬似懂非懂。
尤星越:“你要和秦将軍走嗎?”
他延用了當年的稱呼。
小馬回頭看向秦飛眠,有些苦惱地抖抖耳朵,她當然是很想的,她甚至能記起将軍懷抱裏冷鐵和天風的味道。
反倒是秦飛眠搖了搖頭:“算了吧,我在陽世待不了太久,可能不到二十年就要清除其他人的記憶,回陰司去。”
秦飛眠眼神柔和:“小馬喜歡人間,喜歡愛。”
下六層地獄關着最惡毒的靈魂,罪無可赦的魂魄裏沒有小馬最想要的愛。
或許有,卻又不夠多。
而且和她結緣,不利于小馬修煉,還是找個更好的有緣人。
小馬不舍地依偎在秦飛眠懷裏,尤星越淺淺道:“小馬還沒有名字,也許該由你來取。”
秦飛眠握着小馬的前蹄:“小名就叫灼灼吧。大名等你自己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秦飛眠喜歡桃樹,因為桃花開過後,結出的果子是甜美可口的。
尤星越了然,摸摸灼灼:“希望我們灼灼,馬到功成。”
在所有努力後,都有最合适的結果。
…
…
灼灼正式歸入不留客,她在一衆古董中格外顯眼——古玩店的五個博古架上,金銀器皿都有,可灼灼是個布偶小馬。
雖然是個蘇繡的布偶小馬。
修補好的灼灼漂亮極了——尤星越在灼灼的耳朵上繡了一圈桃花,雖然水平和其他地方的刺繡相差甚遠,但勝在俏皮可愛,和四蹄上的桃花遙遙呼應,簡直是神來一筆。
真正是搖籃曲裏所唱的“桃花馬”,和灼灼這個名字極相稱。
據秦飛眠那天晚上的補充,灼灼外頭那層蘇繡絲綢是上用的,也就是宮裏傳出來的東西,原本是皇後的賞賜,用來裁衣服的。偏偏侯夫人對秦飛眠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當時做玩偶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選了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繡工。
所以當灼灼被擺在博古架上的時候,吸引了相當多的視線。
當然,能這麽吸引視線,也是因為灼灼旁邊是屠龍。
屠龍和灼灼作為古董,實在是比較偏門——畢竟是菜刀和布偶小馬。別說尤星越,就是見多識廣的不留客,一時都不清楚要怎麽安排這兩位,最後只好專門騰出一個架子,放一些少見的古董。
宮裏養貓用的貓碗、純銀鎏金的狗鏈子、剔牙的銀簽子……
看着特別生活化。
但屠龍和灼灼還是太突出了。
有靈的古董保養得更好,寒光閃閃的菜刀以及神氣活現的灼灼實在太醒目,所以古玩店早上一開業,這個偏門古董的博古架前就圍了一堆人。
店員任一帆被圍在中間,聽着周圍的質疑和好奇,苦不堪言地回答:“這是昨天新上的,我還沒來得及做功課……”
尤星越剛剛出現在店面裏,就被人拉住了。
那人指着架子,問:“老板,這真的都是古董?”
尤星越調侃:“也可能是上周的工藝品。”
那人樂了,知道尤星越在開玩笑。
自從古玩店賣出過鈞瓷後,店裏的游客絡繹不絕,有些行業大佬曾經感慨過古玩店珍藏可以開個博物館了,話裏話外透露的信息都是:這個古玩店,真的很有水平。
在尤星越沒看到的地方,古玩店逐漸成為穎江市必須打卡的景點之一。
一來尤星越和超薄都在用心經營不留客的賬號,目前已經有十幾萬粉絲,是個網紅店。
二來古玩店裏奇珍太多,還流傳着各種玄學故事。
當游客身在古玩店,一邊注視着這些古董,一邊聽着各種小道流傳的故事,神奇地感受到了歷史的味道——神秘,悠遠。
任一帆趕緊站在老板背後,很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老板,大家都很好奇菜刀和小布馬,但是我也說不出來什麽。”
尤星越笑了笑:“昨天才上來的,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有人問:“老板,這是什麽古董啊?”
尤星越解釋:“這把刀确實是一把菜刀,是瑛代禦廚用的刀,請大家不要随便碰,因為依然相當鋒利。”
能殺魚的刀都是相當鋒利的,屠龍的刀刃上甚至閃着一層寒光,這是屠龍想和直刀戚知雨一較高下的底氣。
雖然戚知雨完全不想和屠龍比賽誰殺的魚更好吃。
有個穿運動裝的說:“這個金色的地方,該不會還是鑲金的吧?”
尤星越點頭:“是鑲金的。”
“卧槽,好TM有錢,真奢侈。”
“666,不愧是皇宮的東西,菜刀都鑲金。”
尤星越道:“菜刀是菜刀,但那也是禦賜的菜刀呀。當年禦廚告老還鄉後,皇帝賜下這把刀,所以當然要有點排面了。”
“那這個小布馬呢?”
尤星越失笑:“不要小看人家啊。這可是絲綢布料的蘇繡小馬,不過來的時候耳朵破了,是找人補上的。”
“哇!确實做的很漂亮!”
“難道是公主的玩具?”
“估計是吧,蘇繡的诶,以前就是上用的東西。”
……
尤星越道:“嗯……說不定秦飛眠将軍抱過的小布馬呢?”
說屠龍是禦廚用的刀時,大家都願意相信,但是當提到秦飛眠這樣威名赫赫的歷史名人的時候,所有人都産生了割裂感。
人群發出哄笑:“老板你就吹吧。”
“哈哈哈哈秦将軍怎麽會玩小布馬?”
“好假,還不如說是公主玩的哈哈哈哈哈。”
“噗,那可是軍禮下葬的女侯爺诶,老板你吹大了!”
……
人群哄鬧着,正巧鐘家人帶着小燃來店裏玩耍,尤星越仗着身高,越過一衆頭頂向鐘卿遞去視線。
鐘卿不明所以,只是對他微微颔首。
灼灼說:“早上好,我的飛眠眠。”
尤星越一笑,收回視線。
輪回如此奇妙,誰知道時空輪轉,會和誰同處一個房間,共看一室景色?
古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