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部分記憶

“你跟他在一起過?”

鐘航的表情很是一言難盡,看到陳洛愉點頭了,他把一旁的茶水喝了個底朝天,緩了緩才去看陳洛愉的臉。

陳洛愉也反應了過來,鐘航這是不知道?

不可能吧?他們曾經是大學裏關系最好的朋友,他跟陳飛麟談了那麽久的戀愛,鐘航居然沒察覺?

他有些懵地問:“我什麽都沒跟你說過?”

“你只說跟他是好朋友,很聊得來。”鐘航試圖理清這些過去了好幾年,已經變模糊的記憶,“你從沒告訴過我喜歡的人是他。可是也不對啊,當時你老往公大跑,不是為了追那個姓蔡的女生嗎?”

陳洛愉的記憶只恢複了一小部分,所以他想不起來自己還追過別的女生,還是公大的?

什麽公大?

用力按了按太陽穴,陳洛愉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問道:“陳飛麟是公安大學的?”

“對。”鐘航不确定他的記憶恢複了多少,也不敢随便亂說話,直到他又繼續問:“那我是怎麽認識陳飛麟的?”

鐘航猶豫了一下,反問他道:“你的病怎麽樣了?”

當年他離開時症狀是得到了緩解,不過情緒依舊不穩定。這麽多年沒聯系了,鐘航想先确認他的病情也很正常。

他不想吓到鐘航,就平靜地道:“放心,我已經三年多都沒吃過藥了。”

鐘航點點頭,又問:“那你都想起了哪些?”

“我只記得跟他分手了,但是想不起原因。還有為什麽他會被判刑?是什麽案件?”

“你當時的情況不樂觀,不知道也正常。”鐘航嘆着氣,從口袋裏拿出煙點上,吸了一口後才繼續說,“陳飛麟卷進一宗爆炸案裏,因為他的失誤導致了一個人死亡和房屋嚴重損毀,他得承擔法律責任,所以被判了七年。”

陳洛愉果然很吃驚:“什麽爆炸案?!”

“你先別激動。”鐘航提醒他,“就是陳飛麟租的房子,具體細節我也記不太清了。好像是爐子上燒着東西出去了,導致煤氣洩漏,他同住的舍友回來後引起了爆炸,被燒死了。”

當時鐘航有去旁聽過一場,陳飛麟對罪行供認不諱,哪怕為他辯護的是一位很出名的律師也沒什麽效果。

被害者家屬提出的180萬賠償一毛都沒拿到。後來鐘航才知道,原來陳飛麟的家在常德鼎城下面的一個貧困村裏。父母都是農民,為了供養他和妹妹讀書已經掏空了積蓄,哪裏拿得出這樣的巨款賠償。

鐘航想安慰陳洛愉兩句,卻發現陳洛愉的右手指甲用力摳着左手背上的皮膚,臉色慘白得好像失血過度。

鐘航趕緊坐到他身邊,叫服務員端一杯熱水,勸他冷靜下來。

陳洛愉沒有失控,他只是太過于震驚。

這麽大的事他居然一點也不記得?!

他接過鐘航遞來的水杯,發顫的嘴唇剛碰到溫熱的水就放下杯子,看着鐘航道:“為什麽那時候你不告訴我這些?”

鐘航愧疚地解釋:“你當時情緒很不穩定,也沒提過他,我哪說得出口?”

“那為什麽我會患上抑郁症?!”

關于這點,鐘航其實也不能理解。

當初陳洛愉的母親劉麗亞解釋說,陳洛愉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以及外婆去世導致的抑郁,症狀還發展到很嚴重的程度。可陳洛愉的學習成績一向很好,大二開始就跟随導師做科研了,要說學習壓力,鐘航可比他大多了。

不過那時候陳洛愉的情況已經這樣了,他不可能去質疑人家的親媽。

“你也覺得不對勁,是麽?”

陳洛愉的問話打斷了鐘航的思考,鐘航深吸一口氣,道:“我是覺得挺奇怪,班裏多的是成績不如你壓力更大的同學,你又一天到晚沒心沒肺的,怎麽看也不像會被學習壓力逼成那樣。”

陳洛愉閉了閉眼,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就算他的記憶不全,這一刻也能串聯出一些線索了。

在他吃藥吃到渾渾噩噩的那段時間裏,沒有人告訴過他具體遺忘了哪些,不管是他媽媽還是鐘航,他們都只說忘記的是無關緊要的。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卻在那時候失去了人身自由。

他見不到他,他想不起他,他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消失得那麽巧合,可是為什麽他一點關于他的痕跡都找不到?

陳洛愉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劉麗亞碰過自己的東西。

在醫院醒來時,他發現手機丢了,劉麗亞給他買了個新的。後來回到家裏,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東西有沒有被動過,問劉麗亞,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少。

他怎麽能那麽坦然地就接受了呢?

接受他忘記的是無關緊要的事。

鐘航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關于他倆在一起的細節就問不了。好在鐘航說當時跟陳飛麟的關系也算不錯,三個人經常一起吃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他跟陳飛麟的事都說了。

當時陳飛麟的體能很好,他體力不行,于是混熟以後就每天早起跟着陳飛麟做運動,周末還去東湖的步道踩單車。

那時候是夏季,即便是早上溫度也高,他又是最不喜歡流汗運動的。鐘航吐槽他三分鐘熱度的性格肯定堅持不久,結果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真的天天早起。除了有段時間身體不太舒服之外,居然堅持到了入冬。

聽着鐘航說的這些,陳洛愉只覺得恍惚。

那扇封閉着記憶的大門随着鐘航的話語一點點開啓,向他展示了越來越多的細節與片段。他想起跟着陳飛麟鍛煉的原因,是陳飛麟說他偏瘦了,還開玩笑地說以後交了女朋友難保會力不從心。

他還記得自己理直氣壯地反駁過,如果以後有了交往對象,他才不要做主動的一方。

當時陳飛麟是一臉無奈又好笑的表情,現在想想,他也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很好笑。不過他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那麽說,因為他在試探陳飛麟。

回憶的顏色在酒精烘托下顯出了幾分旖旎,陳洛愉已經有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他單手支着下巴,歪着腦袋聽鐘航說過去的事,說起那些他覺得很遙遠,卻又莫名熟悉的畫面。

等到鐘航又一次拿過他手裏的酒瓶時,他才發覺自己已經喝掉快半打科羅娜了。

作為急診科醫生,他必須随時保持待命的狀态。作為曾經的抑郁症患者,哪怕他現在不用吃藥了,醫生也叮囑他以後盡量不要碰酒精。

所以他一直清醒地活着,一直克制地活着。

直到恢複的記憶一點點闖入他的世界,猶如幾塊色彩鮮豔的拼圖,給灰蒙蒙的大地帶來了生機,仿佛連空氣都清新許多。

看他有些搖晃地站起來,鐘航想送他回去,被他拒絕了,只好把他送上出租車。

路上他一直看着窗外的夜景,等到江漢關附近時,他對司機道:“師傅,改去中心醫院急診科。”

進入急診大樓後,陳洛愉沒有去醫生辦公室,他從另一側拐到留觀區,停在一號病房門口。

通過牆上的大玻璃,他看到7床沒人,叫住路過的護士一問,才知道陳飛麟可能上洗手間了。

陳洛愉等了一會兒,發現從病房洗手間出來的是個上了年紀的病人,就四處找了找,最後在安全通道的露天平臺上看到正在抽煙的陳飛麟。

他進去時和另一個病患家屬擦身而過,等門在身後關上了,他的視線才落在前面那道修長的身影上。

陳飛麟穿一件黑色的套頭毛衣,下身配牛仔褲和馬丁靴,兩側肩膀隐匿在陰影裏,背影顯出了一絲單薄。他指尖夾着星火,袅袅煙霧被夜風緩緩送上天空,目光則遙望着遠方。

陳洛愉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上前,抽走他手裏的煙提醒道:“病患不能吸煙。”

他扭頭瞥了一眼,陳洛愉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快了,但還是鎮定地看着前方。正在等他說話,他卻轉身要進去。

“等下。”

拽住了陳飛麟的左手臂,陳洛愉的語氣有些急了。

“我有點事想問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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