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世界
送來醫院的病人一共四位,在同一桌吃飯,年紀都在30歲左右。
其中一位女病人的症狀最輕,只是惡心嘔吐,其它三位男病人腹部絞痛,伴随嘔吐和發熱症狀,病情最重的一位還出現了肢體麻木。
陳洛愉檢查了最嚴重的病患,問診完安排了血常規和胃腸內容物的化驗。
檢查結果出來後,他看了下化驗數據,讓護士給病患進行導洩,抑制胃酸分泌,抗感染的治療。
等他這邊搞定了,又去看趙俊凡和另一個醫生接手的患者。那兩位檢查出來的症狀差不多,而病症最輕的女病人已經送去留觀了。
這幾個患者是在飲食中途病發,并且送醫及時,因此治療起來難度不大。不過這件事算是食源性疾病問題,需要上報給衛生局。
陳洛愉回到辦公室,處理病歷以及上報需要交接的事宜,這麽一通折騰下來,把報告搞定已經是淩晨五點多了。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痛的腰,腦子疲累到幾乎轉不動了。
以往他也經常遇到兩三天不休息的連軸轉值班,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麽累。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清楚這種時候不能再硬撐下去,打算回休息室躺一下。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護士向他跑來,說急診來了一個感冒患者,一開始患者只說感冒導致發燒,頭暈和腹瀉。
實習醫生小方做了常規檢查,安排患者去輸液,但是人還沒走到輸液室就昏厥了,現在正在搶救,讓他去看一下。
陳洛愉立刻跟護士往搶救室跑去,不過他剛跑了幾步就停下來,一只手撐着牆壁,晃了晃腦袋。
“陳主任?”見他不對勁,護士忙過來扶住他,“你沒事吧,你臉色這麽這麽難看啊?”
剛才陳洛愉覺得暈眩,不過也只是一剎那的感覺,停下來緩緩又好些了。他說沒事,繼續往搶救室方向跑,到的時候看到趙俊凡也在5號病床前。
患者是位二十多歲的男性,陳洛愉到近處看了心電監測儀上的數值,心跳達到190,趙俊凡正在用除顫儀進行搶救。
“什麽情況?”
他走到另一側,聽小方解釋病情。這時患者心跳落回90。他用聽診器确認心音,片刻後神色一肅,對趙俊凡道:“立刻檢查心電圖,化驗血常規血生化,心肌酶譜,病原學檢查。”
“還要查心髒超聲。”
他話音剛落,護士就忙碌起來為患者抽血,趙俊凡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想問他是不是懷疑病毒性心肌炎,病人的心跳又室速了。
“同步電轉複,100焦耳。”陳洛愉厲聲道。
趙俊凡立刻轉身給機器充電,為患者進行再次治療後,患者的心跳又落回90左右。陳洛愉對身旁的另一位護士道:“靜脈推注70毫克普羅帕酮。”
護士馬上出去,心電監測儀卻傳出了警示聲,患者心跳持續下降,趙俊凡給患者進行心外按壓,陳洛愉拿掉氧氣罩,檢查後立刻吩咐:“準備氣管插管。”
他扶住患者的頭後仰,接過護士遞來的喉鏡,沿着舌的弧度緩緩置入,抵達位置後将氣管導管插入,拔出管芯讓一旁的實習醫生小方聽位置,确認無誤才處理後續。
患者插管後兩側肺部呼吸音一致,心跳落回到80。繼續觀察一會兒後沒再出現室速的情況,陳洛愉松了口氣,跟趙俊凡說聯系心外科值班醫生下來會診。
在心外科醫生抵達搶救室時,實驗室的數據也出來了,确實是病毒性心肌炎,心外科醫生立即把患者接走手術。
趙俊凡往旁邊的牆上一靠,想跟陳洛愉說這人可真要命了,卻看到陳洛愉左手按住胃部,忽然沒有預兆地吐了。
趙俊凡大步走到他身邊,将他扶起道:“你怎麽回事?”
陳洛愉剛才只是幹嘔,一整天下來他就在早上吃過巧克力,胃裏根本沒東西。他也說不上來怎麽又想吐了,就是覺得很累,很暈。
他對趙俊凡擺手,示意自己沒什麽。手剛放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反胃襲來,這次幹嘔了好幾下,額頭上的冷汗都流到眼角了。
見他難受成這樣,趙俊凡趕緊把他扶到旁邊空着的搶救床上,檢查完發現他血壓血糖都偏低,手指也在抖,便想起晚上約他去吃食堂他說沒胃口,立刻讓護士弄葡萄糖水來。
作為醫生,陳洛愉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搶救室的天花板,卻因為恍惚的意識而無法思考。直到喝下葡萄糖水,緩了一會兒後才看清病床邊的幾張臉。
搶救室裏暫時沒其它病人了,幾個醫護都在病床邊看着他,每張臉上都寫着擔憂的神色。
他覺得不好意思,撐着想坐起來,趙俊凡在這時推開兩個人擠進來,遞了塊撕開包裝的巧克力給他:“吃一點。”
他接過來掰了一塊含着,剩下的還給趙俊凡。護士小楊按住他的手臂,勸道:“陳主任,你別急着下床啊,當心又暈了。”
“我沒事了。”他的臉上還是沒什麽血色,不過狀态比剛才好些了,“這裏是搶救室,要是有別的病人進來還以為怎麽了。”
“能怎麽,醫護人員也是人啊,還不許生病啊?”嘴快的小楊嘀咕道。
“還是回休息室去躺着吧。”趙俊凡幫他解圍,“躺在這裏也沒法放松。”
衆人這才讓開,陳洛愉下床時腿還有些軟,但他不想再引起注意,就堅持走出去。到了走廊外,扶着他的趙俊凡停下來了,轉頭問道:“有什麽事?”
陳洛愉也回頭看去,實習醫生小方跟在後面,手指緊張地捏着白大褂的口袋。
趙俊凡最不喜歡這種性子扭捏的做派,于是又問了一遍到底什麽事?
小方本來就緊張,被趙俊凡冷着臉一問,眼睛就開始紅了,小聲道:“陳主任,對不起。”
陳洛愉猜到他跟上來是想說什麽,便推開趙俊凡的手,站直道:“病毒性心肌炎能在第一時間就被發現的概率比較低,你是實習醫生,這次沒人會怪你,下次注意就好。”
小方用力點頭,又哽咽着說了謝謝才離開。趙俊凡重新扶住陳洛愉的手臂,低聲道:“你老是這麽好說話,搞得我像個黑面神一樣。”
陳洛愉沒說話,等到了岔路口卻不往休息室方向走。趙俊凡問他幹嘛,他說去辦公室把病歷補完。
“我幫你做。”趙俊凡皺着眉,“看你都什麽樣了,趕緊去休息。”
他道:“在休息室睡不着。”
“那就回去,你等我十分鐘,我去交代一下送你回家。”
現在差不多六點了,往常這個時間急診都比較空閑,陳洛愉也确實撐不住,就沒再拒絕,反正趙俊凡送他往返最多半小時就能回來。
坐上車後,趙俊凡想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麽,看他有氣無力的樣子又怕吃下去再吐了,就把剛才剩的巧克力給他,到家樓下再把他從車裏扶出來。
自從進入了冬季,這座臨江而起的城市就擁有了漫長的黑夜,今天又是陰天,雲層烏泱泱地籠罩在頭頂,像要下雨一樣壓抑。
他看了眼安靜的居民樓,想說自己上去就好,趙俊凡卻把他的右手臂往肩上一扛,架着他上樓了。
他不讓趙俊凡送的原因是不想被陳飛麟看到,踩上幾級臺階後又覺得自己想太多。這麽早陳飛麟肯定在睡覺,就算真不巧碰到了,陳飛麟也不會在乎。
悻悻地想着這些,走到三樓他就喘得厲害了,要靠在牆上休息。趙俊凡從沒見他這麽疲累過,想着接下來還有三層樓,幹脆在他面前蹲下,二話不說就拉過手臂把他背了起來。
陳洛愉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讓趙俊凡把自己放下,樓上的轉角就出現一個人影。
看清那人後,他連手指都僵住了,心道怎麽擔心什麽就來什麽。
陳飛麟穿着運動服,腳上是雙跑鞋,一身黑地站在樓道陰影裏。棒球帽擋住了他的神色,陳洛愉就無法确定剛才一瞬間感覺到的視線是不是錯覺。
趙俊凡背着陳洛愉,不方便擡頭看,走了幾級臺階後才發現轉角有人。
“麻煩讓讓。”他道。
陳洛愉抓緊趙俊凡肩上的毛呢布料,在陳飛麟側身讓開時還是沒忍住,轉頭看去。
陳飛麟盯着向下的臺階,看樣子是迫不及待要下樓去。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在趙俊凡又往前一步時忽然去拉陳飛麟的手臂。
陳飛麟往旁邊躲了下,他沒抓着,反而失去了平衡。在趙俊凡“哎”的疾呼聲中,他的後背被人穩穩托住,右手也終于抓到了那個人。
陳飛麟和他對視一眼,盡管樓道比較黑,但他還是看清了那雙眼中的情緒。
就像那天他被醫鬧潑了一身紅油漆後,陳飛麟望向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在意。
“謝謝啊。”趙俊凡的聲音傳來,陳洛愉看見陳飛麟迅速低下頭,回了一句“沒事”,幾個跨步後消失在下一層轉角了。
回到家裏,趙俊凡叮囑陳洛愉有什麽事就給自己打電話。等他走了後,陳洛愉去洗了個熱水澡,出來時感覺好多了,便想吃點東西等陳飛麟回來。
他打開冰箱下層,拿了一袋燒麥隔水蒸,然後到沙發上靠一下。
本來他想眯一會兒就差不多蒸好了,結果因為實在太累,居然腦袋一歪睡着了,還睡得很沉。
鍋裏的水很快被燒幹了,焦糊的味道四散開來,不多時就充斥了整間屋子,還透過門縫和廚房窗戶飄到樓道裏。
陳飛麟回來時,聽到四樓出門的一位母親問自己的兒子是不是有糊味?
他有輕微的鼻炎,有時候聞不出味道,不過看小孩也點頭說是,心裏就有點警覺了。果然,到五樓後這種味道變得更明顯。
決定租這裏之前,曹胥找人調查過這棟樓的入住情況。五樓的三戶裏只有一戶住着人,他檢查了三戶的門窗都沒問題,頓時明白了,三步并作兩步地飛奔上去。
到了601室門口,那種曾把他的世界撕碎過的煙又出現在眼前。
耳鳴聲在腦海中驟然炸響,所有的理智都在這一刻被某種情緒取代了。他奮力拍着門,大聲喊道:“洛愉!快出來!”
“陳洛愉!”
作者有話說:
知道你們在等啥,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