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睡不着

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雨。

一開始只是稀疏的雨絲,很快就越下越大,雨點像倒豆子一樣砸在玻璃窗上。出租車司機避開前面一個在暴雨中橫穿馬路的行人,氣得用方言罵了娘。

陳洛愉靠在後排座椅的椅背上,耳朵裏塞着降噪耳機,循環聽着周傑倫的《龍卷風》。

車窗外源源不斷地淌下水花,世界像一幅模糊的畫,各色顏料在傾盆大雨中潑灑。街邊商店的光,前後車燈的光,還有高樓大廈間閃爍的霓虹光融成一團,随着耳機裏的節拍一起跳動。

司機把車停到派出所大門前,想問他要不要往前開一點,停在有屋檐的建築下,他卻遞來一張粉紅色鈔票,也沒讓找錢就下車了。

他站在積水裏,擡頭時剛好捕捉到閃電劃過,轟隆隆的雷聲随即而來。這座城市的夏天就是這樣,總是出其不意地來一場暴雨。

他已經過了會淋雨的年紀,可這樣站着的時候,竟然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

到門衛室說明來意後,他走過大院,停在了辦公樓的樓梯前。

幾級臺階之上還是上次那個攔着他保安,他想上去,剛踩上臺階就看到一個人出現在視野中。

陳飛麟拿着傘出來,看到他之後明顯頓了一下。

那人背對着大廳裏的燈光,陳洛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想到自己這樣可能會吓到他。

陳飛麟打開傘,大步走下臺階站在他身邊。

傘的另一側遮在陳洛愉頭上,隔絕了不斷砸在臉上的雨點,陳洛愉眨了眨眼睛,讓睫毛上的雨水滑下來,也讓自己的聲音聽着沒問題:“事情都處理好了?”

“嗯,解決了。”

看着他發尾不斷淌下的水珠,陳飛麟沒問他出什麽事了,只說:“我送你回宿舍換衣服。”

陳飛麟往下走了一步,陳洛愉仍舊站着不動,傘一移開又有雨點落下,不過幾滴而已,卻把他打疼了,他拉住陳飛麟的手腕,說:“我不想回宿舍。”

站在公大南校門的門口,陳洛愉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剛才提的要求會不會過了?

他竟然要陳飛麟收留他一晚……

“走吧。”身邊的人提醒了一句,他回過神,跟上陳飛麟的步伐。

相較于他的緊張,陳飛麟神色平靜。回到宿舍後,陳飛麟從衣櫃裏拿了條幹淨的淡藍色浴巾遞給他。

他接過來一看,這不是他的浴巾麽?

看出他的疑惑,陳飛麟解釋道:“上次借你的浴巾,洗幹淨後沒來得及還你,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牽了牽嘴角,他把浴巾搭到腦袋上擦,聲音模糊地說:“是派上用場了。”

浴巾阻隔了彼此的視線,陳洛愉低着頭,看面前那人走開了。他機械地擦着頭發上的水珠,一會兒後那雙腳又出現在面前,給他遞了套幹淨的運動衣,最上面還有條深紫色的平角內褲。

他的視線盯在那條內褲上,腦子有些懵。

陳飛麟說:“去洗個澡吧,內褲有需要就換,這條是我這裏最新的。”

陳飛麟用手捧着,足足等了好幾秒陳洛愉才接過去。他看着陳洛愉蓋在腦袋上的淡藍色浴巾,想想這人一路過來情緒都不對勁,就沒有揭開,拉住陳洛愉的手腕把人帶到衛生間,解釋淋浴怎麽用。

等陳飛麟關上門,陳洛愉才掀開浴巾去看四周。

這裏的環境和淋浴設備都比較舊,跟他的宿舍沒法比。他把幹淨的衣褲放到置物架上,脫下濕掉的T恤和牛仔褲,內褲果然也濕透了,他把髒衣服卷成一團,走到淋浴下打開閥門。

八月底的天氣依舊悶熱,就算淋了雨也不會覺得冷,不過他還是把水調到溫熱,沖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想要擠洗發露。

牆上的塑料支架放着個皂盒,裏面是塊白色香皂,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對着這塊香皂愣了下,又四處打量一遍,真沒看到其他瓶狀物,便明白過來陳飛麟就是用這塊香皂洗頭洗澡的。

他拿起香皂聞了聞,是很清爽的海洋味,跟鐘航用的舒膚佳沐浴露非常像。他用香皂在頭發上抹了幾圈,揉起泡沫再沖掉,接着抹身體。

他對滑不留手的香皂沒經驗,抹大腿的時候不小心脫手了,撿起來發現香皂被砸凹了兩個角。

他覺得不好意思,便決定下次過來要帶瓶沐浴露當補償。

将身上的泡沫沖幹淨後,他拿過浴巾擦拭,把自己包裹住的一瞬間,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現在他渾身上下都是陳飛麟的味道了。

鏡子裏的臉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甩甩頭,讓自己不要去想多餘的事。但在拿起陳飛麟的內褲時,他的臉更熱了。

陳飛麟的內褲是和他一樣的平角款式,尺碼大了一號,而且估計是穿久的緣故,布料有些粗糙,中間還有點松。

他盯着那個鼓起的位置,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泳池那天對着他走來的陳飛麟。意識到自己又想歪了,他趕緊打住,把內褲穿上後也不敢照鏡子,直接套上T恤和褲子,再吹幹頭發。

他洗了差不多半小時,這期間陳飛麟給隔壁那張床做了衛生,又去水房打熱水,給他倒一杯涼着。

在他開門出來的時候,陳飛麟已經坐在桌邊看書了,聽到動靜回頭來看他,四目剛交接,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陳飛麟說:“給你倒了水,渴就喝吧。”

他依舊站在原地,問:“你有近視?”

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架,陳飛麟道:“我有一點遠視。”

他走到陳飛麟身邊,指着自己的臉:“那你平時都看不清我?”

“沒那麽誇張。”陳飛麟笑了笑,“我的度數很低,不太影響的。”

陳洛愉點着頭,将目光從陳飛麟的臉移到桌面攤開的書本上,半個巴掌厚的英文法律書內頁密密麻麻寫着注釋,複雜到他這種醫學生都覺得頭大。

他拿起陳飛麟的馬克杯,喝了兩口後問道:“這些筆記都是你寫的?”

陳飛麟應了聲,又寫完兩行才放下筆,擡頭看着他:“說吧,出什麽事了?”

他倆對視着,許是多了一層鏡片的緣故,陳飛麟的眼神變得不太真切。

捏緊馬克杯的把手,出門前劉麗亞說的話猶在耳畔。其實陳洛愉很想找個人傾訴,可他對着鐘航都沒法開口,又怎麽能讓陳飛麟知道?

他說:“沒什麽,過去了。”

陳飛麟仍舊看着他,黑框眼鏡令視線有了距離感,陳洛愉刻意忽視那人停在自己臉上的注視,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水喝完。

等他放下杯子時,陳飛麟也摘掉眼鏡,起身道:“不想說就早點休息吧,你睡這張床,我已經跟室友說過了。”

陳飛麟的室友們都回家過暑假了,陳洛愉爬到對面的床上坐下,床比較硬,但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不過躺下時,枕頭和草席共有的一股油膩味道直沖天靈蓋,他立刻坐起,捂住鼻子問:“你室友的枕頭草席用多久了?”

剛才陳飛麟用熱水擦過,聽他這麽說就拿起來聞,确實有股怪味。

看着陳洛愉緊緊皺眉的樣子,陳飛麟說:“不然你睡我的床?”

在陳飛麟的床上翻了個身,陳洛愉趴着旁邊的護欄去看衛生間方向。

在他上床後,陳飛麟就去洗澡了。他看着宿舍的天花板,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轉頭把臉埋進枕頭裏。

跟對面那股油膩味不同,陳飛麟的枕頭上都是海洋香皂的清新氣味。床頭的手機屏幕在這時亮了,他拿過來看,是劉麗亞的未接來電,已經第六個了。

剛才去派出所的路上,他把手機調到靜音。即便不接電話,他也知道劉麗亞打來是想說什麽。

把手機塞回枕頭下面,他閉着眼睛休息,等陳飛麟出來後才轉過頭。

那人的頭發也吹幹了,比平時亂一些,身上套着黑色的背心和運動中褲,腳踩人字拖。

整理好桌面的書本,陳飛麟在手機上定了鬧鐘,擡頭問他:“睡吧?”

“好。”

他看着陳飛麟走去關燈,然後借着手機的亮光爬上對面的床,背對着他躺下。

還沒适應黑暗的眼睛看不清周遭事物,直到窗外的月色漸漸明亮起來,他才看清對面的人。

陳飛麟躺下後就沒再動過,就像他們睡在一起的那個晚上一樣。陳洛愉看了許久才舍得翻身,轉過去沒多久又翻了過來,木床在他的動作下發出輕微聲響。他擔心吵到陳飛麟,卻又矛盾地想吵到陳飛麟。

在他第三次翻身的時候,那個背對着他的人終于動了。

他有些緊張,在那人翻過來時,他發現陳飛麟并沒有睡着,正睜着眼睛在看自己。

猶豫了片刻後,陳洛愉坐起來道:“我睡不着。”

陳飛麟沒動,不過聲音帶着笑:“聽出來了,你輾轉難眠。”

尴尬地撓了撓頭發,陳洛愉妥協地說:“那你陪我聊聊吧。”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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