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下) (1)

沈奈奈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因為沈老太太不放心,一直挨到除夕前一天才出院。重年一直守在醫院看護他,自然到這時候也走不了,看他病瘦了,又沒有什麽胃口,只是在想着法子做東西給他吃。

除夕那天,沈家照例是大家庭聚餐,沈家謙二伯一家都過來吃年夜飯。重年抱着奈奈在客廳幫忙包餃子。可是沈奈奈哪兒是老實坐得住的人,眼巴巴地瞧大哥二哥不時沖到院子裏抓着一團雪跑進跑出,硬是鬧着要出去玩,不要大哥二哥送到手裏的雪球,要自己抓。他身體還沒好徹底,重年哪裏肯放他到外面雪地裏去瘋玩,沈老太太更是放下餃子皮,把他抱到自己身上哄。而賈真真瞧苗頭不對,已經板着臉揚聲喊院子外面的哥哥弟弟也進來屋子裏陪三弟玩。

最後還是沈家謙從父親的書房出來說:“男孩子哪兒有那麽嬌弱,一點小病好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身體是跑出來的,你們越是當個病秧子養着,越發嬌得跟那賈寶玉一樣幾個板子就挨不得!”

“沈家謙,你還想打我?”沈奈奈怒目而視。

“你還想要板子?是在怪雞毛撣子輕了,從小我們沒給你準備一塊鐵板?”沈老太太沒好氣。

賈真真笑嘻嘻地說:“二哥說的也是個道理,再說現在男孩子都野着,家博氣頭上是逮着什麽拿什麽打,別說板子,皮帶都抽過……”

範敏咳嗽一聲。賈真真原本是好心給人打圓場,這下瞧瞧婆婆的臉色,又瞧瞧其他人,終于後知後覺話說得有那麽點不着調,連忙沖着沈奈奈讨好地一笑:“奈奈,三嬸是在幫你,不是在叫你爸爸打你……”

“沈家謙就是沈家謙!”沈奈奈像順口溜似的叫。

茶幾邊上圍着包餃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重年聽慣了這句話,也好笑。

沈家謙趁着母親臉色好,從他懷裏抱起沈奈奈,拎起一件羽絨衣給他套上,就去了外頭院子裏。

沈奈奈跑進跑出了好幾圈,又活蹦亂跳,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捧着幾枝梅花沖進來,到了重年跟前停住腳步,仰起頭來興奮地說:“媽媽,梅花給你!”

重年看着舉到自己胸前的幾枝嫩黃的素心折枝臘梅,一瞬間感動得說不出來話。

“媽媽,好不好看?”沈奈奈問。

“好看好看,媽媽喜歡。”重年捧起花。

“那我再去折!沈家謙說這是素心臘梅,院子裏還有馨口臘梅,我去給你折來!”沈奈奈吧嗒吧嗒又跑出去了。

結果沈奈奈不止給她一個人折梅花了,屋子裏每個女人都送了一枝,還挨個拜年,當然紅包也挨個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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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太太去書房找出了一只白釉梅瓶給重年,滿臉喜色地說送給她插奈奈折來的臘梅。範敏一瞧就說:“大嫂,這只瓶子

好,是宋瓷吧,現在外頭恐怕難得找到這樣好的老瓶子了。”

那只梅瓶胎質細膩,釉色圓潤而光潔,最難得的是釉面上細碎的刻花,遠看只是素白的纏枝花紋。重年拿在手裏,近處仔細看了半晌,才分辨出來那團花紋一面是梅花和青竹,而且花紋中間還有一行小小的淡白色的刻字:“青梅竹馬。”另一面刻的是并蒂蓮花紋,小小的刻字是:“同心偕老。”

賈真真探頭過來跟着瞧了半天,也念了出來:“青梅竹馬,同心偕老。這瓶子彩頭真好,二嫂,今天過年,你就收下吧。”

重年捧着瓶子,左右為難,收下那意思她再明白不過,而不收又不是,一時踯躅在那兒。

“我去把花插上,你們先吃飯。”沈家謙從她手裏接過瓶子,連同茶幾上的臘梅一起拿着去了樓上卧室。

重年這一頓年夜飯吃得心不在焉,結果卻是不知不覺吃多了。飯後,照例是打牌守夜,她也照例被拉上了桌子陪沈老太太和範敏,然後仍舊心不在焉,又根本仍舊不怎麽會打,自然輸得一塌糊塗。賈真真倒是難得手氣好,清一色自摸輪着來,贏得喜不自禁,一直嚷着要打下去撈回這幾年的本。

進來看牌的沈家博笑罵她不懂事,可也笑吟吟地幫她瞧牌。沈家謙站在重年身後,瞧了一圈下來,不斷喝問:“你怎麽打這張?”又說:“該碰了,你在想什麽?”後來忍不住了,索性搬了只椅子坐在她身後直接代她接牌打牌,口裏還說,“我來我來,你這樣打下去,到明天也和不了。”

賈真真哇哇叫:“二哥,你每回都這樣,我好容易贏一回,你還要來湊熱鬧,要是害我手氣變差了,我就把二嫂那只瓶子拿走了!”

“好好打牌,別胡說八道,不是還有我嗎?”沈家博拿她這只嘴沒辦法,白了她一眼。

重年坐在牌桌位子上,卻完完全全成了甩手掌櫃,連牌也看得七零八落。沈家謙手快,腦子轉得也快,自然也是熟極而流,往往她還沒有瞧出門道,他的牌早已打了出去,一只手又擦着她的肩膀收了回去。一個回合下來,就見他的一只手來來回回,她如坐針氈。他突然雙手擦着她的肩放倒牌,連聲說:“和了和了,給錢給錢!”

重年再也坐不下去了,騰地站起來,卻一下子撞在了他探過來的頭上,後腦勺擦着他的下巴。沈家謙連人帶椅朝後仰了一下,撐着桌子才穩住了身體,然後站起來摸着她的頭揉了兩下,問她:“撞痛了沒?”。

重年面紅耳赤地說:“你打吧,我去看看奈奈。”低着頭就從他身側走過去,身後卻還聽得見賈真真的打趣聲:“二哥,你這是雙喜臨門了!”

沈奈奈卻不知道和哥哥弟弟瘋玩到哪兒去了,吃完晚飯後沈家

偉說帶他們放煙花,他們就一窩蜂沖出去了。重年想起來從坐下打牌就沒見過奈奈,再一看時間都九點多了,頓時滿屋找了起來,可是偏偏樓下幾間屋子又都不見人。她站在外面廊下,朝院子裏頭望了望,沒有聽見聲響,進得屋裏,倒是正好碰見桂姐從樓上下來,一問才知道奈奈去沈家和那邊了。

桂姐說:“你在醫院照顧了奈奈一個多星期也累了,今天晚上就讓他跟家和一起吧,你不打牌就好好睡一覺吧。”

重年心亂如麻,牌室是不想再進去的,可是回卧室睡覺又覺得也不行,于是賴着在偏廳和桂姐一起看電視,卻沒有想到不到半個鐘頭他們的麻将就散場了。桂姐看見沈家謙走進來,關了電視,說:“我先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你們這段時間也沒睡好,早點睡吧。”

卧室的床頭櫃上放着那只白釉梅瓶,幾枝素心臘梅清淡的香氣氤氲在床頭空氣裏。重年走進去後,怔怔站了半晌。

“我跟你說過了沒有,那幾株梅樹是我小時候栽的。”沈家謙在她身後輕聲說。

“嗯,我記得。”

他不再說話,隔了一會兒卻從身後抱住了她。她縮了一□體,卻沒有動,他抱緊她,低頭含住她的耳垂輕輕咬了一口,然後沿着她的耳垂一路吻下去。

重年沒有想過會這麽快,可是這一切又仿佛是理所當然的。從她留在醫院的那一刻起,冥冥中也已經知道自己做了選擇。她不知道這回是對還是錯,或者也是無關對錯,她根本就放不下。可是她又害怕,害怕重複那樣空洞和茫然的日子,漫長的年月累積下來的記憶太過深刻。他的冷漠是一道傷,刻在了她的心底,不是一句他愛你,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抹除。

她猶自陷入紛亂的思緒裏,腦子混沌而迷亂,似乎想了很多,卻又是一團亂麻,找不到中心。而沈家謙卻已經沉浸在久違而至的身體碰觸裏,不可自拔。他很快就轉過她的身體,一雙手已經不耐地拉起她的毛衣下擺,兜頭脫下,随手扔在地上。又胡亂地拉扯她身上的保暖內衣。內衣貼身,他的手指頭從下擺探進去後,卻忍不住摩挲着她的肌膚,去往一個地方。

重年前一刻因為他的碰觸湧起的那些隐隐的猶疑不安,又被他的動作打得散亂,紛紛揚揚飄灑而去,再也沒有蹤影。她只感覺得到他火熱的身體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還有他的手,她覺得又癢又麻,要拉下他的手,卻反被他扣住手腕攔腰抱起。

他進入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皺眉呻*吟了一聲。他轉過她的臉撫摸着她的眉毛,在她耳邊問:“疼?”

“嗯……”

“那我輕一點……”

可是他到底也沒有輕到哪裏去。無論他的前戲做得怎樣纏綿溫柔,在

進入的那一下,只有堅定直接而猛烈的撞擊,挺身把自己送入到她的最裏面,緊緊連接在一起。到了這時候,似乎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彙聚在那一點上,一下一下狠狠的撞擊和壓迫,他伏在她的身體上就只是一個男人,只能重複不斷地把自己送入到她的最裏面,只想和她緊緊嵌在一起,血肉不分,要她的接納也要她的融合。

最後釋放和喘息的那一刻,他摟緊她渾身顫抖,她的眼淚還是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他似乎有感覺,摸了摸她的臉,嘆息一聲:“別哭了,每回都這樣,就像我欺負你,明明你剛剛也……”

“你沒欺負我?”

沈家謙愣了一下,她的臉埋在枕頭裏,聲音和着哽咽模糊不清。有一刻他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想,可是在這樣的夜裏,卻悠長入骨。他情不自禁地轉過她的臉,不覺呢喃而出:“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你還說沒有,你還說沒有!”

她蠻不講理,伸手又是捶又是打,滿頭的黑發伴着動作披散下來拂在他的臉上,軟軟的,可是又滑膩膩的癢,他心裏一動,還停留在她身體裏的一部分又活躍了起來。

在情動最激烈的那一瞬間,她終于又狠狠地咬在他肩頭上,半天不松口。

他抱緊她說:“重年,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你還說,你又算計我!”她仰起頭睜着又圓又大的眼睛看着他,“是你跟奈奈說我不要他的?你給我的協議書明明只是那天才有效,你為什麽要假惺惺地給我?”

沈家謙怔楞了一會兒,卻忍不住笑了:“你個傻女人……”

“我是傻,所以你總是算計我……”

第二天早上,他們還是睡過頭了。重年探身摸到手機一看都十點多了,又鴕鳥地躲進被子裏不肯出來。

沈家謙哪裏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卻故意鬧她:“你再不起來,他們更會多想,這會兒準在想你肚子裏該有奈奈的弟弟妹妹了……”

重年面紅耳赤地抓起一只枕頭朝他扔過去。他早有準備,偏了一下頭,枕頭擦着他的肩落到了身後的床頭櫃上,铛铛響。他們同時記起來了花瓶,兩雙眼睛看過去。

沈家謙隔得近,探身拿起枕頭,扶起倒下的花瓶。重年挪過去,看着那麽好的瓶子,不由得懊惱了起來,不放心地拿在手裏仔仔細細地看。

“沒事,這瓶子要是連這一下都經不住,留着也沒用。”沈家謙探頭過來瞧了瞧,和她頭挨頭,可是态度迥異,滿臉不在乎。

重年白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到手裏瓶子上的時候,卻忽然楞了一下。她随手把瓶子擱下,又擡起頭來怔怔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有點莫名,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又那麽專注,一雙眼睛裏也只有他,他漸漸地把持不住,低頭就要吻

她。

“沈家謙,別動……”重年終于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頭發裏撥弄起來。

他起初不曉得她在幹什麽,可是一下又一下後,也反應了過來,頓時心髒被狠狠揪扯了一下,又酸澀又歡喜。她停下來後,他瞧她跪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手指間的幾根白頭發,不由得滿不在乎地說:“拔完了就扔了吧,沒事,就是少了幾根頭發。”

其實重年并沒有拔完,從前沒有留意,原來他已經有白頭發了,在濃密烏黑的頭發裏随手撥弄幾下就找得到一根白頭發。她心裏難過——他才三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意氣風發壯志綢缪的盛年,卻已經有了白頭發。天之驕子又為何白頭。他不說還好,一說她的眼淚反倒落了下來。

“你個傻女人,不就是幾根白頭發嗎?你哭什麽?人家詩經裏頭還有句話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人總是要老的,頭發總是要白的。”

這時,門口咚咚地傳來奈奈的聲音:“媽媽……你起來沒有?媽媽……”

沈家謙擦着她的淚說:“長到多大了也一樣矯情!別哭了,都三十歲的人了,這麽大還哭,也不怕奈奈看見害臊!”

“誰說我三十了?我還不滿三十!”

“好好好,你還是年輕小姑娘……”

他披上睡袍,走到門口去給奈奈開門。

沈奈奈板着小小的圓臉,睜着又黑又大的圓眼睛瞪着他:“沈家謙,你來幹嘛?我要我媽媽,我媽媽呢?”

沈家謙頭痛:“沈奈奈,你一大早在這兒吵什麽?”

重年坐在床上,聽着門口他和奈奈的說話聲,而床頭櫃上梅瓶裏的梅花靜靜開放,仿佛還是那一年他們新婚後的頭一個大年初一,也是這間卧室裏,那天早上梅瓶裏也有幾枝梅花,嫩黃細碎的小花瓣,清淡的香氣絲絲縷縷傳來。

她在這一刻終于徹底釋然。

誠然過去是永遠也不能擦掉的印記。每個人都是從過去走過來的,然而未來在前方,路在腳下。

他說:“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雖然生死離別這樣大,雖然有過那麽多的傷痛失望,雖然未來怎樣誰也不知道。然而,在有生之年,終于遇見了你,我仍然要跟你說好,牽着你的手啊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PS,接下來會陸續更一系列番外。)

大團圓。

寫下這三個字,實在是覺得俗,很俗很俗,可也忍不住笑了——俗是俗,可是歡喜。好比黃梅戲裏唱:“鮮花開放滿天庭,萬紫千紅別有春。”

其實結尾那段煽情的話原來是沒有的,甚至最後一章也是沒有的。當初構思完成這個故事,下筆的時候,是有完整的大綱和腹稿的,結尾是預備停在“無可奈何”裏——沒有這最後一刻的諒解和寬恕。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所以這個故事在最初原本是應該停在前頭一章或者離別曲。這樣的結尾仿佛也是我擅長的,是文有盡而意無窮,是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卻不悲傷。

可是慢慢深入寫下去,越到後來越覺得停在那裏是不夠的。雖然也是故事,但沒有達到筆力該達到的地方,缺點什麽。故事還可以更飽滿。所以最後一章可以說是後來的“狗尾續貂”。

我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這個狗尾續貂。一來是因為我幾乎不會改動任何故事的初衷,所有的故事在下筆那一刻已經有了完整的構思與腹稿,從哪裏開始後來怎樣最終停在哪裏,都已在那兒,是一整條不可改動的線。我下筆的時候,順着那條線順藤摸瓜,一路寫下去,知道自己要到那兒。尤其是這個故事,因為情節不轟動,很平淡,也可以說是比較瑣碎清淡,更多的是在寫情懷,是靠情懷與文字撐起故事的,而不是故事撐起故事。因為我想寫出的某些東西要借用這種方式得到表達。可是寫情懷更需要有清晰的脈絡和重心,否則很容易散架,結構松散,顯得零亂不堪。小說畢竟不是散文,假如這樣,整個故事就會散了,流于不知所雲。我擔心加了最後一章,要是與前頭不搭調,那麽這個故事徹底被毀了。

所以我輕易不敢動下筆之初構思好的清晰的脈絡線,尤其是結尾這最後的時候。故事停在哪裏很重要。

糾結于到底要不要這一章,我一直沒有拿定主意,所以也遲遲沒放出來。

到今天淩晨一點多,又一字不漏地檢查了一遍寫下的這原本沒有的最後一章,終于覺得要,一定要。

偶爾,我們只能順應故事。

人何必與自己為難,他不是不好,她也不是不懂得寬恕。人生在世幾十年,假如這幾十年都為過去“意難平”,那是悲哀。

愛是這世間最大的圓滿。

謝謝大家這一路的相伴。我們相聚在下個故事裏。

——2012年12月11日,淩晨兩點半。

☆、番外(一)——沈家謙與沈奈奈

貼幾個小小番外,大家看看,純當娛樂。都是連載《空城》時寫給自己玩的。都說寫文很孤單(我其實沒大覺得如此,也許天性喜靜),但其中歡樂也不足為外人道也。我的歡樂有一部分大概就是故事裏的人一直陪在身邊,在寫故事的時候,還會經常幻想一些與正文不搭邊的情節片段。當然大部分都沒有寫出來,只當一段神思幻游,自得其樂,自己笑笑。

下面幾個番外,大多也是去年夏天随想随寫的,其實和正文不搭邊,完全是不負責任的YY,所以如果有沖突,概不負責。前頭幾個(截止到“花好月圓”)去年中秋時已經貼過一遍,“沈奈奈與笛子”春節時在微博也發過,後來在某一章的“作者有話說”也貼過,因為正文要完結時,重貼了一遍修訂稿,為了畫面的整潔幹淨,連載時我唠叨的所有廢話也一并統統删了,所以在這裏一起貼下。“成何體統”那幾句話是某天寫文過程中跳出來的,貼出來博大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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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語言

沈家謙:“沈奈奈,你作業寫好了沒有?”

沈奈奈不說話。

沈家謙:“你手裏那東西又是誰給你買的?”

沈奈奈拿着ipad轉了個身,背朝着他,還是不說話。

沈家謙皺眉:“沈奈奈,不管是誰又背着我給你買的,你照樣馬上給我交上來!正經事一竅不通,成天就惦記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玩物喪志!還有你今天什麽時候把作業寫完什麽時候吃晚飯。”

沈奈奈還是不說話。

沈家謙朝廚房喊:“飯做好沒?”

廚房裏的人沒答應。

沈家謙:“你又在磨磨蹭蹭幹什麽?該吃飯了,飯到底做好了沒?”

廚房裏的人還是沒答應。

沈奈奈轉過身來,瞥了他一眼,摸摸肚子,朝廚房喊:“媽媽,飯做好了沒?我肚子餓了。”

“等一等就好了啊!……奈奈,你餓了,冰箱裏有西瓜,你先吃一點……”

沈奈奈又瞥了某人一眼,舉着ipad又朝廚房喊:“媽媽,把你新買的那個ipad給我玩一會兒……”

“自己拿啊!不是跟你說了嗎?就在包包裏,你作業寫完了,就自己去拿。”

沈奈奈又瞥了某人一眼,不用再轉身了,于是拿着ipad光明正大地玩,一邊還得意地對着ipad自言自語:“反正不是我的,是我媽媽的,看誰還敢沒收……成天就曉得收這收那,跟

他才沒共同語言……知道什麽叫共同語言了吧……我媽媽也只跟我說話……”

沈家謙:“那是,你媽那智力水平也只有跟你才有共同語言。”

沈奈奈動作一頓,繼而大喊:“媽媽——”

沈家謙:“成天就曉得喊你媽,一點出息都沒有,你媽又能管什麽用……”

沈奈奈:“媽媽,晚上不要給沈家謙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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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美觀

沈奈奈:“沈家謙,你長得根本不符合我媽媽的審美觀。我媽媽只喜歡我這樣的。”

沈家謙:“你早晨洗臉都不照鏡子麽?”

沈奈奈:“怪不得人家說醜人多作怪,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整天對着個鏡子照來照去,跟個女人似的!男人才不照鏡子。再說我照不照鏡子一樣好看,我媽媽說我是最好看的。”

沈家謙:“沈奈奈,我是不是男人,你媽媽最清楚。你也不想想你是誰生的,你這張臉是誰給的。”

沈奈奈:“我是我媽媽生的,才不關你的事。”

沈家謙:“你媽一個人生得出來你麽?”

沈奈奈:“我就是從我媽媽肚子裏出來的,就是我媽媽一個人生出來的,反正不關你事。”

沈家謙:“沈奈奈,見過無知的,沒見過比你更無知的,不過想想你媽也不奇怪了。”

沈奈奈大聲說:“沈家謙,你才無知,我跟我媽媽才不無知,你才是最最無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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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癢,看見了我就想打

沈奈奈在廚房圍着媽媽轉,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媽媽洗菜,幫着洗菜,把手伸進菜簍裏攪來攪去。媽媽切菜,幫着切菜,拿起一把剔骨刀,雙手用力握着刀柄,要拍蒜。媽媽炒菜,幫着炒菜,趁媽媽轉身的時候,拿起鍋鏟,踮起腳跟,使勁想朝在鍋裏戳。

媽媽終于說:“奈奈,你爸爸在家,你去看看你爸爸在幹什麽。

沈奈奈抱着媽媽的腿:“我不要去看沈家謙。媽媽,我就在這裏看你炒菜。”

媽媽無奈:“那你抱着我的腿,我怎麽炒菜?”

沈奈奈:“可是炒菜是用手又不是用腳……”

媽媽無語。

沈奈奈眼巴巴地望着湯鍋裏頭的牛肉丸子金針菇湯:“媽媽,什麽時候吃飯,我餓了……”

媽媽:“快了,還有一盤青菜炒了就吃飯。”

沈奈奈望了一眼菜簍裏待炒的蔬菜:“我不喜歡吃花菜。”

媽媽:“這不是花菜,這是西蘭花。花菜有白色的圓圓的菜心,西蘭花是綠色的,圓圓的,像一朵花……”

沈奈奈:“都一樣,反正都像花,我不喜歡吃花……”

媽媽假裝沒聽見:“奈奈,去喊你爸爸吃飯吧。”

沈奈奈:“我不去,我不知道沈家謙在哪兒……”

媽媽:“沈家謙還能在哪兒啊?要是不在客廳,你就去他書房找。”

沈奈奈:“我不去,沈家謙要是打我怎麽辦?”

媽媽勸哄:“不會的,你去喊他吃飯,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打你?”

沈奈奈揚起下巴:“媽媽,你騙我!我覺得他看見了我就想打我!”

媽媽好笑:“他沒事為什麽要打你?”

沈奈奈:“他手癢呗,反正看見了我就想打…… ”

媽媽忍住笑,板起臉:“胡說,你說他為什麽要打你?是不是你今天在學校又幹了什麽?”

沈奈奈:“媽媽,我幫你洗菜。”拿起菜簍,伸到水龍頭下,開水龍頭。水嘩啦啦地流出來,沖洗在西蘭花上,又從菜簍的縫隙流出去。

媽媽趕緊接過菜簍:“好了,好了,我們剛剛已經洗過了。你去喊沈家謙……不是,是喊你爸爸吃飯。”

沈奈奈撇嘴:“他本來就叫沈家謙。”

媽媽無奈:“那你去喊沈家謙吃飯。”

沈奈奈賴着不願意去:“沈家謙要是打我怎麽辦?”

媽媽無奈,終于說:“他打你就不給飯他吃。”

沈奈奈再神氣地補一句:“還要跟我爺爺說,叫我爺爺打他。”

媽媽無奈,附和:“好好好,叫你爺爺打不聽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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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內草莽,沉默是金

沈奈奈終于滿意而放心地走出廚房,施施然地晃蕩到某人書房門口。用力咚咚地敲了幾下門,不等聽到說話,一把推開門。

于是有了下面的對話。

“沈家謙,我媽媽叫你去吃飯。”

“沈奈奈,你過來。”

“沈家謙,你又想打我是不是?我媽媽說了,你要是敢打我,就不給飯你吃。”

“沈奈奈,你過來!”

“我還要跟我爺爺說。我媽媽說了,叫我爺爺打不聽話的兒子!”

這是你媽說的?”

“那當然。子不教,父之過。我爺爺也說了,你要是敢不聽他的話打我,他就打你。”

“你也知道‘子不教,父之過’?”

“那當然,你以為就你一個人看過書!我知道的可多着呢!”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谷,不知地之厚也。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

沈奈奈呆了一下,很快氣鼓鼓:“沈家謙,你不用跟我掉書袋。‘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欺淩弱小算什麽本事?我學問是沒你多,那是因為我比你小三十幾歲,比你少讀三十幾年的書,你有本事去跟我媽媽掉書袋!我媽媽雖然比你小多了,可是懂得的比你多多了。說起來,你也好意思,那麽一大把年紀了,還硬是要逼我媽媽嫁給你。”

“哦,這是你媽媽說的?”

“這還要我媽媽說!想都想得到!你根本不是我媽媽喜歡的樣子,長相不符合我媽媽的審美觀,內涵也沒有,反正從裏到外都沒有我媽媽喜歡的。媽媽喜歡程叔叔那樣的,長得好看,畫的畫也好看,還會蓋房子,笑起來像春天一樣溫暖。哪兒像你只會打嘴巴官司,還成天板着臉陰陽怪氣,只會冷笑怪笑,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我要跟程叔叔一樣,也要畫畫,以後還要蓋房子,給我媽媽住。上次媽媽還帶我去看人家的畫展了,程叔叔還送了一幅畫給媽媽。還有周叔叔,章叔叔,鄒叔叔那樣的,媽媽也都喜歡,反正就不是你這樣的,就不喜歡你。你根本配不上我媽媽,跟他們比,你差遠了,簡直沒法比……”

“你還當你媽是天仙!她喜歡人家也要人家看得上她!”

“我媽媽就是天仙!……不對,天仙也比不上我媽媽!要不然,你幹嘛娶我媽媽,不娶別人?奶奶和姑姑說,你就是嘴硬,一點都沒錯。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老早就喜歡我媽媽了,媽媽不喜歡你,你還硬是要娶她。你就是看我媽媽老實,好欺負。你……你纨绔,沈家謙,我才不是纨绔,你才是纨绔!你知道什麽是君子嗎?這都不是一個君子,一個真正的男人該幹的事兒。我媽媽說,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詩經》裏頭也說……說……”說不出來。

“有匪君子……”

“對,就是有匪君子。你以為我不記得?我老早就會背了,整本都會!我才不要你說,我都記得!有匪君子……有匪君子……”匪了半天,終于沒有匪了,“如切如磋……如切如磋……”又如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了,“如……如琢如磨。”這一下,聲音都大了,“真正的男人就該這樣

。哪兒像你,跟塊石頭似的,又冰又硬!我媽媽還說……說……君子……欲讷于言……而……而……”

“敏于行。”

“沈家謙,叫你不要說,你還說!反正就是要行動,我又不是不知道!男人最要不得的就是泛泛而談。誇誇其談的男人其實都是草包。腹內草莽人輕浮!男人就該像程叔叔那樣!沉默是金,你曉不曉得?”

“我還當你不曉得!那你這半天是在幹什麽?你還跟我說什麽?沈奈奈,你還真以為我拿你無可奈何?你給我馬上過來!”

“沈家謙,你又要打我是不是?你就曉得打人,腹內草莽人輕浮!我媽媽說你給我取名叫奈奈,就是拿我無可奈何。你今天要是打我,我一定要叫我爺爺打你。誰叫你給我取名叫‘奈奈’的,活該!父親打兒子,天經地義!”

“原來你也曉得,那你曉不曉得你是誰的兒子?”

沈奈奈:“……腹內草莽人輕浮……反正你拿我無可奈何……反正我叫爺爺打你……也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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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圓

沈奈奈今天很高興,因為是中秋節,因為可以吃月餅又可以吃螃蟹,因為奶奶說要賞月看菊花,所以他可以坐在院子裏頭的葡萄架下對着明月和菊花啃螃蟹。不過,月亮他沒興趣看,菊花更沒興趣看,花開了不摘了看什麽看,又不能玩又不能飽肚子。他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啃螃蟹。啃啊啃啊……院子裏頭的燈不夠亮,啃到了手指頭……于是爺爺破例給他喝了一杯黃酒“壓驚”。沈奈奈才沒被驚到。這一下,除了螃蟹,又對黃酒産生了莫大的興趣。喝了一杯又一杯,趁沒人注意,又偷喝了一杯又一杯。

于是晚上睡不着,歌興大發,在院子裏頭對着明月高歌:“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沈家謙:“沈奈奈,你能不能不要吵?”

沈奈奈瞪了他一眼,不理他,換了一首,唱得更加大聲:“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鈎,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裏路悠悠……

沈家謙:“沈奈奈,馬上去房間睡覺!”

沈奈奈還是不理,又換了一首,聲音低了下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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