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母妃面前未敢太過放肆盡言的李重正窩着些火氣回了自己的毓福宮,他心緒稍稍平穩後倒想起因自己被父皇無端斥責的師傅了,依着他的性情,本會立時起身去其府上安撫一番,但轉念又想,旁的師傅也便罷了,獨宗大學士是個極論綱常的,自己若是這會兒去了反倒累他家人與其一道接迎送往的做盡禮數,這個時辰莫不如去侍衛營中,也好過自己一個人憋悶整個傍晚。
李重正所料果然不差,他第二日去往宗大學士的府上時便又被他教導了一番,倒不是對其在朝堂上的言論有何非議,只洋洋灑灑地講些忠孝仁義的理教典故,足足絮叨了半日方罷。
“殿下可是煩了?要不咱們去醉仙樓上聽聽這說文吧?”跟在李重正身後的小順子極是機靈,見着他出了宗府後便面色冰冷就想着拉他去散散心,每次這位宗師傅都能把二殿下弄得長眉不展,他也真不是一般的本事。
“說文?”李重正還是頭一遭聽自己這近侍說起這個,倒是來了興致。
小順子一聽李重正果有了要去聽個新鮮的意思,更是将那說文的捧得沒了邊兒,其實小順子自己也沒進過那醉仙樓,不過就是道聽途說,這會兒一力要哄李重正開懷才撺掇着他去市集走走。
這醉仙樓本是京城內平常的一家酒樓,與那等做得出山珍海味的頭等酒樓相比它算是少了些豪奢之氣,但卻也樓面整潔、菜品出衆,而它最吸引人之處還是這說文的舉動,只此一處、別無他家。
最初在這酒樓內說文之人不過是無意為之,只是因閑情便與三五個知己在此講了些書上的段子,誰知他講的熱鬧新奇,倒将邊上桌旁用飯之人盡數引将過來,聚到一處擠擠壓壓的,只為聽這口才,巧的是酒樓的老板當時也聽了個大概,過後便慧眼識珠地與他商定價錢,為其在樓內專門擺了個桌案,在酒樓閑時便招他來說文,聚了人氣的同時也招攬了用酒飯的,做買賣的圖的可就是這來來往往的人場呢。
今日實在太覺無趣的李重正為着看個新鮮也就同小順子一道去了醉仙樓,他以往雖在旁人眼中是個不大安穩的,但卻也只肯在侍衛營中打轉,來這市集處卻是不多,因此到了這醉仙樓內初聽說文端地是覺得津津有味,及到引人入勝處還會将身上的銀錢打賞過去。
“殿下,今兒個講的這楚霸王傳還算聽得?”小順子這會跟在李重正身後,見着他那面上漸顯輕快之意便知自己所為投了他所好。
“确是比看那古書有趣。”李重正這會兒心境終是好上了許多,方才被宗大學士煩悶的壓抑不但消散了個七七八八,且又開始在心內替宗大學士的家人慨嘆起來,想着與他相處也真是夠難為的了,如何能受得了他那般的刻板,凡事不依照規矩、遵從禮儀便象周身不自在似的。
李重正這般的揣測實為杞人憂天,至少在德妃娘娘看來,宗大學士的夫人未曾吐露出一點兒對其夫君的怨怪,反倒是對他一些作為極是認同,顯見得人家夫唱婦随、情投意合,因此,德妃娘娘在邀其入宮走動後倒對皇兒有了如是感慨。
“你如今有宗大學士這樣的師傅也是福份,倒将以往的任意妄為收斂些,也免得他時時為你憂心。”
德妃娘娘這番話說的李重正只淡笑不語,心內雖不喜卻也未就此說一個不字,母妃與這位師傅想的一般,都是想讓自己一味地順從于父皇,其實自己就算是不時地與父皇有了不睦,但那也是就事論事,并無半點以下犯上忤逆他的意思。
依舊有些我行我素的李重正此後并未如德妃娘娘所期盼那般一味的恭順謹讓,不過他倒也有令其父皇龍顏大悅之時,那便是在這三月三日的上巳節裏做了新奇的詩句呈上,雖說最後被父皇評定不若蕭家的公子但總還是博得了他的誇贊。
“父皇,兒臣自問這句‘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色’并不輸蕭缜做的‘垂手亂翻雕玉佩,折腰争舞郁金裙’。”李重正其實更想在父皇面前說的是,自己這詩句的氣勢便勝過了蕭家這位大公子許多。
宣和帝這日本是心血來潮,才在牡丹園中游玩時一并命諸位皇子與其在弦文館中同進學的諸位公子等做些詩句湊個熱鬧,不料想還真就有個把的學生做得好詩并寫得好字,而蕭家的大公子蕭缜便是此中的翹楚,自己那會兒又再想到他祖父曾是自己的師傅,父親當年官至都省左司時也是勤謹非常,這才起了惜才之意,将那朝議大夫的散職當即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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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詩故然做得好氣勢,卻不如蕭缜的用典別致、意态生動。”宣和帝說罷起身欲去那麟德殿,自己賜與這些意氣風發的少年們的晚宴正将開席,只是那剛剛撥了頭籌的少年卻急着與自己告罪,趕回家中去了,也不知他行色匆匆的為哪般?
李重正跟在父皇身後還有些不服氣,口中尤在低聲道:“父皇定是憐惜他祖父與父親都接連亡故才有意偏愛。”
宣和帝聽着這話只覺好笑,笑自已這皇兒如今還是有些少年心性,未失那自小便争強好勝的意圖,倒是還與自己頗多相象,因此心念一轉,腳步便停了下來,轉過身,将禦案上的一張文稿扔到他懷中道:“就憑這樣的一筆好字,你也得甘拜下風,更不肖說你三弟他幾個了,可嘆我諸多的皇兒都不及人家一個。”
李重正将手上的文稿平整的展開觀瞧,卻是午間蕭缜所做的詩篇,那上面不過寥寥數十字卻讓他有些自嘆弗如了,比起自己那尚算雄渾雅健的字跡,蕭缜這可堪稱風骨卓絕、遒麗天成了,更于那端正中透着神彩,隽秀中隐着剛爽,父皇這般的于人前誇贊于他自己卻是該服氣。
“可還有何話說?”
“兒臣确在此項略輸于他。”李重正這會兒心裏着實有些不爽了,沒想到還有如此超凡之人,看他那樣子象是還沒自己大呢,怎麽就有這般出衆的才學?
“那就多與他結交,常喚他到宮中來走動走動。”宣和帝的下句,‘為你皇妹多品擇品擇’在要匆忙出口的當兒及時停住,他是想着自己這會兒是臨時起意想起了最寶貝的月珍公主,可眼前的皇兒自己還未曾想過為他選何府的千金做妃了,雖說他如今剛剛過了十六,離那建府之期還差個幾年,但也同樣是自己的孩兒,厚此薄彼也不可顯于面上,況他小時還是最得自己寵愛的皇兒。
李重正自然因此有些納悶了,父皇這少有的叮囑意味可不同尋常,自己倒真就想看看這蕭家的公子還有何過人之處,瞧他那戀家的模樣,說不準是個離不開娘親的乖寶寶呢,怪不得他生的那般俊俏。就不知他摔跤的模樣如何?還真想看看他被人摔成鼻青臉腫的狼狽相,可是他不會就此到父皇跟前跪地哭訴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的詩句借用了唐朝兩位詩人的句子,汗,詩詞什麽的真的只能尋些現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