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要動他」◎

池小六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放回在裴懷清身上:“先坐吧。”

他充滿暗示與安撫的眼神讓裴懷清放下心來, 雖然和池小六相識不久,對方卻莫名給人一種安全感。

他低着頭躲避西澤爾直勾勾猶如實質化的視線,跟在池小六身後, 與對方一起坐了下來。

西澤爾把兩人的互動放在眼裏,瞳色深了起來。

裴懷清身邊總是圍繞着不少「朋友」。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他會很開心, 眼角眉梢都舒展開, 像沾染融化了的溫暖的春水,就像剛剛和那個獸人的互動一樣。

裴懷清在自己面前從沒有過這麽外露的喜悅情緒。

西澤爾不是聖人,他察覺自己也會有陰暗晦澀的、名為嫉妒的情緒, 就在心底那片失去對方後生長出的沼澤地發芽,戳得某塊地方酸澀不已。

此時此刻, 卻又無法向任何人訴說出口, 只能依舊地沉默。

校長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擰成一團十分糾結的眉頭也放開來, 恢複了往常笑眯眯的模樣:“現在可以開始談了麽?”

校長又轉向複又坐下的西澤爾, 有些緊張地握緊雙手,謹慎問道:“請拜倫先生原諒我們小裴老師, 他确實有一點膽小。不過小學老師嘛, 膽小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說着說着, 發現西澤爾元帥的注意力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放在他的身上,而是用一道如x光般的恐怖目光, 望着他們的小裴老師。

校長只能一邊說, 一邊用眼神示意裴懷清,沒想到那本來十分乖巧聽話的老師卻驟然把臉轉了過去, 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

校長吹胡子瞪眼, 裴懷清今天是怎麽回事?他也不看看眼前這位是什麽身份!就算之前和他有什麽過節, 那也不能在這裏給對方和他這個校長難堪啊!

池小六看出面前場景的不适,主動接過話說:

“校長,我覺得這次的活動改成由我負責比較好。小清老師可能不擅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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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已經說得夠委婉了,就連裴懷清都把小臉轉了回來,“嗯嗯”地直點頭。

校長一時犯了難。

讓裴懷清擔任這次的帶班老師自然是早有安排的,可是就像池小六所說,裴懷清不适合這些。

尤其這次的第三方如此重要,不僅有關于折光小學,還關乎帝國和聯邦的合作,論上西澤爾元帥在帝國的地位,任由誰也惹不起。

他剛想答應,突然聽見身邊那個坐如冰雕的男人說道:“不。”

校長懵逼地把臉轉過去:“拜倫先生,您說什麽?”

西澤爾保持着冷肅神情不變,他始終注視着低頭不願與他對視的裴懷清,完美的五官在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層陰翳。但那似乎又不是什麽生氣與憤怒的情緒,校長一時有些捉摸不透。

“我說,不換人。”

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說法。

池小六皺起眉:

“這位先生,雖然不知道您是什麽身份,但很顯然,做這門生意最好的人選并不是我身邊這位。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好像是才想起來這人,西澤爾眼珠從裴懷清沉默的側臉上移開,定格在池小六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冰冷沉肅的殺意。

池小六瞬間感受到了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他差點要表現出獸化後的攻擊姿态,西澤爾卻在他獸耳露出的前一秒冷靜收回視線,話鋒一轉:

“比起這個,我想聽的不是你們的說法,而是他自己的。”

清泉浮玉的聲音在裴懷清耳邊震顫:

“我只想聽聽小裴老師是怎麽想的。”

其餘人皆沉默了下來,一時有些安詳。只有池小六知道,這氛圍都是假的。

獸類的直覺告訴他,剛剛這位拜倫先生是真的在思考是否要幹掉他。

……

西澤爾給了裴懷清選擇,如果坐在這裏的換作是其他人,也許會屈服于對方的氣場與身份,就這麽半抵抗地從了。

但此時是裴懷清,他鼓起勇氣,坐直身體,把眼簾擡了起來,那雙以往充滿霧氣的漆黑眼珠中,滿是堅定的色彩:

“如果你真的想聽我的看法。”

“那麽,我不想去。”

只寂靜了幾秒,校長卻流下了一背的冷汗,眼尾不住偷瞄着拜倫先生,生怕裴懷清給了對方不快,要攪黃這生意。

他也是不知道從哪裏撿了個寶,一開始真以為裴懷清沒有背景,沒想到竟然和這樣的人有聯系,真是不得了……

就在校長不住痛罵自己當初的決定時,西澤爾卻忽而道:“好。”

他似乎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明明眼神還是表現出對對方絲毫不加掩飾的關注,但還是松口了。

裴懷清愣了愣,和西澤爾眼神一對上,卻又馬上轉移開。

他當然沒有注意到西澤爾眼中那一瞬間堪稱黯然的神色。

裴懷清只是低着頭,十分蒙圈地想,西澤爾到底來幹什麽?

不過再怎麽樣,應該也不關他的事了。他在對方身上在乎的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西澤爾的傷勢。

但從現在的狀況來看,好像全然沒有問題,那他也可以放下自己無意義的擔憂了。

想想也很可笑,他一個逃命的可憐平民關心對方的身體幹什麽?自己當初發燒的時候也沒見西澤爾有多關注他。

漂浮着思考,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的裴懷清猛地睜大眼睛,迅速拍了拍臉。

別想那些了,怎麽搞得和個怨夫一樣——

“小清?”憋悶思緒被打斷,是池小六的聲音:“可以走了。”

原來在裴懷清發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哦,好的。”他跟着站起身來,提起的小心髒終于放下,轉而向校長告別:“校長再見!”

稍微調轉視線,裴懷清就看見了校長一邊坐着的西澤爾,再次和對方對視上,以至于半空中的掌心僵了僵,整個人尴尬地往前走了一步,後面卻飄出一個聲:

“再見。”

是西澤爾說的。

他靜靜盯着裴懷清的背影,似乎在等待對方能夠也回他一句。

但裴懷清只是胡亂地「嗯」了一聲,接着看也沒往回看一眼,像是有狗在後面追着他咬似的,火急火燎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西澤爾表情沒變,只是手下搭着的沙發真皮卻在下一秒,「呲」地一聲被捏壞。

旁觀的校長察覺一切,眉頭猛地跳了一下。

在裴懷清身後,稍遲一步的池小六轉身關門的手指一頓,眯起眼和室內望着門外的西澤爾做了一個眼神交換。

一個淡然,一個冷漠。

但都帶着宣告般的警示。

——不要動他。

池小六關上門走後,西澤爾看了一會門板,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很好地掩蓋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心知,強求對方先留下并不正确,徐徐圖之才是最好的。

可在裴懷清面前,他根本無法百分之百地控制住自己。

天知道,他剛剛有多想直接把雄子從對面拎過來,禁锢在自己身邊,最好哪兒也不要去,眼睛也只能看着自己一個。

他自然知曉對方不缺情人,也不缺追求者。一想到什麽封瀾,琥珀,還有現在那個豹族獸人,他胸腔中便開始忍不住地生出陰翳來。

如果可以,他想把那些能夠肆無忌憚靠近裴懷清的人一個個全部都趕走,最好永遠、永遠也不要出現。

一分的矯情放在向來情感淡漠的西澤爾身上,都是宛如洪水猛獸般的劇烈兇猛了。更何況那些無用的嫉妒與後悔,更是日複一日像螞蟻蠶食着他的大腦與心腔,他變得不像從前,在他人眼裏卻又和以前沒有什麽兩樣。

就在西澤爾沉默的這麽短短一段時間內,校長連光溜溜額頭都汗濕了,顯得頭頂更禿,他給西澤爾空下來的茶杯重新倒滿,随後慢慢搓着手道:

“拜倫先生,您不要介意,小裴老師他就是這樣。不過以後您要是有什麽需要,随時都可以來折光小學觀摩。”

這句話充斥着谄媚讨好的意味,西澤爾拿起水杯的手停了兩秒,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好。”

他答應了。

因為他突然想到,就算裴懷清不想見到自己,但并不代表自己不可以因為別的事情出現在對方面前。

《愛情七十二計》裏說過,長久地占據一個人的視線,遲早會使得對方産生一種異樣的波動。不管是好是壞,西澤爾都打算去試一試。

西澤爾來這裏之前,并沒有預料到裴懷清也會在。執行的任務尚且可以守株待兔,但裴懷清不能。

如果一輩子都見不到也好,就這麽永遠失去下落也好,但他們偏偏一次又一次地碰見,在西澤爾甚至沒有抱着太大希望去找尋的時候,事情卻又總是會變得柳暗花明。

他再也不想經歷一遍這三年時時刻刻體會到的那種抓心撓肺的奇怪感受了。

想起在自己家好好被封存着的屍體,內心湧起奇異的波瀾。西澤爾現在對那具珍而重之的屍體,竟然已經沒有了絲毫感覺。

床底下,辦公桌裏,還保存着那些成堆的求愛書籍。三年之間,西澤爾就像個變态,一次次地在幻想中将自己和裴懷清代入,假裝自己還能有補救的機會,而後在深夜喝着酒失眠到天亮。

那個時候他其實已經知道裴懷清死了,不會活過來了,卻還保留着不切實際的一點希望,就像無垠的巨大沙漠中尋找一絲海市蜃樓般的綠洲。

——但現在不一樣。

他還活着。

就算再怎麽荒謬,西澤爾都冷靜地認定了這個事實。

死去的心髒在花市那一晚燃燒的火焰中複活,那天他背着裴懷清逃離出火場,骨翼被火焰舔舐着,痛極了。

但胸膛裏安放的心跳,卻從未那樣安穩過。

作者有話說:

日六失敗,艱難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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