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是誰呀”◎

裴懷清望了眼海面, 依舊是風平浪靜的。

但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感覺到不太對勁。

西澤爾是怎麽捕魚的呢?他站在這裏都沒看到魚的身影,而且漁具也沒有。

“我可以自己捕魚的。”他委婉地提出:“只要有一些工具, 我就可以釣魚,你不用這樣。”

在危險的荒島上,這類東西還是分工清晰比較好, 尤其是他倆這種稱得上尴尬的關系, 單純的虧欠讓裴懷清內心不安,睫毛也不安分地亂眨着。

見他沒有動,西澤爾沉默了幾秒, 随後道:“我不吃魚。”

“如果你不吃的話,就浪費了。”

裴懷清啞然。

他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但從西澤爾那張淡定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裴懷清有些喪氣。

“放那曬一會吧,”他好歹妥協了, “我先自己試試釣魚。”

如果可以做到的話, 那食物就暫時有着落了,西澤爾不吃魚的話他們還可以去找找別的。

西澤爾不發一言, 但裴懷清詭異從他身上讀到了「不情願」的字幕。

但裴懷清只是笑了一下, 轉身就去找工具做簡單的釣魚竿。

工具還是比較簡單的, 犯難的是魚餌。裴懷在潮濕的地帶挖了很久,才堪堪挖出一兩條蚯蚓, 其他的小動物也很難見到。

他用幹淨的手抹了下汗涔涔的額頭, 頭頂的恒星慢慢升起,短短幾個小時, 他能感受到溫度上漲了十幾度, 終端上顯示現在氣溫已經達到了三十九攝氏度, 和泛着寒意的夜晚形成鮮明的對比,晝夜溫差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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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清做好釣魚的準備工作,一邊往海邊走,一邊在心頭尋思着這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啊。

西澤爾不在原地,似乎已經進了雨林。裴懷清不至于太擔心對方,畢竟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軍雌,怎麽也比他這個廢柴強。

沉心釣魚的途中,他看了看岩石上的魚幹,發亮的鱗片在炙熱的光線下顯出一種獨特的質感,折射出三色的光,裴懷清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魚,鱗片和長相都不太像可食用魚種,但西澤爾也不至于拿不能吃的東西糊弄他吧。

裴懷清知道魚難釣,畢竟從清澈的大海裏都看不見魚游動産生的水花,他坐在那裏一上午,什麽也沒釣上來,反而把自己弄的頭暈腦脹。

正暈乎乎地郁悶着,一條泛着涼意的冰絲外套驟然被人蓋在了自己身上。

裴懷清轉過頭,看見的就是西澤爾皺着眉頭,不贊同地看着他。

“你不該坐那麽久,可能會中暑。”

裴懷清卻沒有在意這個,他把那件散發着幹淨清香的衣物往一邊攏了攏,失落道:“我一條魚也沒有弄到,甚至沒有魚願意咬我的鈎。”

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西澤爾欲言又止地看着對方,突然半蹲下身,從下往上仰視着裴懷清:“這裏的魚你抓不到的,得讓我來。”

“為什麽你可以,我不可以呢?”

裴懷清傷心欲絕地與他對視。

西澤爾是在嘲諷他麽,因為他連一條魚都弄不到?

西澤爾頓了頓,面不改色地說:“因為我是徒手去海洋中抓魚,那需要一定的水性與耐性。我經過專業的訓練,但你沒有。所以,還是讓我來吧。”

他話已經說的如此直白,裴懷清只能羞愧地低下頭:“好吧。”

軍雌終于又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眼角眉梢洋溢着柔和的色彩,裴懷清這副乖巧的模樣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對方的頭發,卻被下意識躲開。

“對不起!”裴懷清意識到兩人剛剛都做了什麽,有些匆忙地站起身,“我,我先去看看有沒有別的食物!”

他跑遠了。

裴懷清心想,自己就算釣不到魚,也一定要去找找別的什麽東西。

雨林看上去就很危險,他不準備白白送死,但還有哪裏是可以探索的呢……

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興沖沖地調轉腳步走向了不遠處。

……

被留在原地的西澤爾在裴懷清離開後,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笑容淡去,用上幾分勁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那動作竟是帶着幾分戾氣。

上面縱橫的傷口微微裂開,空氣中出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西澤爾毫不在意,他認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忘形。

書上寫着,追求裴懷清這類人,需要循序漸進的關懷和恰到好處的分寸。

他有時候确實控制不住自己。

西澤爾漫無邊際地思考了一會就站起身來,裴懷清已經不在視線範圍內。

但曾經與對方的精神力水乳交融過,西澤爾其實對對方所處的方位能有一個隐隐的察覺。

他閉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很快判斷出那是什麽方向。

不過,那裏……

西澤爾驟然睜開眼睛,腳步透出幾分失去從容之色的匆匆,幾乎轉瞬出現在了裴懷清面前,把對方吓了一跳。

“啊!西澤爾?”

裴懷清手上捏着一朵花,那花被紙巾包着,花瓣軟軟垂下,透明的末梢散發出奇異的光澤。

“你摘它幹什麽?”西澤爾問道。

因為着急,他的語氣不太好,不自覺帶上幾分威壓,裴懷清肩膀一抖,那語氣瞬間勾起從前西澤爾對他又冷又兇的回憶,眼底霎時積盈出一汪淚水:

“我,我什麽也沒有做,是它自己掉在了地上……我就拿起來看看……”

這會真的把人逼哭了,西澤爾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盯着裴懷清,神情僵硬:“別哭……”

他這個僵硬的表情把裴懷清又吓到了,努力把眼淚逼回去,實在弄不回去,只能拿手指擦了擦眼睛。

“不!”

西澤爾突然又快又急地喊了一聲,連忙上來抓住裴懷清的手。

那朵花在空中輾轉片刻,掉落在了地上。

他緊張之下的力道本是不小的,可此時就算是攥着裴懷清的手腕,也再沒把人捏疼,但表情卻更加惶然了:

“你有什麽感覺麽?”

他那态度把裴懷清吓得不輕,卻又異常茫然:“怎麽了……”

就在這話出口時,大腦忽然變得十分沉重。

裴懷清晃了晃腦袋,終于看清楚自己剛剛摸過眼睛的手,沾上了一點那花種的粉末。

好像被弄到眼睛裏去了。

五感突然變得遲鈍。眼前出現很多五彩斑斓的重影,幻覺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憑空出現在面前,帶來夢幻的氣息。

眼前走馬燈般滾過許多畫面,沒有任何恐怖的色彩,溫馨的牆紙,柔軟的玩偶,溢滿陽光的窗棂,落滿雪的楓林路,層層疊疊的落葉……

裴懷清仿佛回到了從前在大學讀書的那段日子。

西伯利亞的空氣常年都是冷的,冬天的時候他經常裹着厚重的大衣,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坐在街角開着暖氣的咖啡廳裏,望着外面銀裝素裹的景色。

大片的白色,消弭了世界的色彩,也失去了聲音。

很快也讓他喪失了恐懼與絕望的情緒。

他就像一個跋山涉水後泡在溫水裏的疲倦旅人,無視了耳邊驚懼交加的呼喚,在舒适中閉上了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

……

“裴懷清!”

西澤爾接住對方滑落的身形,手腕翻轉将人抱進懷中,下一秒竟是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徒勞地喊着懷中人的名字,雙臂緩緩收緊,對方臉上還挂着溫柔的微笑,但呼吸已經微弱起來。

首先是茫然無措地看着對方。

西澤爾有些難以理解,他的大腦與眼珠分辨着眼前這一幕的信息。

呼吸微弱,脈搏無力,肌肉松弛,血液流動緩慢。

他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西澤爾在腦海天旋地轉中咬緊了牙關:“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不該如此,不會如此的,不可能,不,他怎麽……

已經無暇思考更多了,西澤爾腦子亂成一團,輕而易舉地将其他可能性擠壓開來,空氣中只剩下他不甘的輕聲呢喃:

“怎麽會這樣……”

就和三年前他在自己面前死去一樣……

西澤爾心口發涼,根本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此時的心情。

眼瞳縮成了一個尖銳的點,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瀕死般将腦袋抵在對方肩膀上:

“醒醒……”

手指顫抖着把對方的臉扳過來,注視着那張白皙清秀的面容,忽然将人重重壓在自己懷裏,頭一偏,吐出一口血。

過度使用的身體不被主人憐惜,終于在此刻發出了危險的訊號。

“咳!”

西澤爾喘息着,喉間切膚的疼痛與慌張讓瞳孔慢慢在聚焦。

不。他不能先失去冷靜。

他不能因為對方是裴懷清就失去了理智。

西澤爾的大腦這樣告訴自己。

冷靜。一切冷靜。

如果是過往的他正在處理任務,如果躺在他懷裏的是戰友,如果這裏是哪個野外求生模拟環境。

讓裴懷清變成這樣的花朵不應該致死,肯定有別的什麽原因。

那麽——

他撐着一陣陣發涼的身子,打橫抱起裴懷清,緩緩站起身來。

地面上掉落的不知名花朵被他撿了起來,西澤爾将它放進口袋。

“先回洞穴。”

他對自己說,卻在看着裴懷清。

但對方沒有能給予他任何回應。

西澤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洞穴,裏面還帶着一股溫熱的氣息。

他給裴懷清喂了一點自己省下來的淡水,而後抱着對方坐了一下午。

期間,他哪裏也沒去,甚至也沒有怎麽動作,就像三年間自己對小皇子屍身做過的無數次那樣。

直到夜幕來臨,明星低垂,西澤爾才動了動。

他需要出去了。

他正要将人小心地放在自己搭建的臨時床榻上,懷中人忽然細微地動了一動。

西澤爾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霎時收緊了呼吸。

如果從外表看去,他仍然是冷靜甚至冷淡的,然而手背上鼓起的一段段青筋彰顯着他內心并沒有那麽平靜。

懷中人在他直直的注視下,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珠是一片清明,沒有任何多餘的雜質。

西澤爾心跳得很快,劫後餘生的慶幸争先恐後地萦繞在大腦皮層,讓他太陽穴都興奮得發脹。

他低下頭,湊到裴懷清的耳邊,微長的銀色鬈發垂落了一縷在裴懷清頸側,輕聲問道:

“好些了麽?”

聲音有些沙啞,透着壓抑至極的情緒,此時的裴懷清卻根本聽不出來。

裴懷清一時沒有說話。

西澤爾心中莫名慌張,他想擡起頭,卻感覺受到了阻力。

——有什麽在抓着他的頭發。

西澤爾怔愣了片刻。

随後,他聽到耳邊傳來裴懷清疑惑又興奮的聲音:

“咦?你是誰呀?”

仿若一盆涼水潑灑而來。

作者有話說:

四肢栓栓的,大腦空空的,文章涼涼的,評論少少的;

感謝在2022-09-03 22:45:55-2022-09-04 22:4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狼外婆的小陽傘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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