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要能見一面」◎

這是西澤爾最後一次躺上手術臺, 也是危險系數最大的一次。

索爾和卡米拉穿着防護服,在一旁焦急地看護等待着。

奧卡西提前給他們做了預警:“這次是研究大腦,所以可能會出現一些奇怪的幻覺。當然, 以元帥的毅力,我認為您絕對可以撐過去的。”

西澤爾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聲。

冰涼的儀器貼上太陽穴,他緩緩閉上眼, 即刻陷入沉睡。

……

西澤爾睜開了眼睛, 眼前赫然是一張秀氣白皙的面容,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裴懷清。

見到他醒來,歪了歪頭, 笑起來露出一個梨渦。

“你醒了?這一次睡了好久呢。”

西澤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忘記了言語。

“咦, 怎麽了?傻啦?”裴懷清微微睜大眼睛湊近, 身上的暖香也傳入鼻端,洋溢着陽光花朵的氣息。

他先是格外大膽地戳了戳西澤爾的唇角, 随後手臂狡黠又迅速地彈回去, 背在身後,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

“好看麽?喜歡我麽?”

西澤爾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他認真地望進裴懷清深黑的眼瞳, 像凝視宇宙中的巨大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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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他補充, “很喜歡。”

“诶?”裴懷清的表情又是驚訝,又是為難, 他撇撇嘴, 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這麽坦率可不好玩了呀。”

有些苦惱的模樣,眼睛滴溜溜轉動, 像只靈氣四溢的小狐貍。

西澤爾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輕勾起一邊嘴角笑了笑。

裴懷清見到他嘴角似有若無的弧度, 眨了眨眼,忽而俯身湊上去,一時之間兩人呼吸交融,氣息相聞。

“為什麽喜歡我呢?”

他臉上還帶着以往那番羞澀惶然,牙齒輕咬下唇,手臂游蛇般湊了上來,摟住西澤爾的脖頸。

這一切,實在是太真實了。

西澤爾頓了頓。

他微微推開對方。

“我從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西澤爾任由「裴懷清」眼底染上霧氣,望進他視線裏,卻好像望進另一個場景,另一個人。“喜歡你是自然而然的事。”

沒有什麽理由,喜歡就是喜歡了。

如果可以找到緣由,如果可以控制,他也不會沉湎于這段感情這麽深。

“哦,是嘛……”

“裴懷清”露出一副苦情的模樣,身後的手卻忽然急速探出,手中握着什麽,在西澤爾腹部狠狠一捅!

“那這樣呢?”

“裴懷清”很是無辜地笑了,他捏緊刀柄,又将刀身更深地刺進去一些,輕聲細語。

“這樣,你還喜歡我麽?”

西澤爾眸光一縮,微微垂眸,去看腹部的傷口,他甚至連睫毛也沒抖一下,反而在「裴懷清」詫異的目光中伸出手,覆蓋在傷口上。

“不夠,”他輕嘆一口氣,語氣稱得上溫柔,“你得這樣。”

他拔出那把小刀,一個翻轉,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刀身偏過肋骨,精準無誤紮入應該是心髒的位置,深入胸膛,西澤爾摸了摸胸口。

沒有痛覺,甚至沒有血。

他眼中閃過一絲遺憾和失望,心口浮掠上一種奇怪的感覺,抿起唇看向「裴懷清」。

面前的人驚訝地瞪着眼睛,詫異又難解。

“為什麽要這樣?你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聽着他的疑問,西澤爾緩緩閉上了眼睛,近乎喃喃道。

“如果他真的能像你這樣狠,就好了。”

「裴懷清」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他歪着頭,像見到什麽無比新奇的東西,饒有興致地盯着西澤爾。

“小清!”

從外面突然走進來一個人,西澤爾眉尖霎時蹙起。

是「封瀾」。

為什麽這人也會出現。

真是令人惡心的幻境。

“裴懷清”若有所思地擡起頭,走向對方,在西澤爾黑沉沉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同「封瀾」十指相握。

西澤爾握緊了手心。

即使知道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但他……還是接受不了。

完全不想看到這樣的場景,刺眼極了,很想就這麽殺了封瀾。

“封瀾”沖他挑眉一笑。

即使在幻境裏,他依然如此欠揍又嚣張。

“他現在歸我了哦。”

得意洋洋的模樣,和真正的封瀾如出一轍。

西澤爾冷冷看過去,沒有說話。

他盯着兩者相握的手,愣了一會神。

忽然意識到,裴懷清和他不一樣。

裴懷清有着衆多的選擇,總有人會前仆後繼地追求他,而後愛上他,可以逗他開心,也可以陪他去做所有有趣的事。

但他自己呢,如果不是這張臉,裴懷清也許根本不會喜歡他。

他不是無可替代的。

西澤爾猛然無比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心髒開始抽痛起來,似乎是那把刀發揮了餘熱,在心房胡亂攪動。

他抓緊被單,冷漠地回答:“他不喜歡我,也永遠不會喜歡你。”

他和封瀾認識了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對方的秉性,強勢又擅長掠奪,某些方面來說,他們兩人是複刻出來的也不為過。

裴懷清也許會喜歡上另一個人,但絕對不會是他和封瀾,而是更好的、更能配得上的人,不會再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這種可能讓西澤爾窒息,卻又感到一種難以言明的解脫。

他意識到,裴懷清身邊如果沒有自己,會好過得多。

他沉默下來。

「裴懷清」沒有再說話,「封瀾」的表情也漸漸由清晰變得模糊。

這場該死的幻境也該結束了。

然而直到身形最後隐去消失的那一刻,“裴懷清”都在疑惑地看着西澤爾的臉,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什麽鮮明的情緒出來。

但他失敗了。

……

西澤爾在真正的現實中,睜開了眼睛。

衆人歡呼聲中,他面無波瀾,朝身側望了望。

……他不在。

沒有來看他。

西澤爾此時竟然無比希望裴懷清能夠來見自己一面,哪怕是像幻覺裏那樣,惡意地捅他一刀就好。

“長官!”卡米拉驚喜地沖到他身邊,略顯嚴肅的臉完全展開,激動之色溢于言表:“終于,您以後終于可以……”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不知道怎麽表達,只是一直在笑。

西澤爾與防護鏡後的他對視:“辛苦你了。”

他不在的這些天,一直是他們代勞軍務。

他這麽多年,一直活得無知無感,虧欠了周圍人許多。

但他真的有些累了。

“小舅舅,別急着閉上眼睛啊。”索爾含笑的聲音傳來,“快看,是誰來了?”

西澤爾驟然睜眼,撐起身形往外望去。

“啊!元帥!”

“诶诶诶!別亂動啊!”

周圍的研究員手忙腳亂地收拾起還沒完全弄好的手術臺。

四周很嘈雜,但西澤爾仍然聽見了自己心髒的躁動聲。

如此具有活力地,為一個人持續跳動着。

手術室的滑動門後,一張臉怯生生地探出來,猶豫地往裏張望。

索爾幹脆走過去,把鬼鬼祟祟的裴懷清拉了進來。

“別光站外面,進來進來!”

他熱情地要把裴懷清帶過去,被西澤爾一個冷眼阻止,才停止動作聳了聳肩。

“那個,我……”

裴懷清在那麽多人注視下,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局促地低下腦袋,盡量把自己紅透的臉頰藏在頭發下。

西澤爾往周圍掃視了一圈,周圍的視線自動消退,所有人着急忙慌地往外趕。

“我想起來還有事!”

“對對對,有個實驗還沒做完!”

“我的小白鼠還在那裏……”

等到人一個一個走光了,裴懷清才擡起通紅一片的臉,與西澤爾對視。

沉寂一會後,他開口。

“我,我明天做手術,奧卡西說風險很小,後天就可以走了。”

西澤爾露出一個淺笑:“恭喜。”

裴懷清看見他的表情,松了一口氣。

還好,西澤爾還是比較……通情達理?這讓他接下來要說的事,也不那麽難以說出口了。

但還沒等他說完,西澤爾就先開口了。

“在做出決定之前,能不能,先聽我說兩句話?”

“嗯?當、當然可以!”

裴懷清将手背到身後,有些忸怩。

說到底,西澤爾也為他做了很多,這點要求還是可以答應的。

沒有多餘的廢話,西澤爾驟然說道:

“我很喜歡你,在你面前,我真的沒有一點機會了麽?”

如果裴懷清回答「是」的話,西澤爾會尊重他的意見,永遠不會再去打擾他。

他想給裴懷清足夠的自由與選擇,即使會……很難接受,但……

他的眼神直白無比,還含着些不明的深沉情緒,裴懷清怔愣一下,呼了一口氣:“這,我……”

他咬了咬牙,忽的鼓起勇氣:“其實……也沒有,特別……”

一句話在嘴裏忽然就破碎開來,西澤爾眼神卻突然一亮,像是陽光照進了陰暗的角落。

裴懷清就突然捋不直舌頭,磕磕巴巴問道:

“你,我想問一下,你能夠等我十年麽?”

他低下頭攪着衣角。

等……十年?

等?

“什麽,意思?”西澤爾的尾音有點抖。

裴懷清胸膛起伏兩下,他閉了閉眼: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雖然感觀實在不太好,但沒法否認。”

“我想試試,花十年的時間周游宇宙之後,我會不會再想起你。”裴懷清抿了抿唇,有些為難。

“到那個時候,如果我還想回來見到你的話。”

“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說出這話裴懷清也是十分難受的,但他又無比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和西澤爾拉拉扯扯這麽久,心情極其複雜,他是強勢的,但也是溫柔的,裴懷清說服不了自己就這麽原諒他,但牽連的那一點情愫卻又無法忽視。

十年的時間足矣抹平許多,也許到時候,他能夠徹底忘掉過去,忘掉西澤爾。

不過至少現在,他願意和對方許下一個約定。雖然這聽上去對西澤爾很不公平,但裴懷清偶爾也想要自私一次,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話說出口後,他也有些忐忑。

他想過西澤爾很多種回答,但唯獨沒想到他沙啞地說了聲:

“謝謝你。”

诶?

裴懷清驚訝地擡起頭,西澤爾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兩相對視,竟然是對方先忍不住移開視線,殷紅眼尾可見一道濕痕。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西澤爾喉結滾動,目光完全失去往常的分寸與清冷,濕漉漉一片,語調低啞,險些失聲。

嘴唇顫抖着,最後拉成一條細薄的直線,才沒有失态,堪堪出聲。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他完全不敢想,裴懷清竟然還願意給他一次機會,值得用十年,去期待下一次見面。

這讓他覺得,就算要經歷無數次離別,承受無數種痛苦,在苦痛交加中度過餘生。

只要能見裴懷清一次,他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話說:

今天一直在醫院做檢查,不好意思啊大家更新晚了QAQ;

感謝在2022-09-14 23:19:26-2022-09-15 23:3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想過河的貓、狼外婆的小陽傘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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