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體的行動比大腦發放指令的速度更快。
沒有人能拒絕小天使索要抱抱，降谷零是這麽認為的。軟乎乎的，可可愛愛的小家夥，像是剛破殼的小幼崽一般，一舉一動都牽動着他人的眼睛。
等他回神過來時，已經将人抱在懷裏。算不上第一次抱孩子，曾經有一次在路上碰到迷路的小孩子，帶對方去派出所的時候，就是像這樣抱着的。
單手托着臀部，一手繞過他的後背，以一種保護人的姿态，将孩子牢牢的鎖在懷裏，避免對方亂動亂蹭，不小心翻倒落地。
但人類的幼崽是有分類的，髒兮兮，哭得眼淚鼻涕嘩啦流，扯着他的頭發又哭又鬧的喧鬧小鬼，哪有懷裏的小家夥乖巧聽話。
而且，還很輕。剛才這孩子抱着膝蓋坐在衣櫃裏，就覺得他太小只了。現在抱在懷裏，更覺得和羽毛的重量一樣可以忽略。
這孩子是不是挑食了？比尋常八歲的小孩要小上一圈，明明臉上肥嘟嘟的，有肉肉。小胳膊和屁股也肉乎乎的，還很有彈性。
太脆弱了，總覺得自己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什麽脆弱的，稍微不上心就會碎裂的瓷器一般。而且，這孩子身上很香。
不是噴了工業香水的那種廉價香味，像春天的原野，像花海中花兒争奇鬥豔散發出的香味，被空氣稀釋，被風吹拂着迎面撲來的，無法分辨來源卻又沁人心鼻的，一種讓人聞而心情舒暢的芳香。
是體香嗎？還以為這類人只存在于傳說之中，人生第一次遇到自身帶香的人。
這孩子，上輩子是不是花精靈啊？長得确實像小精靈一樣。是說，正常的人類哪可能長這個樣子！書本上那蒼白的小天使的字面形象，都活靈活現起來了！
降谷零的身體有些僵硬，沒有疏于鍛煉的身體，肌肉紮實。坐在他臂彎上，彌生覺得自己就像坐在硬凳子一樣。
他嘟着小嘴，不滿的拍了拍降谷零的胸膛，結果對方的身體更僵硬了。
彌生：“放松一點，磕到了呀-彌生醬喜歡軟軟的，凳子和抱抱也要軟軟的呀——”
降谷零：“……”你要求好多哦。
但還是努力的放松身體，試圖讓小家夥在懷抱裏待着更舒服。至少此時此刻，降谷零舍不得放開這個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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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做着人性掙紮。在來之前，對于這個弟弟他的感官非常複雜。首先父母收養他的時候，并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連詢問一聲都沒有，只是告知罷了。
除此之外，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寄過來，他唯一知曉的只有對方的名字和年齡罷了。哦，還有一份可憐的身世。
降谷零的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美國人，他們二人結合時，恰好是國內與外國列強關系緊張的時期，在當時幾乎所有的民衆對于外國都抱着一種仇視又向往的複雜心理。
降谷零的父親宣布自己和一名外國女性結婚的事情，可謂是轟動了整個家族圈。
降谷家的人不願意接受這門親事，而降谷爸爸也不肯退讓，先斬後奏的舉行了婚禮。
而降谷媽媽的家人，也對她的選擇很是不解。甚至無法接受會有一個鄉下小國的人踏入他們的圈子。
這段跨國婚姻，沒有得到雙方父母的支持，關系近乎觸到冰點，到後面日本與外國開戰，且成為戰敗國後，兩邊的親朋好友都與他們斷交。
降谷零是在這種環境長大的，作為一名混血兒，他童年遭遇的奚落欺淩不計其數，只能夠更加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才好去面對外界的風霜劍雨。
而降谷父母，顯然不是合格的父母。他的爸爸對待兒子是典型的封建大家長心理，不會去主動與孩子交流，關心他的心理。媽媽是個追求浪漫愛情的外國人，對孩子采取放養式教育。
這也是降谷零随着年紀增加，與父母關系不好的原因。前幾年可能是心懷愧疚，有心彌補下親子關系。然而當時的降谷零已經不需要這種遲來的親情。
多次交流無果後，二人又起了逃避心理，親子關系越發緊張。
所以，在知道他們竟然要收養一個孩子時，降谷零率先就同情那個小孩。
想着到時候對方來日本後，與其指望不靠譜的父母，還不如他分心照顧一下。
可這些打算，在父母突然去世之後，就只能打消了。
來之前他想過一個問題，收養的弟弟是在國外長大，可能連日語都不會說。
雖然他自己的外語水平不錯，英語說寫流暢，還沒有本國固有的口音障礙。
但在沒有父母的情況下，他一個才大二的學生，又要上學又要賺錢養活自己，同時還得負擔一個弟弟的生活費學費，更要教對方日語，引導他融入異國他鄉的生活……
這份責任太重了，他自認為負擔不起。若說是有血緣的弟弟也就罷了，偏偏沒有血緣，而且收養的時間又不長。
與其接替父母的工作将對方撫養長大，還不如讓他回去自己的母國，在國外，很多家庭都願意收養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對于沒有謀過面的弟弟而言，被本國的家庭收養，接受父母的呵護成長，反而對他的未來更有利。
跟着他這個哥哥，先不說養不養得起，光是要習慣另一種生活，對八歲的孩子來講太難了。
可如今，在真正見到這個孩子後，又感覺到對方那種無間的親近信賴之後，懷裏坐着一只小天使的降谷零，人性的天平在左右搖晃。
太可愛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神仙弟弟啊！他好香，好軟，嗓音軟糯糯的，還這麽可愛，日語還這麽标準，溝通壓根沒障礙，家裏可以用雙語溝通啊！這個弟弟，真的是我配擁有的弟弟嗎？！
要是每次回家都能收到這樣的一個抱抱，感覺人生都變得亮堂起來了！
養不起怎麽辦？養不好怎麽辦？他一個生活粗糙，要錢沒錢，還要專注學業的人。不僅拿不出充足的時間照顧他，更無法提供富餘的生活。
降谷零覺得自己不配。
但顯然，新出爐的弟弟他不這麽想。
彌生瞪着大眼睛，使勁的瞧着這個好看的大哥哥。他天生就喜歡長得好看的，顏控之心是天性，改不了。
這個房間裏，就只有這個哥哥最好看。而且好壞的哦-既然知道他躲在衣櫃裏，還故意放慢語調的與他說話。
被抓住什麽的，太過分了！
害他浪費了一個挂鈎，這是他藏在玩偶裏的小零碎，每一樣都很珍貴噠！
要不是看他長得好看，才不給抱！
都給抱抱了，竟然在發呆，不理彌生醬，這個大哥哥是不是壞蛋呀！
八年人生以來，靠賣萌無往不利的小家夥，對于被忽視這一點尤其不能忍。
他用力的瞪圓眼睛，觀察着這個發呆的大哥哥，越看，越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彌生歪了歪頭，努力的回想，想不出來，就只能靠萬能的玩偶了。
降谷零一個失神，懷裏的小天使就溜走了。踩着他的腰，把他的大腿當杆子一樣滑落在地，沒穿鞋襪的小腳丫踩在冰涼的地面上。
彌生顧不得腳板冷，他本來就不喜歡穿鞋子，穿鞋子會悶到jio，死掉的爹地就是經常穿鞋子，脫鞋後腳是臭臭的。
彌生是香香的，才不要有臭臭的jio，所以他習慣了光着腳丫踩地板。小jio啪嗒啪嗒的，在室內人的注視下，身手靈活的爬上病床。
彌生比同齡人要矮小，甚至沒有降谷零的腰高，就連這裏身高最矮的護士長，都得蹲下身才能跟他平視。
矮小的小男孩爬上床，扒拉他心愛的玩偶，小手在人偶的後腦勺部位掏啊掏。被繃帶包裹住的人偶，後面有一個夾層暗袋。
小胳膊伸進去，摸到了一層層蓬松的棉花，掏了兩下，摸到了一個片狀的東西，取出來一看，是張照片。
這是一張免冠照，上面正是降谷零。純色的背景，相片裏的大哥哥表情嚴肅，蹙着眉頭，沒有笑臉，看起來有點兇。
降谷零憑着身高優勢，看清了那張照片。那是他考駕駛照時拍的證件照。
他看到小家夥微微眯起眼睛，撅着小嘴唇，一臉認真的觀摩照片上的人，又扭過頭，脖子後仰，臉擡得高高的看着他。
又再次回過頭，看着照片。視線在照片和降谷零兩邊徘徊，循環幾次之後，他恍然大悟的低叫了一聲，像夜莺啼鳴那般的啼叫。
彌生跪坐在床鋪上，兩條小腿岔開貼着大腿邊，把照片塞回玩偶裏，單手抱着玩偶，仰着頭對着降谷零微笑。
兩邊的唇角高高的翹起，看起來很乖。沒有抱着玩偶的手，朝他招了招。
降谷零知道他是認出自己了，配合的上前幾步，站定在床邊。緊接着，覺得腰處有點重，有什麽東西被扯住，即将滑落。
他反射性的擡手，抓住了自己的褲腰帶，今天穿的褲子是松緊帶的，這孩子人小小的，力氣卻不小，如果不抓着褲腰帶，這褲子就要被扯掉了。
降谷零愣愣的看着這個小家夥，有些懷疑他是故意的。
彌生就是故意的，他一邊扯着降谷零的褲子，笑得更加乖巧了。
“我認得你-你是彌生醬的新gie-gie——”
小嗓音嗲嗲的，聽在耳裏，就像是有羽毛在心尖上來回的撓動。
彌生醬雙眼泛光，碧藍色的眼睛，澄澈得就像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海面。
他說：“彌生醬的新giegie-你看得到小妖精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