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院門口是公交站，走兩百多米有電車入口。鑒于彌生是坐大巴出事的，降谷零選的是電車，也就是地鐵。可彌生不願意。

“不坐subway，又舊又擠，還很臭。”彌生對地鐵的印象不太好。

美國的地鐵設施落後，維護不上心，且治安不好，加上地廣人稀，人們出行更多的是私家車。雖然日本的電車相對好上許多，但人多這一點是共通的。

因為家中出事，降谷零向學校請了幾天假，今天是周三，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四十三分，坐電車來醫院的途中在中轉站看到有人在做宣傳，有一個商場在打特價大促銷，這就意味着坐電車人數的增加。

“彌生醬不怕坐大巴嗎？”大巴和公交車雖然外形不一樣，但也是車，是在路面行駛。

出事地點是公路，降谷零擔心彌生有陰影，沒有将公交車納入交通工具範圍。

彌生疑惑的問：“為什麽要怕？”

“這樣啊，那我們就坐公交車吧。”降谷零看他一臉懵懂，松了口氣。

幸運的是，剛走到公交站面前車就來了，這輛恰好是新車，乘客很少，降谷零抱着他坐在後面的雙人座。

記得彌生說過不喜歡坐硬的凳子，就沒把他放下，讓他坐在自己的懷裏。

彌生好奇的打量着車內的環境，很快又被窗戶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雙眼亮晶晶的看得入迷。

一邊看，一邊擺動着懷裏的木乃伊玩偶。其實這個玩偶，用人偶來形容更加貼切。

外形沒有像普通的玩偶那般刻意做得迎合小孩子的審美，肢體比例接近幼兒的體型，外面綁着一層層的繃帶，為了不讓繃帶散開，邊角是縫合上的。

後面還有個夾層，用來存放彌生的小物件。降谷零捏了捏人偶的肚子，裏面填充的是棉花，不是他想象中的裝滿小零碎後的硬實。

他猜想，應該是外面填充棉花，夾帶收納的體積不大，需要用力才能捏到實物吧。

可彌生對這個人偶很珍惜，加上是他前哥的遺物，降谷零只是輕捏了兩下就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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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人偶使用的布料，還是眼睛上鑲嵌的紅寶石，都預示着它的貴重。

把這麽貴重的東西作為小孩子的玩具，顯而易見，彌生的原生家庭經濟條件很好。

可是這樣出生富裕的孩子，為什麽兜兜轉轉會被他的父母收養？

這些疑惑都在彌生的企鵝背包裏得到了解答。背包裏存放着的資料，降谷零一一細看過去。彌生的身份資料上，注明了三個國籍，分別是美國、日本和華國。

他的生母是華國國籍，父親是日本人，二人都沒有加入美國戶籍。但彌生是在美國出生的，一落地就天然帶着當地的戶籍。

世界各國對待國籍的态度不同，比如日本只承認一個國籍。但這些國家有個共同點，承認未成年的多國國籍，只要在各國法定的成年年齡只保留一個國籍就行。

也就是說，等彌生十八歲的時候，他就可以考慮做日本人，或者美國人、華國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法院蓋章的文書，上面标注了彌生成年後會接收一份屬于原生父母的遺産。

而不管他是否會被收養，每個月都能獲得一筆1000美金的生活費。

學費和學雜費這一塊是另算，都在那份遺産中出。

1000美金，按照本國的彙率，約等于11萬日元。國內目前經濟不景氣，社會人的平均收入常年沒有增長，物價卻在紛飛。

一名剛畢業的大學生，若是幸運點進入正規企業成為正式員工，一個月工資是二十萬日元上下，工作幾年升職了，可能有三十萬日元。

但現實是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拿不到三十萬日元的月薪。而二十五萬日元已經能承擔起一家三口人的生活所需，甚至還能供起房貸。

一個月11萬日元的生活費，對一個八歲孩子來說已經不少了。且上面也有提到，生活費不是固定的，每年都會按照10%的比率增加。

若是發生突發狀況，比如彌生身體出現問題，患上大病又或者其他意外狀況，只要能提供相應的合法證明，還能夠額外批出費用。

光是這一點，降谷零就看得有些咋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懷裏坐着的不是一個讓他傷腦筋怎麽養的弟弟，而是一個金娃娃。

降谷零本人沒有成年，不是父母，就算承擔起監護人的身份，按照現在的法律，彌生只要生活在境內。在十八歲之前，每月都能從政府那裏拿到一筆撫養津貼。

學費不用操心。每個月生活費加上津貼金，養活他們兩個都夠了。

降谷零對彌生這個弟弟感官印象非常好，情感上他非常願意撫養他，可理智上他又清楚自己無法給對方很好的生活。

他還沒畢業，父母遺産幾近于無，雖然自己有點積蓄，大學學費也可以申請補助，但也需要兼職賺取生活費。

現在這份法律文書将他經濟上困窘的顧慮打消，又産生了一個讓降谷零不敢将他送回國的顧慮。

這份法律文書雖然減輕了監護人的壓力，但其中也暗示了彌生本人的價值。

若是他被送回福利院，被其他家庭收養，見到這份文書後，稍微心性不定的人都無法忍受誘惑。

比如昧下生活費，又或者故意制造一些意外事件，騙取金錢。更甚至，對小孩子語言誘導洗腦，等他成年之後昧下對方繼承的遺産。

利益二字最考驗人心，降谷零不敢賭。

果然，還是自己養吧。降谷零做出了這個決定。

但就算彌生每個月有充足的生活費，全部用在他身上也只能提供比較富裕的生活條件。

看着這個過分可愛的弟弟，降谷零覺得“比較富裕”這個詞，簡直就是在玷污彌生。

果然還是得努力賺錢，這麽可愛的小家夥，當然是能多富養就多富養！

想起彌生吃着五條先生送的棉花糖時滿足的神色，還有他現在穿着的衣服鞋子……

他還記得之前用病房提供的毛巾給他擦汗時，彌生就說了毛巾硬，擦着有點痛。

稍微用力一點，粗糙的毛巾就在小孩子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層紅痕。

……皮膚太嬌貴了，服裝這塊不能省！還有飲食零嘴也是！小家夥八歲了，正常孩子這個年紀身高是在一米二以上，小家夥也就堪堪一米出頭吧！七歲小學生都比他高！

此時此刻，降谷零無比渴望自己天降巨款，一夜暴富。養弟弟之路，任重而道遠！

微微用力的抱緊了懷裏的金娃娃，吸一口，恩-滿足——

被抱緊的彌生只覺得癢，對方的頭發在他頸窩撩來撩去，灼熱的呼吸鋪灑在耳根處，讓他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

七海被五條悟一個電話，緊急叫回了東京高專。

踏入資料室，坐在電腦前的五條悟朝他招手：“七海君-小家夥怎麽樣，是不是很可愛呀——”

七海按捺着脾氣：“你不是有看到嗎？病房裏被你裝了隐形監控攝像頭吧。”

“說得也是呢——”對于這個不好逗的學弟，五條悟喪失了撩撥他的興致。雙手交叉抵在後脖，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量着什麽。

七海忍不住的問：“這個孩子有什麽特殊之處嗎？有成為術師的潛力？”

“啊，你誤會了，就只是覺得他特別特別可愛而已-是需要秘藏起來的寶物哦——”

“秘藏？”

示意他關門上鎖，等七海照做之後，五條悟放下雙手，臉上帶着興味的笑意，說道：“恩，作為同謀者，你也要保守秘密，可不要上頭一問起來就說出去。”

七海眉頭蹙緊，無聲的催促他細說。五條悟沒有回答，而是将電腦屏幕轉到他那一邊，屏幕播放的是監控記錄下的視頻。

視頻裏，是降谷彌生在病房裏睡覺的畫面。小孩子抱着胖胖的人偶，側身睡着，被子蓋到他的頸部。這個畫面七海很熟悉，因為是他蓋上去的。

小孩子睡覺不老實，把被子踢到腰部。雖說病房裏的溫度适中，為了不讓他感冒，七海還是給他蓋好。

畫面非常枯燥無味，七海可不想對着同樣的場景看上一個多小時。他覺得五條悟不懷好意，正要将進度條往前拉時，畫面出現的場景讓他的身體不由得繃緊，有一種心跳都放慢的錯覺。

小孩子又一次踢了被子，這回被子被踢到了腳邊，過了近半分鐘，這被子竟然自動的撩起，蓋到了他的肩膀，被子的邊角還有被按壓的痕跡。

他回放鏡頭，拉近，反複看了幾次之後，背後不禁出了一身細汗。

他試探的問：“異能者？”雖然他沒有見過異能者，但也聽聞着異能者的傳聞。

有一個無形的存在在默默的守護着這個孩子。這種守護其實咒靈也能做到，不是沒有出現過有智慧且護主的咒靈。

但七海見過降谷彌生，他所處的那個病房，沒有咒靈的痕跡。甚至連咒力的殘穢都沒有……

“等一下，沒有殘穢。”七海腦海裏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正常人，即便是普通人，身上也會有少量的咒力。雖說小孩子的心靈比較純粹，這個孩子又傻乎乎的，一副很好騙的樣子，不像能産生負面情緒的樣子。可是，再怎麽也不可能那麽幹淨。”

他看向了五條悟。“天與咒縛者？”

天與咒縛是一種特殊的能力，以犧牲某種條件，換取另一方面強大的力量。

有史以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年前死在五條悟手中的伏黑甚爾，對方是完全零咒力，由此換取到身處人類頂點的肉身強度，也因此被稱為天與暴君。

五條悟搖頭。“不是哦-你知道嗎？看到他的時候，吓了一大跳呢——”

他雙手交叉，故意賣着關子，等快耗盡七海的耐性時，才施施然的道：“問題不是出在那個孩子身上，恩……那孩子身上的問題也不小。”

“五條前輩……”七海額頭布滿了青筋。

五條悟見好就收：“問題有兩個。一個，這個孩子，是咒力的克星。”

“克星？”

“你還記得嗎？窗之前提交上來的報告，今天早上八點零四分，籠罩在這個國家土地上的結界，因為不明原因，破了一個洞。”

資料上自然不會這麽寫，但五條悟不想用那些拗口的專業術語。“那個位置處在萬米高空，幸運的是雖然破了一個洞，卻沒有往外擴散，能不能修補看天元的本事，反正它破啦——”

他還重複了一句：“它破啦——”攤開雙手，一副說着什麽好笑之事的表情。

七海，捏緊了拳頭。但他的理智還沒消失。“和這孩子有關？我記得……他是今天早上從美國航班飛到日本……”

“沒錯，那架空航飛機的翼展79米，長73米，高24米，而破洞是一個完美的圓形，半徑十米。

小彌生坐的是頭等艙，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經過計算，破洞産生的位置，恰好是以他為中心。”

五條悟接着道：“還有，我讓你離開病房，不讓你進入的期間，放出了一只四級咒靈去試探……”

七海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的推斷失誤，咒靈會傷害到那孩子的吧！”

“所以我讓你守在門外啊。”五條悟無辜的眨眨眼，抱怨道，“你還聽不聽了？”

七海，深呼吸，吐氣，反複三次後，單手捂面示意他繼續。

“有趣的是，那只咒靈還沒進病房，就消失了。幹幹淨淨。是剛踏入十米的絕緣區就消失哦-而且車禍現場找不到那只一級咒靈，恰好以那個孩子為中心，半徑十米範圍內，沒有丁點殘穢。所以你懂了吧？”

“可是……”七海有個問題。“從現場勘查來看，那只咒靈橫掃過的攻擊，恰好将大巴迎面橫切成兩半。坐高超過椅背的人身體分離，當場死亡。”

活下來的都是當時坐高沒有超過椅背高度的人。有的是睡着睡着身體傾斜，有的則是像彌生這樣太矮了，逃過一劫。

“如果進入十米範圍內就會被消滅的話，為什麽咒靈的襲擊卻沒有制止？”

“你問到重點了。”五條悟豎起一根手指。“咒靈和咒力的襲擊無法傷害到他，就像是光明法師淨化掉黑暗生物一樣，我稱他的能力為淨化。但，這種淨化只針對能傷害到他本人的攻擊。”

他想了想，“也不一定。他當時睡着了，如果他醒着的話，可能那輛車也不會死人。”

他啧啧道，“運氣不好呢。誰讓這孩子一落地就水土不服。哎，會不會是因為，他剛淨化掉了結界，才會身體虛弱，導致水土不服啊。”

七海沒有回答，他被五條悟透露出來的信息驚撼到，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

五條悟沒有給他冷靜點的時間，而是接着道：“我的眼睛，看不到那個孩子的信息哦。人生頭一次，像普通人一樣去看一個普通人。很新奇的體驗呢。”

對于五條悟來講，這種體驗也算是出生以來第一遭。

“我看到的是他的人偶。”

七海的表情一淩，“人偶也有問題？”那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正确來說，是人偶裏住了——”五條悟手指抵着唇瓣，神秘兮兮的道，“一只小妖精。”

【giegie-你看得到小妖精嗎？】

七海的腦海裏，回憶起當時彌生說的這句話。那時他以為是小孩子沒有邏輯的童言稚語，卻沒想到這句話另有深意。

“妖精，又叫精靈。”五條悟擡起眼睛，蒼藍色的瞳孔似有白霧起伏缭繞。“這孩子，是被世界偏愛着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