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香
沒隔幾天, 方幸珝再一次來到了唐譽的咨詢室。上一次咨詢結束時,他對方幸珝說:“下次有別的問題想問,再來。”
所以方幸珝坐下就問:“我老睡不着, 你有辦法讓我不失眠嗎?”
沒辦法,睡不着覺的時候, □□和暴食暴吐是她最有效的解壓方法。剛答應了小孩不吐了, 怎麽說也不該太快反悔, 只得來專業人士這裏尋求解決失眠的辦法。
他問:“你知道自己為什麽失眠嗎?”
方幸珝眼梢吊起:“要是知道, 我就不會來找你了。”
“那我們一起來找找答案, 怎麽樣?”唐譽微微笑,他唇峰飽滿,這張精致近妖的臉竟笑出一絲佛性。
方幸珝直勾勾盯着他, 輕聲道:“這麽麻煩麽,想睡個覺而已。”
他還是笑意溫然, 不起波瀾:“那試試。”
“哦?”
唐譽帶她到放松室, 這裏牆面的白色色塊比咨詢室多一些, 沙發換成了幾張按摩椅。
“這是減壓艙。”唐譽調節着控制板,簡單介紹道。
方幸珝脫鞋坐進去, 椅子緩緩放倒到半躺狀态,托着她肩頸腰臀的部位調節到最适宜角度, 頭艙蓋降下,罩住她半個腦袋。
“平時睡覺對光線有要求嗎?”唐譽問。
“全黑。”
“哦, 那就不拉窗簾了。”
窗外是下午一點多的太陽,正是金光燦燦。
方幸珝:“……”
接着, 舒緩的音樂響起,減壓艙從四面八方釋放能量,溫度、氣味、震動、音樂、光線, 她五感中的四感都在運作。
她冷眼問:“這樣行不行的?”
“不知道,就試試。”他說得很誠實。
“……”
“不行就算是我的責任。”他在對面坐下,低聲道,“閉眼吧,就當休息會兒。”
“……”方幸珝無言,閉上眼睛。
“調整一下呼吸。用鼻腔緩慢吸氣,跟着我默數,1、2、3……7。現在,屏住呼吸,2、3、4……9。好,現在開始用嘴巴慢慢吐氣,1、2、3……8。你覺得非常放松,再來一遍。吸氣……”當視覺關閉,更覺得他的聲線平成一條直線,跟念經似的。
不知聽他數了多少遍,方幸珝意識開始放空……
等她清醒過來,唐譽還是溫溫然微笑着坐在她對面,好像也才過了幾分鐘,但她明顯感覺自己精神飽滿了許多。
唐譽說:“剛好,離時間結束還差幾分鐘。”
方幸珝掃一眼時間,輕聲自語:“我在半個小時內入睡了。”
“對的,說明這個方法對你有效,所以你不必感到睡不着覺壓力很大。心理問題需要向內探索,對自己越了解,自我掌控的能力也就越強,到時很多問題可以迎刃而解。比起幫你解決問題,我能做的更多的是幫你認識自己。”
聽完唐譽這一番話,方幸珝再看他,都覺得他有點慈眉善目的了。
她坦然一笑:“以往聽到這些,我只覺得是唬人的話術。現在倒是有所改觀了。那下次就試試吧,你說的向內探索。”
“好。”唐譽擡手看時間,“那這次我們的咨詢,就到這裏。”
方幸珝走到門口,忽然回頭,盯着唐譽架在臉上的厚重眼鏡。
“唐先生,那你覺得,你完全了解自己,完全能掌控自己了嗎?”
他視線驀地一垂,複又擡起,仍舊微微笑道:“認知不停發展,自我探索也是終身的功課。”
方幸珝點頭:“下次見。”
……
秋雨如霜。
晚自習放學時間,學生們從教學樓魚貫而出。岳辰和岳琦忘記帶傘,此刻套上衛衣的帽子,插兜小跑向校門口的公車站,一路濺起的小水花弄髒了他們的鞋子。
公車亭下,兩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讓在旁等車的女同學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岳琦抖着肩膀咕哝:“這鬼天氣還真有點冷啊。”
這個小帥哥聲音不咋好聽啊。女同學心想。
“嗯。”岳辰敷衍地應了聲,掏出紙巾蹲下擦鞋。他今天穿的是上次方幸珝給買的新鞋。
這個大帥哥有點龜毛啊。女同學又想。
沒幾分鐘,三輛公車駛過,帶走了其他人。
于是公車亭下只剩他們兩個,一個哆哆嗦嗦,一個低頭檢查。
這會兒,一陣耳熟的喇叭聲響起,岳辰和岳琦齊齊扭頭,見輔道上一輛灰黑色的寶馬X5緩緩駛來。
駕駛位降下車窗,露出了女人優越的側臉。
“姐!”岳琦快樂大喊。
方幸珝手指一勾,都不用說話,兩個小孩馬上颠颠地爬上車。
“怎麽回事啊你倆,低頭喪氣,霜打的茄子似的。期中考把你們打倒了?”她哼笑着問。
岳琦本來都忘了,他姐一提起,這兩天試題的艱難又湧入腦海:“可不是!我市八校聯考啊,你說學校之間的競争,為什麽要以犧牲學生的快樂為代價?”
“題目難度是比較大,但最終排名不一定會差。”岳辰在後排慢條斯理地整理頭發和臉上的濕露,看起來十分淡定。
方幸珝瞥了眼後視鏡,看到他那隐隐的小驕傲的神情,忍不住逗他:“看來辰哥這次考得不錯嘛。”
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樣立即破功,手背抵着嘴巴笑了起來。他下意識看了看後視鏡,撞到她視線後又馬上移開,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眼睛更彎了。
岳琦幽幽說:“既然辰哥考這麽好,怎麽連請我打車都不願意。”
岳辰笑完又恢複一本正經:“我現在都沒怎麽做兼職了,很窮的。”
岳小爺當然不愛坐公交車,他一般是這樣的,月初生活費大把的時候無條件打車,岳辰蹭車;月中錢少了,就讓岳辰平攤車費;到月末所剩無幾,岳辰鐵公雞又不願意請他打車,只好一起等公車。
方幸珝鄙夷道:“你媽私底下給你塞的零花錢呢,你每個月就幾百塊都省不下來?”
岳琦委屈:“從上次說我學習沒有進步開始,我媽就再也沒另給我錢!”
姐姐幸災樂禍:“活該。”
很快到了家。
下車前,方幸珝吩咐岳辰:“你旁邊那個盒子,幫我拿着。”
那是一個深藍色的方形絲絨盒,岳辰抱在胸前比了比,從盒子質地到尺寸都可以預估,裏面裝的東西應該價值不菲。
不知又是誰給她送的禮物。想到這裏,岳辰都不想說話了,進屋後悶悶不樂地把盒子遞給她。
方幸珝眯了眯眼,沒接。
“什麽表情?讓你幫拿個東西就這麽不樂意?”
岳辰眼睛看地面:“沒有,不是。”
哪裏來的小脾氣,方幸珝不慣着他。
她接着命令他:“給我打開。”
岳辰悶着頭照做。甫一揭開盒蓋,他的眼睛就被閃到了。
層巒疊嶂,群星環繞,黃的、橙的、玫紅色的寶石緊密而有序地圍繞着中心輻射開來,中心吊墜是由細鑽鑲成的朔月包裹着發藍的圓形鑽石。整條項鏈衆星拱月,月擁藍日,光華璀璨。
方幸珝低嘆:“果然看多少遍都還是那麽美,不枉我花了這麽多錢。”
有人一秒變臉,立馬擡頭,眼睛眨眨,問她:“你自己買的?”
“不然呢?”方幸珝冷笑,“你能拿着它,是你的福氣。”
岳辰很上道,乖巧微笑,恭敬地雙手托舉。
她滿意接過,轉身去找鏡子了。
沒一會兒,她出來展示。
“你倆看看,怎麽樣?”
岳辰明明已經知道項鏈很閃,可見她戴上,他覺得雙目暈眩了。
方幸珝應該有一段時間沒剪頭發了,她頭發又黑又亮,現在長出肩膀一點兒,自然形成微卷的态勢,線條分明的輪廓所帶來的冷感便被弱化。加之她解開了襯衫的兩粒扣子……肩線、鎖骨、肌膚、卷發,無處不慵懶,無處不妩媚。
岳琦也被驚豔到,他都暫停了宵夜的進食,吸着筷子,仔細觀測。
“好漂亮!”
方幸珝贊許:“當然。”
“不過……”
方幸珝擰眉:“不過什麽?”
岳小爺非常嚴謹:“姐你現在的膚色,不稱這條項鏈啊,你得雪白雪白的,才能凸顯它絢麗的色彩啊。”
方幸珝倏地冷臉:“岳辰你說。”
“好看,特別好看。”他目光筆直,濕潤如今夜的雨。
方幸珝嘆氣。誰主觀、誰客觀,一眼便知。
岳琦批評岳辰:“辰哥,馬屁也不是這麽拍的,我們要誠實,要幫助姐姐走上美麗巅峰。”
岳辰盯他:“你說姐姐不夠美。”
岳琦“啪”地放下筷子:“你污蔑我!”
兩人正要激辯一番,卻聽方幸珝說:“岳琦,把岳辰外套脫了。”
岳琦、岳辰大驚失色。
“啧,脫外套不會啊?”
方幸珝失去耐心,親自動手。
岳辰呆若木雞且配合默契,雙手舉起,毛衫便輕易被她脫下。
他裏面穿的白色短袖,在乳白色燈光的映襯下,在岳琦膚色的對比下,确實白白嫩嫩。
方幸珝微微俯身,把項鏈小心翼翼地給他戴上。
“平時打球還這麽白呢,是不是擦防曬霜了?”她的氣息在他頸邊吹過,很輕,很癢。
他好像說了:“沒有。”
但心跳轟鳴,他都不确定自己說沒說出聲。
戴好後,她回到他眼前端詳,嚴肅道:“岳琦在審美這一點上确實随我。”
岳琦也托着下巴品鑒:“皮膚白的戴着果然好看啊。”他嘿嘿笑起來,“真的好閃啊,能不能讓我也戴着感受一下,嘿嘿嘿。”
“呵呵呵。”方幸珝風一般迅速地把項鏈收走了。
岳琦鼻孔噴氣:“哼!我就知道你偏心!”
趁岳琦不注意,岳辰側了側頭,去嗅自己的肩頸。
好香。
古人說心蕩神搖,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