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成年
路汀汀給方幸珝找了個心理咨詢師, 據說很帥。
“如果不帥,你給我報銷費用。”方幸珝欣然前往。
咨詢室位于某高檔寫字樓。來到高層,外面的一切喧嚣都消失了。咨詢室外部裝潢簡明, 門口挂着不大不小的門牌,上面寫着:唐譽心理咨詢。
方幸珝提前到了, 在接待區等了一會兒。到她約定的時間, 有人準時請她進了其中一間咨詢室。屋內無人, 方幸珝随便一掃, 約二十平的大小, 在靠裏的位置圍繞一張不規則木質小圓桌擺了一張長、兩張短的同系列米灰色沙發,除了牆面是淺綠色,其他感覺跟她的會客室也沒多大差別, 是很普通又令人放松的環境。她下意識坐進一張服務位的單人沙發。
很快有人走了進來。
一個身材清瘦,衣着簡樸, 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
他翻了幾頁手裏拿着的文件夾, 如老師點名般說:“方幸珝女士?”
方幸珝:“是。”
他略一點頭, 關上門:“我是唐譽。那我們開始吧。”
乍一眼看到他,方幸珝便在計劃如何向路汀汀索賠。待他走近, 落座她對面的另一張單人沙發,她推翻了索賠計劃。
實在是一張漫畫臉, 甚至比岳辰還要精致,好看得都有些邪氣了。方幸珝瞬間就明白了他戴這厚重的黑框眼鏡之必要性, 若非如此,患者當真遭不住與他對視。想來他對自己容貌的殺傷力很是了解, 連衣服穿的都是碼農最愛的小格子襯衫。
平常,卻擰巴。
這種想要藏着點什麽的氣質,方幸珝很熟悉, 因為羅吉吉也是這樣。當然,羅吉吉的相貌比起唐譽,實在要粗糙不少。
唐譽說:“你有什麽想問的?”
方幸珝揚眉:“你沒什麽要問的?”
他笑得和氣:“我正在問呢。”
倒是有點意思,和方幸珝想象中的心理咨詢不太一樣。
“哦,我想想……”她半真半假地說,“我總想跟男人睡覺,這該怎麽治?”
唐譽說:“這不是正常的嗎?”
方幸珝往椅背一靠,笑了。
……
路汀汀在片場連趕了好幾天戲,好不容易放了半天假,立刻來電詢問方幸珝的咨詢情況。
“怎麽樣怎麽樣?”
方幸珝就當玩玩,也沒體味出什麽效果:“就那樣吧,沒什麽感覺,性價比不高。”
“啧,我是說……”路汀汀的聲音忽然變小,“唐譽帥嗎?”
“啊~”方幸珝在用電腦給項鏈添加細節,一心二用地調侃道,“光論臉,比起于梓意跟靳洋,有過之而無不及。”
路汀汀笑嗔:“喂!”
姐妹二人對彼此的私事一清二楚。方幸珝又笑她:“說起別的男人就聲音小小,現在就這麽兇,不擔心人家聽了害怕你?”
“哈,鬼靈精!”路汀汀默認了靳洋在她房間裏。
“此事當真?”方幸珝問。
路汀汀又小聲:“比你和于梓意真得多。”
“哦?那打算官宣了?”
“等劇播完再說吧。”
連熱愛熱度的路汀汀都不想利用熱度了,看來确實比珍珠還真了,方幸珝便不再提及路鈞堯了。
方幸珝又說:“你知道我現在在做誰的單子?”
“誰?”
“你上上部戲的女三。”
路汀汀之前跟方幸珝吐槽過這個人。
“哈,那你可有得受的!”
“可不是。我給她改了十二版,最終她選回第三個方案。”
“哈哈!是她能做出來的事!難怪你突然願意去做心理咨詢了。”
她們的吐槽終止于路汀汀忽然發出的暧昧嬌笑。
方幸珝笑嗤:“辦你的好事吧,挂了。”
從店裏回到家時,正是宵夜時間。
餐桌旁兩個青少年紛紛扭頭看她。
岳琦邀請她:“姐!豬肚雞!快來!”
方幸珝看了眼岳辰,淡聲說:“不吃了,我太困了。”
岳琦:“可是香姨做了一大鍋呢!”
方幸珝擺擺手。
岳辰沒說話,她也沒再去看他是什麽反應。
方幸珝上樓迅速洗了個澡便回床躺倒,戴上耳塞和眼罩,将自己和整個世界隔絕。
但她的視覺在黑暗的空茫中醒着。
所有的困倦和疲憊在躺下的那一瞬間消失。
各種髒話在她腦海裏來回滾動,滾到再也換不出花樣,一雙眼睛便浮現,微微有點下垂,清亮又真摯的,生氣時紅得像兔子,高興時卧蠶鼓鼓。然後手上也有了臉頰的觸感,有了屬于別人的手心的溫度。
方幸珝摘下眼罩。
打開房門,外面已經全關熄了燈。她頭重腳輕,連亮燈的心情都沒有,步伐輕飄,游魂一般下了樓。
月光透進紗窗。她廚房裏找到豬肚雞,掂了掂砂鍋,還剩半鍋,還沒太涼。她就站在竈臺邊,就着湯勺,大口吞咽。除了前兩口嘗出了胡椒的鮮香和雞肉、豬肚的軟嫩,之後便麻木地往胃裏塞。
她告訴路汀汀自己最近工作忙,老失眠,不是假話。但她很清楚,最近真正令她煩憂的,另有其事。如果說以往的焦慮都是毫無緣由,那這一次她找到了緣由。
在黑暗中,無人時,她像野獸一般狼吞虎咽,面目猙獰,也不知是真的展露了自己,還是在僞裝自己。
不消十分鐘,砂鍋全空。
最後一口湯還殘留在喉嚨,方幸珝轉身疾步走進衛生間。她彎下腰,張大嘴,用手指猛地扣壓舌根,沒幾下,剛吃進去的東西便又沖了出來。
吐到最後沒東西可吐,只剩酸水。她又幹嘔了幾下,嘔得胃裏直抽搐,她才覺得舒服了。沖了馬桶,她站都站不穩,扶着旁邊洗手臺,慢吞吞地漱口洗臉。
待到洗淨所有異味,她擡頭看見鏡中的自己,黑乎乎的輪廓,只有淩亂的頭發很清晰。她慶幸沒有開燈,否則看到憔悴的自己一定很不爽。
啧,是誰說她憔悴來着。
別他媽再想了。
她本就吐得雙腿虛軟,更沒料想有人和她一樣摸黑夜行,所以開門見到眼前一道颀長的黑影,她驚得膝蓋一軟,直要栽倒。
肇事者連忙上前一步,緊緊将她抱住。
沐浴露的清香,少年的身體,薄薄的肌肉……
方幸珝太陽穴突突。“未成年”三個大字如同懸在她頭頂的利劍。
他胸膛起伏,不知是生氣還是擔憂。方幸珝緩了緩,就要推開他,他沒讓。
她只好說:“有點難受,你幫我弄杯溫水吧。”
“嗯。”他低低地應了聲,又抱了一會兒才放開她。
說是放開,但其實還拉着她一只手。就像上次她去接他,他圈着她的手腕那樣,四指搭在她脈搏上,輕柔卻有力。
兩人來到餐廳。他放她坐下,自己去拿杯子給她倒水。
溫水給了她,人卻還站在她面前。一坐一站,他顯得更高了,像是要用身影來施壓。
“你是不是生病了?”他終于開口。
方幸珝想好了措辭:“有點腸胃炎。”
雖然還是沒開燈,但方幸珝能感到他倏地緊繃。
“你把鍋裏的東西全吃了。你是故意的。”
“……”小子還挺細心。
方幸珝把水杯放下:“太餓了,餓得睡不着。”
她聽見岳辰呼了口氣,而後高高的身影蹲下來,就蹲在她腳邊。
他語氣也軟了點:“你一日三餐得按時,不要該吃的時候不吃,過了又暴食。”
“……”
被小孩子訓的感覺,特別不爽,反正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會看到他氣紅的雙眼,她忽的就産生了逆反心理,輕飄飄地駁他:“你管呢。”
他吸氣聲變大,但還是克制着嗓音:“你先管我的。”
方幸珝說:“那我不管你了。”
他重重呼氣。方幸珝還在想他一氣之下會說出什麽話來,誰知下一秒,一顆很有質量的腦袋就擱在了她膝蓋上。她搭在腿上的手也被他抓住,不是整只手握住,而是勾着她的指尖收入掌心,拇指和大魚際貼着她的骨節一遍遍摩挲。他不言不語,用肢體說話。
有人說,手是肉1體的花朵。這話是說,手是身體中最為美妙的部位。岳辰的手有點肉感,對于他清俊的長相和修長的身材來說,其實有些笨拙。
但這一刻方幸珝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她不得不說:“好了好了,知道了。”
手又緊了點。
腦袋又重了點。
她的膝蓋感覺到他下巴的肌肉一拉。
這人在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