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茫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仇雁歸嗓音嘶啞,忍着抽氣的沖動沉聲說。
疼痛令他驟然回神,他這才發現自己幾乎被對方困在懷裏,左輕越的衣衫已經濕透了,他也沒好到哪裏去,兩人就這樣緊緊貼在一起,仇雁歸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往後退了退。
左輕越端詳着他赤紅的眼睛,有些意外,他看着刺客努力的往後退,在對方快要得逞的瞬間,又惡劣的一用力,将人按了回來。
“……你!”仇雁歸赤紅着眼睛,受不了對方近乎玩弄的手段。
血閣的刺客就算是死,也該是有尊嚴的。
可他現在連服毒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狼狽的靠着左輕越。
左輕越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小刺客倒是有點東西,這還是第一個能識破他手段的,左輕越不免有些好奇。
他方才并沒有越過屏風,自然也看不見那具枯骨,為何會突然回撤?
刺客眉眼盡是不甘與敵意,可他渾身無力的被自己禁锢住,無端有些別樣的風情,左輕越目光流連片刻,勾了勾唇,“我不殺你。”
仇雁歸神色一怔,體內的絲線被抽回,他疼的蹙起眉,抿着唇猶豫問,“……為何?”
左輕越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方才你為何突然回撤?”
仇雁歸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掃了一眼身旁的枯骨,眼中恨意一閃而過,“無可奉告。”
有趣。
之前那幫無聊的刺客只會試圖看出他的破綻然後殺之而後快,眼睛裏是一片肅殺和死寂,還不如他的傀儡活潑。
這個,倒還挺有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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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沉默中,仇雁歸滿心不甘的閉上眼睛準備等死,誰料手腳忽而恢複了力氣,他驚詫的睜眼,“你……”
“你走吧。”左輕越輕描淡寫的松開手,沒有防備着。
仇雁歸驚疑不定的看着他,又冷聲道:“你這樣,就不怕我會置你于死地?”
左輕越好笑的看着他,“你會嗎?”
“會,但一定是下次。”仇雁歸眼神有些執拗,殺氣也被收斂,“我不欠你。”
“你已經欠我了,傻愣着不跑……”左輕越忽而湊近他,長睫幾乎要觸碰到他的臉頰,吐氣如蘭,“還是說,你舍不得我啊。”
水花四濺,刺客瞬間掙紮起來,連滾帶爬的翻出浴桶,帶走了大半的水,他也顧不上了,迅速掠到窗前,狼狽的飛身離去。
左輕越慵懶的躺在浴桶裏,看着滿地的狼藉,回想起刺客方才紅透的耳朵和沒藏住慌亂的神色,突然笑了起來。
真是久違的新鮮感,上次有這感覺還是發現了獄蠱的時候。
這刺客倒是莫名合他味口。
左輕越仰起脖子,水珠蜿蜒而下,他眼神有點惡劣。
等到刺客回家發覺暗器宗的老巢都沒了,那他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了。
左輕越無聲勾唇,等到那個時候,自己再過去把他撿回來就好。
————
仇雁歸顧不上一身狼狽,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心裏暗自腹诽這個苗疆少主當真是喜怒無常,實力也果真是深不可測。
若非自己運氣好,恐怕如今也與那白骨一個下場。
在城外的小鎮上改頭換面,他便準備回去請罪,一路上仇雁歸心事重重。
今日計劃有誤,恐怕主子身邊早就有了吞雲閣的眼線,否則對方不會如此敏銳,那位繡樓的姑娘十有八九已經身隕。
只是不知暗器宗如何了。
仇雁歸眉宇萦繞着不安,那左少主手段了得,暗器宗究竟如何……倒也真不好說。
他馬不停蹄的趕路,臨近傍晚,雲霞溫和的覆在磚瓦之上,叫人得享片刻安寧之意。
仇雁歸牽着馬尋了家酒肆,欲小酌兩杯緩緩倦意,辛辣的液體入喉,品不出什麽名堂,但困倦卻消了大半。
“這暗器宗也是慘,非得觸人家黴頭,當真以為自己算根蔥了?”
“可不是嘛,近年他們勢頭正好,可惜貪心不足蛇吞象,這下好了,把自己整垮了吧!”
鄰桌的人随意的交談着,不難看出面上的惋惜之意。
仇雁歸抿酒的動作一頓,眉目瞬間冷凝下來,他放下酒杯仔細去聽那二人對話。
只可惜他們并未多言,只是感慨了兩句,便說起了其他事來,仇雁歸将最後一口酒仰頭飲盡,丢了些銀兩在桌上,提起自己的佩劍,策馬朝着暗器宗趕。
遠離釜州城地界,費了些時日。
尚未至宗門,沿途便盡是些風言風語,仇雁歸聽的匆忙,未曾想到了宗門,竟是這般破敗蕭條的模樣。
仇雁歸預料過這次宗門約莫會元氣大傷,不曾想歸來時連牌匾都碎在了門口,原本緊閉的門大開着,裏頭是一片狼藉,鮮血潑灑在地上早已幹涸,奇怪的是并未瞧見屍身,許是被處理過了。
他眉頭緊皺,下馬大步朝裏頭走去。
“哎喲公子可千萬別去了,小心惹火上身吶!”街邊的攤主搖搖頭,苦口婆心的勸,“這回暗器宗是遇上硬茬了,如今不知仇家底細,若是進去便是被視作暗器宗的人,屆時可就麻煩咯。”
這攤主是個中年男人,瞧着挺面善,像是個熱心腸,否則也不會出言相勸了,仇雁歸心中權衡一番,去那攤位前買了些糕點,臨走時低聲道,“多謝提醒。”
攤主笑着擺擺手,多贈了他六枚桂花糕,“公子初來時随手買了小人的糕點,那是給家中小女的救命錢,如今贈公子六枚糕點,算是一片心意,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仇雁歸心中一震,仔細瞧起眼前的攤主,這才想起的确有這麽一樁事,初來時瞧這攤主臉色蠟黃,愁容滿面,想來也是過得不大如意,便随手買了些糕點。
如今再一瞧,竟是判若兩人。
“如此甚好。”仇雁歸露出個笑容,緊皺的眉目舒展開來,“……在下不便多留,就此別過了。”
攤主笑眯眯的沖他揮手。
——
仇雁歸走街串巷,這才摸清楚事情的因果,這暗器宗恐怕也是受人指使,做了那把刀,最後落得個宗門被滅的下場。
整個宗門無一生還,能有如此實力,還與暗器宗結下梁子的……
仇雁歸心中也有了數,大家心裏也都門清,只是一切發生的太快,饒是他也尚未完全反應過來。
離開了血閣有了新的主子,可如今新主子也死于非命。
仇雁歸坐在閣樓中,沒有将佩劍取下,眼中忽而閃過一絲落寞,按理說他如今已是自由之身,天下之大,可任他随心所欲。
只可惜刺客。
早就忘記該如何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