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血仇

殘陽嶺腳下便是血閣,正如他們暗色的服飾,刺客們最擅長隐匿,後方的群山危險靜谧,了無生機。

這就是他們平日訓練之地。

仇雁歸踏過腳下微潤的土地,靴上染髒污,望着眼前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忽而有些躊躇不定,出了血閣的刺客,就不屬于這裏了。

可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記憶猶新,尚且年幼的他被閣主所救帶回了此地,春夏秋冬,他從仰頭望枝丫到擡手便可折梅花。

都說刺客無家,可其實有主子的地方就是家。

為人賣命一輩子,聽起來殘忍又無情,可離開了這些,刺客就不再是刺客了。

仇雁歸猶豫了許久,這才邁步向前走,他如今離開了血閣,還需重新接受考驗才能回歸。

繞過桃園,香味絲絲縷縷的飄過來,仇雁歸步伐一頓,臉色倏地變了。

混雜其中的,還有一種特殊的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

他顧不得規矩,迅速掠上屋頂,死寂蔓延開來,入目皆是血污,仇雁歸手握成拳輕顫,眼睛死死的盯着這片狼藉。

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血液還是新鮮的,可人卻已經沒有了氣息。

仇雁歸不敢耽擱,直直往閣主的居所而去,一路上他的心徹底涼了下去,他入目所及,竟無一活口!

一腳踹開房門,仇雁歸眼神急切的四下尋找,視線凝在一處時。

他瞳孔驟縮。

屋內的角落,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形容狼狽,一柄劍穿透了他的腹部,将他釘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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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主……”仇雁歸睜大眼睛,快步走過去跪在他面前,伸出手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冷靜如他也失态的紅了眼眶,“我……”

狼狽的人緩慢的擡起頭,露出一雙疲憊至極的眼睛,看見他慢慢露出一個笑容,用幾乎發不出聲音的嗓子嘶啞道,“是雁歸啊……”

“是我,是我,我回來了閣主……”仇雁歸無措的站了起來,轉身翻箱倒櫃的去找療傷的藥,邊找邊說,“我這就給您療傷,等等……”

“不用了。”羅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了,看見他僵住顫抖的背脊,心頭忽而湧上幾分感慨和惆悵,“……雁歸,過來讓我看看你。”

仇雁歸大步走過來,在他面前跪下了,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羅鳴從他眼裏看見了恐懼,多可笑啊,血閣的刺客眼睛裏竟然會有這種情緒。

這孩子是在害怕他會死。

羅鳴突然就有些後悔了,如今血閣被屠,他滿心不甘之際,從未想過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

仇雁歸天賦異禀,羅鳴十分看重他,将他培養成一名頂尖的刺客,以他的資質,說不定用不了幾年,刺客之首的嚴晉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後來……他為了引蛇出洞,又将仇雁歸作為誘餌将趕了出去,他沒有半點怨言,如今自己形容狼狽,還是他徒勞的翻箱倒櫃,試圖為自己療傷。

羅鳴仔細的看着仇雁歸,眉宇間有一股浩然正氣,劍眉星目,俊朗容顏之下意氣風發。

若非身為刺客,恐怕也是位翩翩公子。

也怪他一步錯,步步錯,當年就沒玩過那個老東西,如今更是落得個滅門的下場。

只可惜這孩子注定逃不掉,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他與那人對上時有抗衡之力。

至少得讓他知道那個人的存在。

可此時若是将真相告知他,他斷然沒有能力去與背後之人對抗。

這一線生機,還得他自己去搏。

羅鳴從懷中掏出血閣的令牌,顫顫巍巍的塞進他手中,“雁歸,血閣當年另有隐情,你,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仇雁歸握緊了那枚令牌,啞聲道,“閣主請說。”

“去查當年的事,為血閣報仇,手刃那老賊……”羅鳴眼神有些空,望着他突然笑了一下,“不過……我還是喜歡聽,你叫……咳咳咳,你叫我……羅伯伯……”

仇雁歸猛的擡頭,卻來不及和他殘餘着溫度的眼睛對視上,閣主的頭低了下去,氣息也消失殆盡。

他生了不少發白,可當初抱着小雁歸回來時,正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羅鳴氣息已絕,佝偻着身體蜷縮着,仇雁歸用內力将長劍震碎,伸手為閣主整理好遺容。

深夜的血閣沒有一處燈光。

仇雁歸将所有的屍體拖到後山,留下一道道無法泯滅的血痕,挖了土堆将他們安葬。

他早已經忘了時辰,只是最後對着山頭一拜,麻木的提劍離開。

踏出殘陽嶺的那一刻,仇雁歸眼中閃過迷茫之色,衣擺迎風微動,他卻伫立許久。

如今,是真的無處可去了。

帶着閣主給的令牌,仇雁歸随意選了個方向而去,沿途打聽着血閣的線索。

他走過北方禹城,途徑水鄉古鎮,奇怪的是大家對此都諱莫如深,就連天機樓都避而不談,只道,“螳臂當車,覆水難收。”

“螳臂當車,覆水難收……”仇雁歸喃喃自語。

他隐隐覺得,血閣的覆滅并不簡單。

閣主狼狽的樣子總是浮現在腦海,仇雁歸幾乎跑遍了所有可能得知當初隐情的地方,可得到的線索聊勝于無。

酒樓喧鬧,他靜靜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中湧上幾分寂寥。

初出血閣的傲氣被磨了個七七八八,先是在苗疆少主那裏吃了虧,而後暗器宗覆滅,血閣被屠,又背上個難消的血仇。

可笑如今他連仇家是何許人也都一概不知,從前只覺得江湖肆意,如今心空了方才知曉,那是酒也難平的孤寂。

将壺中最後一口酒液飲下,仇雁歸随意抹了下嘴角,面無表情的提劍離開。

熙攘的街頭,仇雁歸默不作聲的走着,忽而眉頭一皺,轉身進了個偏僻的巷子,若有若無的陌生氣息慢慢靠近,他見四下無人,索性轉身拔劍,冷聲道,“不知閣下這是何意?”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便一躍而下。

皆是蒙面的打扮,仇雁歸警惕的将劍橫于胸前,那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我家主子請俠士酒樓一敘,若有得罪,還望海涵。”

仇雁歸并未收劍,語氣微冷,“敢問二位效命于何人?”

另外一人聞言笑了笑,嗓音有些陰森的意味,“苗疆少主,左輕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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