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剛開始吳珍眉并未注意這些奇怪之處。
被通知要解約後，她氣得火冒三丈，要不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一小天，故意沒去影視城找她，多半會有一場世紀大戰。
都想好了，大不了不幹了。
愛誰伺候誰伺候。
如今見到曹帥，她意識到事情有所不對。
回想從她出院回劇組的這幾天，再到剛才，不論行為舉止，還是待人接物，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總不會是那次在劇組被砸傷頭部，說是短暫性失憶，其實是傷了腦子。
可醫生說了，檢查過腦袋沒問題，就是記憶受損，需要一段時間恢複。
但失憶跟人出現變化的表現，是完全不同的，這點吳珍眉還是分辨得出。
這其中的緣由，她實在分析不出，只能歸結為是她裝的。
吳珍眉看了看她那雙纖長的手，就是這雙手，剛剛幫她将死神拒之門外。
別的能裝，力量也能藏住？
可有這樣的本事，為什麽還會混得這麽慘。
剛剛救過人的曹帥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扣上腦子有病裝蛋的帽子，她的視線都集中在車窗外駛過的車輛，完全沒有在意剛才的行為是否不當，更沒想着要一聲謝謝。
保家衛民是她該做的，不過換了種方式。
而這裏和她之前的時代相比，安定，祥和，空氣中都透着一股鮮活勁兒。
Advertisement
不再有戰亂，百姓不需要擔心食不果腹，衣不掩體，朝不保夕。
相反，更加注重享受。
反觀鈴铛國，要是有這些先進物件和鐵皮車，還愁什麽天下一統，早就無敵了。
曹帥收回思緒，轉過身問旁邊的吳珍眉：“我們現在要去哪？”
她腦袋裏也沒有原來的記憶，這幾個人也是後來認識的，只能暫時信任她們。
此刻再看外面的高樓大廈，川流不息的街道，一時有些茫然，這不是她馳騁的那片廣袤土地，偌大的城市，都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吳珍眉一愣，以為她會說剛才的事情，答：“回家啊。你……還記得你家在哪嗎？”
曹帥搖頭：“不記得。”
……答得真痛快。
跟她救人時一樣利落。
其實吳珍眉一直想跟她說聲謝謝，順便說點從前的過往，好幫她回憶一下。
可這一路曹帥都一直看着窗外，沒有半點要溝通交流的意思。
加上她又被劇組開除，就算吳珍眉有心要謝，也實在提不起興趣幫她恢複記憶。
甚至有些自私，希望她不要恢複，按照現在這樣謙遜的态度，詭異的怪力，說不準以後還能行。
雖然翻身仗有些難打，但還有點機會。
曹帥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飄忽不定，撓撓額頭：“怎麽？你也不知曉我住何處？”
……這話問的。
“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吳珍眉依舊不能理解，雖然知道頭部受到撞擊，有可能出現這種症狀，但也不能一下子變了個人。
而且她那個走路的姿勢，怎麽看都不是從前羸弱的曹帥。
空着的手不自覺搭在腰間，像古裝劇中腰間佩劍的将軍，總會把手架在劍上一般，一切都透露着古怪。
曹帥歪歪頭，一臉疑惑地看着她，有些不确定：“我，該記得嗎？”
吳珍眉：“……應該。”
曹帥點頭，又問：“那我是獨自一人居住吧？”
她想起那個只見了一面，便丢下不管，至今都沒再聯系過的媽，要是跟她住一起，可不大好。
“不，一定。”吳珍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現在要送她回家，下午的時候跟曹媽聯系，她說務必要把人送回來。
想到爛攤子馬上脫手，能脫一天是一天，吳珍眉就無比興奮。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命是她救的，矛盾複雜的心情油然而生。
“那是……家中人一同居住？”曹帥皺眉，她不想回去，這個世界對她來講太過陌生，想要多了解一下。
但顯然，跟家長住一起不是明智選擇。
“是阿姨讓我把你帶回家。”吳珍眉措辭，等着她下文。
曹帥語氣堅定：“我不想回去，就沒有其他可以下榻休息之所？”
她總覺着，按照她媽這樣出手闊綽的方式，不該只有一套房子。
果不其然，原主還是挺富足的。
“你要回你自己家？”吳珍眉真的不想踏入那地方半步，上次被戲弄，看她跟男子卿卿我我，就是在那裏，已經有陰影了。
“可以嗎？可以吧。”曹帥看了眼時間，自問自答，她有點擔心自己會住不慣別人家，但從前她一直在外面搭帳篷住軍營，也沒什麽。
“那你跟阿姨打個電話，跟她說一聲，下午她跟我說要你回去，你突然變卦，我也不好複命。”吳珍眉只想趕緊甩掉這個麻煩，回家泡澡，都能感覺到溫熱的冒着玫瑰香氣的洗澡水在朝她揮手。
不是她忘恩負義，是以前的曹帥所作所為，實在無法抵消她一次的救命之恩。
“你替我打，我不想同她講話。”曹帥直言，幹脆閉上眼睛，用行動拒絕這件事。
果真是她想多了，曹帥就是曹帥，怎麽可能轉性。
說不準今天的事都是她一手策劃的呢。
到了地方，吳珍眉把她送上樓，都不曾多留一刻，一溜煙進了電梯，卻沒想到會被叫住。
“吳珍眉，稍等。”曹帥把東西堆在門口，追了出去。
“我丢了營生，接下來要做些什麽？可有其他安排？”曹帥現在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也好早點回去。
縱使吳珍眉在心中吐槽，可職業素養要求她面帶微笑：“目前還沒有，你先等我消息吧。”
曹帥眼看着電梯門就要關上，再次伸手攔住：“那，你們這，不，這城市可有記載歷史之處？”
“歷史？”吳珍眉邁出電梯，盯了她幾秒，什麽時候說話變得文绉绉了，“你是說博物館？”
“對，對。”曹帥點頭如搗蒜，她想看看有沒有記載鈴铛國的地方，也好多方面了解一下。
而吳珍眉口中的博物館，應該就是這樣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那我……”吳珍眉剛想說明天帶她去看，轉念一想，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我一會定位發你手機上。”
“好，有勞了。”曹帥退後一步，習慣性的把手放在腰間，另一只手握拳背在身後，随後意識到那裏根本沒有劍，又不得不放下手，像尊雕像一樣站得筆直。
吳珍眉回到電梯裏，猶豫片刻又走了出來：“今天的事，謝謝你。”
“無妨。”曹帥微微笑了一下，做請的手勢，一直目送吳珍眉進了電梯，這才回家。
進了電梯的吳珍眉靠在一旁，心髒“突突突”跳個不停，明明一切正常，但她就像撞見鬼似的。
驚魂未定出了電梯，吳珍眉迎面就碰到曹媽，她踏着恨天高，身形優雅，手臂挎着一個精致小包，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她的孩子已經成年：“阿姨，您這麽快就來了。”
曹媽點頭：“嗯。小吳，曹帥已經在上面了？”
“嗯。”吳珍眉點頭，若不是出于禮貌，還有今天她女兒出手相救，她甚至都懶得敷衍。
有其母必有其女，聽說曹媽是小三上位，只不過曹媽經過歲月的磨砺，茶言茶語方面更高一階，不容易被看穿。
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燈。
“那我先上去了，你回去慢點。”曹媽微笑着點頭，随後進了樓裏。
吳珍眉看着她媽的背影，十分嫌棄的撇撇嘴。
這邊把人送走，曹帥不放過房間的任何角落，全都查一遍，沒有可以之處，除了風格她很不喜歡，沒別的毛病。
不得不說，條件跟以前沒得比。
但整間房子顏色豔麗，燈光刺眼，還多是粉色，那種純度很高的粉，看上去不夠成熟穩重。
思前想後，她覺得還是不能住這。
正要給吳珍眉打電話讓她幫忙找找別的住處，房門就被人打開。
曹帥征戰沙場多年，半夜遇襲的事情見多了，她迅速躲進門口，從旁邊桌上抓起一把小剪刀攥在手裏。
雖然以她的功夫，徒手制敵完全不在話下，可她對現在社會不甚了解，還是拿着武器心裏安心。
不過她盯着手裏那把袖珍剪刀，一節手指那麽長的刃口，嘟囔一句：“真小。”
這麽大點能幹什麽？
雞都殺不死。
遇到危險都沒有順手的兵器，豈不是将自己時刻置于危險之中，回頭她定要去淘一把好劍來。
“曹帥？媽來了。”曹穎娴進門後沒看到人影，擔心自己吓着她，一邊往裏走一邊喊她名字。
躲在卧室門後的曹帥聽見是她媽，雖是沒有半點喜悅，但至少不是壞人，這才放下心，正要将剪刀放回原位，就看到曹穎娴出現在門口。
她手持剪刀在屋裏，正對上門口曹穎娴的視線。
兩人沉默幾秒，曹穎娴一改之前的優雅，紅着眼發瘋似的奪走她手裏的修眉剪：“曹帥！有什麽想不開的，不就是丢了一部戲嗎？至于嗎？媽有錢，再給你找別的不就行了？”
還不等曹帥解釋，她就被曹穎娴一把抱在懷裏：“你要是沒了，媽可怎麽活啊。”
說着說着，曹穎娴的眼淚就止不住流。
曹帥眨巴兩下眼睛，這才意識到，原來曹穎娴以為她要自盡。
怎麽可能？
說笑了。
她可是身負重擔的巾帼英雄，常勝将軍，自我了結這種有損顏面的事情，才不會去做。
而此刻曹穎娴已經泣不成聲，越抱越緊，曹帥從未與人擁抱過，一時間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最後只能落在她背上，輕拍幾下：“太緊了，喘不過氣來，再者，您多慮了，我以為是壞人……”
曹穎娴聽完，淚水像有閘門一樣，立刻關停，抹掉眼淚，将信将疑看着她：“真的？”
“真的。”曹帥有些哭笑不得，說起來她從小到大都沒哭過。
父親說過，她是要上戰場，面對殺戮的人，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聰慧的頭腦、過硬的實力和堅實的拳頭，才能戰勝敵人。
這麽多年下來，她做到了，但還是算漏了一步，叫人陷害。
“吓死媽了，你可別想不開，有什麽事就跟媽說，媽是你堅強的後盾。”曹穎娴妝都哭花了，紅着眼圈給她比加油。
只要她沒事，什麽都好說。
“你的，眼睛……”曹帥指着她哭花的眼妝，印象中她不是這個樣子，有點吓人，黑乎乎一圈。
“啊？”曹穎娴摸下眼睛，趕緊跑到化妝鏡前，就看到眼下都是哭過的眼線痕跡，“等着，媽去洗個臉。”
明明記得今天用的是防水的，怎麽還花成這樣？
曹帥在沙發上等了一會，就看到卸過妝的曹穎娴走過來，坐在身邊。
“媽是不是老了？跟你操碎了心，眼角都有皺紋了。”曹穎娴十分憂愁，見她盯着自己看半天，有點心虛地摸了下臉，這幾天因為她的事，沒怎麽去美容院，明顯感覺皮膚在松弛下垂。
“沒有。”曹帥搖頭，“我覺得你不化妝更好。”
兩個人才見過兩面，但比起剛才的濃妝淡抹，現在的曹穎娴更自然，多了一種端莊大方的美感。
看她一臉真誠，曹穎娴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以前的曹帥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她定會拉着自己立刻去美容院做一套保養。
想到這，曹穎娴就忍不住想哭。
要不是曹帥非要去娛樂圈闖，怎麽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
不過醫生說了，人在失憶的情況下，會做出一反常态的舉動也很正常。
但她的寶貝姑娘為什麽要受這份罪啊。
曹穎娴嘆了口氣，抓過她手攥在手心：“不說這個，你要不要回公司來？”
曹帥未經思考直接拒絕：“不用了，現在挺好的。”
她時刻牢記肩負的使命，怎麽會因為這點挫折就半途而廢。
頑固。
曹穎娴苦口婆心，該說的都說了，但她當媽的，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女兒往火坑裏跳：“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你不适合那個圈子。”
當初因為曹帥要進娛樂圈，她跟曹輝兩人輪番上陣進行勸阻，但她執意不聽，還跟曹輝鬧翻，搞得老死不相往來，真不明白，娛樂圈怎麽就那麽大的魅力，也不是沒錢花。
曹帥沉默良久，抓起茶幾上一小包吃的放到她手裏：“适不适合，做了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