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瞿麗!”黎皓火急火燎地趕過來,車鑰匙都沒來得及收,直接就問,“荊隊走了?”

“早二十分鐘前就走了。”瞿麗說完才看見黎皓身後還跟着兩個警員,黎皓站在她面前,兩手一掐腰,說,“行,那你回去吧,他倆看着楚禾。”

瞿麗站起來,皺着眉頭問:“他倆一起?”

“嗯。”黎皓交代說,“你回吧,明天我早上要是沒到,你就先去把屍檢報告取了。”

瞿麗說“知道了”,接着又忍不住問:“黎副隊長,知道荊隊幹什麽去了嗎?我看他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不該問的別瞎問。”黎皓讓兩個警員在楚禾病房外坐下,接着背過身擋住兩人的目光,用手指了指瞿麗的臉蛋,說,“小姑娘家家的,讓你下班就趕緊下班,回去記得敷張面膜,看你臉都幹成什麽樣了。”

瞿麗磨着牙靠近黎皓,小聲說了句:“黎皓,找抽呢吧?”

“瞿麗同志,注意身份!”黎皓把着瞿麗的肩膀強迫她轉了個圈,“趕緊下班。”

瞿麗被黎皓推着進了醫院電梯,但她路上還是忍不住琢磨,到底是誰呢?是誰有這個本事,一個電話就能把正在辦案的荊訣叫走呢?

……

232路公交車終點站——未來鋼廠站。

一輛黑色吉普停在站牌前,荊訣從車上走下,看了眼站牌前被染紅的一小片雪地。

“警官……”遠處響起一句微小的呼救聲,“警官在這兒呢……”

二十幾米外的鋼廠大門後,裴吟正試圖用虛弱的聲音召喚荊訣,他上半身靠着鐵門,原地叫了兩聲“警官”,結果荊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裴吟只好不樂意的直起身,準備提高嗓門再喊一聲。

結果聲還沒發出來,傷口先被扯了一下,裴吟倒吸一口冷氣,立刻按住傷口,老老實實地拿出了手機。

“警官,你往十一點鐘方向看。”裴吟舉着電話跟荊訣揮手,聲音在荊訣的聽筒裏先變小再變大,“看見了嗎?”

荊訣順着方向看去,果然瞧見裴吟正坐在雪地裏高高揮動手臂,他也不知道怎麽形容這一幕,因為這地方放眼望去統共就他們倆人,裴吟現在的舉動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受傷的地方是腦子。

于是荊訣連個“嗯”字也沒說,直接挂了電話往鋼廠正門走去。

“警官,你能來真是太好了!”裴吟呲牙一樂,表現出一副非常開心看見荊訣的模樣,“我受傷了,麻煩你扶我一把。”

裴吟說着掀開自己的手掌,讓荊訣看見他腹間的傷口,之後才朝荊訣伸出手臂。

荊訣站在他面前,垂眸打量了一眼裴吟的傷勢,冷冰冰地問:“人呢?”

“嗯?”裴吟看見荊訣垂下來的冷淡目光,後知後覺道,“哦,襲擊我的人已經跑了,警官你還是先扶我起來吧,這地上冰涼,我屁股都要凍上了。”

裴吟說讓荊訣扶他起來時其實沒什麽信心,因為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荊訣怎麽會被自己一個電話叫來。

荊訣要是再晚幾分鐘打來電話,他可能血止好了,人站起來了,受傷理由都編出個草稿了——

但偏偏荊訣是那個時候打來的電話時。

裴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加起來抑郁不到二十四個小時,荊訣運氣好,百分之一的幾率,他一天趕上兩回。

裴吟當時正對着一部沒人可以聯系的手機發呆,陌生電話第一次響起時,裴吟給自己和對方留了退路。

第二次他就不管了,直接接了電話準備撒潑,結果聽筒裏傳來的是荊訣的聲音。

那是一道說不清道不明,但聽着很容易讓人安心的聲音,所以裴吟頭腦一熱,随口跟荊訣求了個救。

沒想到荊訣就來了。

只是久久不扶自己站起來。

“警官。”裴吟閉上眼睛,胳膊無力地垂到一旁,之後長嘆一口氣,“你到底幫是不幫啊?不幫就趕緊走吧,省的人家回來連你一起報複了。”

荊訣雙唇緊抿,明顯是對裴吟的态度不滿意,但片刻後,他還是朝裴吟伸出了右手。

裴吟向來見好就收,他偷偷睜開一只眼睛,見荊訣要扶自己,果斷重新擡起胳膊,主動抓上了荊訣的手。

“警官,我為我之前的沖動行為道歉。”裴吟被荊訣一個用力帶起來,他穩了穩腳步,用另一只手拍拍屁股上的雪,認錯道,“我再也不摔你家大門了。”

荊訣沒理他這套,直接松開手說:“上車。”

裴吟見狀,趕緊又叫了荊訣一句:“警官,你得扶着我點兒,我走不穩。”

荊訣冷眼看着他:“你到底是腹部受傷還是腿瘸了?”

“都有吧。”裴吟把沒皮沒臉發揮到極致,他墊着腳一瘸一拐地跟上荊訣,之後還主動搭上人家肩膀,“那這樣也行。”

荊訣只好不再理他,顧自朝着車前走去。

“警官,你是從家裏過來的嗎?怎麽來的這麽快?”

“你不知道,剛才情況非常危急,虧了我身手矯健。”

“警官,你怎麽不說話,不會還在生我氣吧?”

裴吟一路閑話不停,二十幾米的距離被他走了将近一分鐘,但荊訣耳朵就跟安了屏蔽裝置似的,始終沒搭理裴吟。

荊訣中間差點兒想問“你怎麽這麽多廢話”,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要是問了恐怕會招來更多不着調的解釋,于是只能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但裴吟也不是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說,快到車跟前兒時,荊訣終于挑了一件正事來聽。

“警官,你方不方便送我回家?”裴吟拿出自己提前導航好的路線,說,“離這兒就四站地。”

荊訣看了一眼裴吟手機上顯示的小區名字,先開了車門讓他上車,之後才繞到另一側坐進駕駛位。

裴吟渾然不覺自己已經陷入被動,他看荊訣一坐上來就啓動了車子,只當荊訣默認了自己的提議。

裴吟老老實實系好安全帶,剛要打開外賣軟件找個藥店,就聽荊訣問:“築江小區?”

“不是。”裴吟以為荊訣看錯了,當即退出外賣軟件,把導航的路線給荊訣看,“是這個。”

荊訣眼神一瞟,沉默了下來。

在空白的幾秒裏,裴吟其實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妙了,但他還是等荊訣說出口才想起來自己說過的話。

荊訣:“你上午要跳車的時候說築江小區是你家。”

裴吟嘴角一下抿平,他那會兒剛發現丢了警證,怕人家報複到家門口,一心只想遠離荊訣,所以随手指了個小區騙荊訣放他下車。

沒想到荊訣這人還挺記仇的……

裴吟偷偷看了一眼荊訣的臉色,發覺不太難看,便小心解釋:“那不是特殊情況麽,我主要是怕你被我連累了。”

裴吟毫無技術的轉移話題:“話說回來,警官你怎麽會突然給我打電話?”

荊訣也不想在這件事上跟裴吟廢話太多,他轉了個彎,回答說:“有人報案,拍了你的照片發給黎皓,說232路公交車可能發生事故。”

裴吟一聽,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什麽時候的事兒?”

荊訣說:“半小時前。”

裴吟眉色一深,又問:“報案人是誰?”

荊訣:“沒問。”

“沒問?”裴吟一臉詫異,“警官,你們歷城分局辦案這麽随便嗎?都不确認一下報案人信息就出警?”

荊訣看右側倒車鏡時順帶瞥了一眼眉毛擰勁兒的裴吟:“是我沒問。”

裴吟很少有一動不動的時候,這會兒算是堅持的比較久的,他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荊訣,之後突然扭回頭,目視着擋風玻璃問:“那你是接到消息第一時間聯系的我?”

裴吟靠着椅背,懶散地問:“怎麽,怕我出事兒破不了案?”

荊訣明顯跟裴吟不在一個頻道上,眼見車行的方向人煙逐漸多起來,荊訣直接進入正題:“跟在羅蘭山莊襲擊你的是同一個人嗎?”

裴吟沒注意到自己聲音變得有點沙啞,随口回了句:“可能吧。”

荊訣發覺裴吟态度懈怠,有意減慢車速,看着他問了句:“傷口很深?”

裴吟确實覺得很疼,但他現在不想聊這個,便敷衍了一句:“沒多深。”

“不過警官——”裴吟動了動身子,費力道,“今天這事兒知道的人多嗎?要是沒什麽人知道,能不能就這麽算了?”

荊訣剛有要啓唇的趨勢,裴吟就立刻說:“作為回報,我願意全力配合調查羅蘭山莊的案子,只要你們別去找報案人。”

荊訣眼睛一眯,抓着重點問:“你知道報案人是誰?”

“差不多吧。”裴吟想起公交車下的那個學生,說,“我不報警,不追責,之後出事兒算我自己的,這事兒就這麽過去吧,行嗎?”

裴吟看荊訣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就笑了笑,閉上眼睛說:“那我先跟你說說我和羅伊的關系,這事兒還得從幾個月前說起……”

“行了。”荊訣打斷裴吟,“閉嘴吧,處理完傷口再說。”

裴吟微微一愣,捂着傷口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沒事兒,這麽點小傷,再打三個不成問題。”

裴吟習慣了荊訣對他愛搭不惜理,但還沒習慣荊訣突然伸過來的手臂,他剛要往後一躲,荊訣的手臂就已經收了回去,裴吟眨眨眼,這才發現荊訣碰過的地方落下了一面鏡子。

裴吟一時沒反應過來,是等看見鏡子裏那張通紅的臉才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可能不像想象的那麽樂觀。

“完了!警官,我臉怎麽這麽紅!”裴吟用手背貼了貼自己的臉,緊張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荊訣冷聲道:“再不閉嘴就差不多了。”

“好吧。”裴吟合上眼皮,疲憊地說,“最後一句。”

“雖然我确實跟羅海鳴有血緣關系——”裴吟的一句顯然比想象中要長,“但羅海鳴的遺産沒有一分會到我手裏,所以,萬一你是為了這個幫的我……我建議你現在就可以扔我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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