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既能從遺囑中獲得實際利益——”荊訣看着裴吟,緩緩重複他剛才的話,“又正好缺錢的人?”

裴吟僵硬地轉過頭,将皮笑肉不笑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荊訣面前。

“不是。”裴吟指指自己的手機屏幕,說,“這是我第一次收到短信,他之前從來沒聯……哎,你去哪?”

裴吟跟着荊訣一起站起來,手機自然地往前一伸,說:“你自己看吧。”

荊訣恐怕就是傳說中那種笑比哭還難看的人,裴吟看見他繃起來的嘴角,臉色一下垮了下去,他胳膊一放,破罐破摔道:“行,那你就把我帶回去審。”

荊訣還是沒說話,他走到走廊盡頭朝兩邊看了看,之後又回來給黎皓打了個電話:“讓你帶來的人回崗。”

黎皓人擠在公交車上,聽見荊訣的話後發出一句長長的疑問:“啊?誰擅自離崗了?”

“我讓回避一下,直接避出五樓了。”荊訣少見的發了句火,“趕緊叫回來!”

“哎呀,你別這麽兇,那倆小朋友很老實的,是不是你說什麽話吓到他們了?”黎皓正好在公交上待的無聊,就沒頭沒腦地侃起了大山,“再說你有什麽事非讓人倆回避一下啊?”

荊訣閉了閉眼,低低地叫了句:“黎皓。”

黎皓不如秦勉那麽會察言觀色,這會兒心裏還沒數呢,樂呵呵道:“你看你,都下班了,聊五塊錢的呗。”

“別跟我廢話,五分鐘內讓他們兩個出現在我面前。”荊訣聲音擲地有聲,“還有你,明天七點到局裏。”

黎皓傻愣愣地問:“我去那麽早幹啥?”

荊訣沉着地回答:“開會。”

“一大早的開什麽……喂?喂!?”

黎皓一臉蒙圈地看着被挂斷的電話,又一臉蒙圈地給兩個小孩撥了電話。

小孩原話是這麽說的:“當時的情況很危急,一聲貓叫之後,荊隊和他身旁的男人都變了臉色,我們猜想這應該是一個暗號,所以就遠離了現場。”

黎皓眼角不安地跳了跳,問:“誰……什麽……啥暗號?”

“黎副,你不在現場,不知道情況的緊急。”小孩認認真真道,“那我們現在就回去了。”

黎皓确實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緊急情況,但他這個人是這樣的,下了班就換了個人,什麽事都抛到腦後。

他跟荊訣這種天賦努力雙線巅峰,瞿麗那種争強好勝證明自己,或秦勉那樣面對命令說一不二的人都不一樣,黎皓是這個小隊裏最松散的人,他下了班就不叫黎副,只叫黎皓,非緊急情況,打死不說自己是警察。

所以現在兩個小孩說的緊急情況,黎皓雖然好奇,但也沒好奇到願意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去調查的地步。

他想,反正有荊訣呢。

荊訣就像一劑鎮靜劑,任何時候,有他在場都能讓任務成功的可能性成指數增長。

荊訣從業這麽多年,失誤只有一次,但就是那僅有的那一次,也被魏局判定為是荊訣主觀造成的。

因為荊訣分明有能力全身而退,但他卻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做出了最壞的選擇。

所以受傷,昏迷,住院,到最後被無限期停職——一套處分下來,即便警隊再需要荊訣,也沒人敢為荊訣說一句話。

就像魏局說的,沒人能保證一旦再次發生同樣的事,荊訣可以活着回來。

荊訣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當魏局終于松口,允諾他解決了羅海鳴的案子就可以複職後,荊訣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抓到兇手,而現在,最大的嫌疑人就站在他面前。

“嫌疑人”本人站在荊訣身邊,也覺得這事太詭異了。

裴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天三趟來往于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家裏,他甚至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随便。

“警官……”裴吟在鼓鼓囊囊的兜裏握着拳頭,“要不這樣吧,我明天也七點去找你報到。”

荊訣側眼看他,問:“不然呢?”

“……”裴吟拳頭緊了緊,看着電梯上逐漸逼近的樓層,幹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沒必要跟你回家了吧?”

他知道這話說的晚了點,但也總比進了人家大門再開口要好。

“裴吟,我要用最短時間破這案子。”荊訣罕見地從話語中透露出疲意,“線索已經很清晰了,明天看完屍檢報告會有大概的結果,如果你這時候出事,會拖慢進度。”

裴吟倒是不介意荊訣把他當工具人用,畢竟他們倆的協議就是這個,他幫荊訣破案,荊訣幫他離職,只要目的達到了,過程其實沒那麽重要。

但裴吟這人偏有個好奇心過盛的毛病,他看了兩眼荊訣,還是忍不住問:“警官,我能問你兩個問題嗎?”

叮——

電梯門緩緩朝兩側打開,這回是裴吟先下的電梯,他輕車熟路地走到荊訣家門口,站在門口問:“你到底為什麽這麽想複職?”

荊訣按下大門密碼,說:“有要查的案子。”

裴吟一臉茫然,活活反應了三秒才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什麽?

——這世界上居然有人拿着死工資主動申請加班?

——他不會真的是變态吧!?

裴吟心裏打鼓,換鞋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荊訣,本來立刻挪開腳就算了,但裴吟偏偏原地沒動,踩着荊訣說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荊訣看着他,自己抽出左腳,把沒防備的裴吟帶的踉跄了一步。

裴吟滿不在乎,又過去問:“那第二個問題,你剛才說線索已經很清晰了,具體什麽線索,我怎麽不知道?”

“我天。”裴吟看荊訣又往屋裏走,忍不住吐槽,“警官,你是每回出門回來都得換衣服嗎?下樓取快遞也換嗎?最多一天換過幾套?我有個朋友在做服裝批發,你有沒有興趣兼職模特?”

荊訣深吸一口氣,裴吟馬上退後一步,手掌扶着沙發,準備随時倒地碰瓷,可結果荊訣只是看他一眼,自己走回裏屋去了。

裴吟在客廳嘟嘟囔囔:“嘁,也不知道屋裏藏的什麽……”

荊訣出來時又像下午似的給裴吟扔了套新衣服:“需要就去換上。”

裴吟看着荊訣扔過來的衣服,感覺到一種極其強烈的違和感。

這種感覺來自于從昨晚到現在的諸多經歷,比如昨晚在後山時,荊訣明明對他做出了一系列無禮而粗魯的舉動,但在他說自己快要凍死之後,荊訣又願意把自己的外套換給他。

又比如自己昨晚故意找茬要吃晚飯,荊訣在秦勉明顯抗拒的态度下分了那幾塊壓縮餅幹給他。

裴吟手指搭上那套觸感極好的睡衣,他甚至能從領口看見一個未剪的标簽。

可這事兒實在太不“荊訣”了,他應該更冷漠,更無情,更沒有溫度地命令自己“一小時之內看完口供記錄”或者“馬上把羅家的秘密說出來”。

他還可以出爾反爾,把自己跟羅海鳴的關系公之于衆,以便更有利的調查。

不論荊訣怎麽做,只要裴吟知道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件事就可以變成一個很清晰的利益交換。

但荊訣總是很不經意地釋放一點溫暖給他,外套也是,去車站接他也是,帶他縫針也是,還有現在這件睡衣——

裴吟想,或許是自己太久沒談戀愛了,所以一點小事都能讓他心神蕩漾。

裴吟沒有立刻去換那套睡衣,但他在荊訣過來時偷偷将睡衣放到了自己身後,說:“一會兒再說吧,先給我看一眼你們錄的口供。”

荊訣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他出來時不但給裴吟拿了睡衣,還搬出了自己的電腦,荊訣打開微信,将黎皓下午發給他的口供轉給裴吟。

荊訣大概是覺得口供沒什麽參考價值,沒等裴吟看完便問:“遺囑發過來了嗎?”

裴吟撐着下巴,手指随意地在手機屏幕上一點,說:“沒有。”

他剛才回了蔣懿的短信,說要看過遺囑文件才願意見面,蔣懿到現在還沒回複。

荊訣又問:“你覺得陳惠為什麽主動要求屍檢?”

裴吟知道荊訣想要的回答肯定不是“為了盡快抓到兇手”這麽簡單,他目光在電腦上停了停,很快理解過來荊訣的意思:“她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兇手?”

荊訣點頭,說:“陳惠急于要求警方屍檢,是因為她确定屍檢報告可以證明她不是兇手,或是為她提供不在場證明。”

荊訣一邊思考一邊沉吟:“所以她有極大可能知道羅海鳴的死亡時間。”

“如果她知道羅海鳴的死亡時間,那就只有一只可能——”裴吟說,“她買丨兇殺人。”

“但你們不都排查過了麽,山莊內沒有任何不在邀請函內的人員出入。”

荊訣這回沒有點頭,只是将瞳線稍微壓平了一點。

裴吟看着他,長嘆一口氣,問:“荊隊,你能跟我交個底麽,你到底懷疑誰?”

荊訣說:“所有人。”

裴吟翻了個白眼,他正準備繼續把目光投向電腦屏幕,荊訣的下一句話就傳了過來。

“我懷疑羅家的所有人——都知道羅海鳴死亡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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