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就是那苦命的昭君

荊訣從羅海鳴的書房收起那份文件夾時,  裴吟應該正在撅着屁股找“地道”,後來荊訣下到暗道裏面,文件也是壓在手提包下的,  所以如果裴吟知道了那份文件的存在,  只可能是他趁着荊訣離開時動了他的手提包。

不過這件事放在那份文件面前,暫且不值一提。

“到底是什麽?”裴吟一看荊訣的反應就知道文件跟自己脫了不關系,  他隔着桌子往前湊湊身子,問,“難道是真正的遺囑?我那份五億的遺囑是假的吧?唉,  你直說吧警官,我有心理準備。”

荊訣目光停在隔在兩人之間的手提包上,  裴吟說的對,羅海鳴确實有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  只不過那個秘密不在陰暗的通道裏,而在這份文件中。

荊訣抿了下唇,  問裴吟:“你覺得羅海鳴找你的最大可能是什麽?”

裴吟回答:“人到老年悔不當初。”

荊訣問:“你信了?”

“羅伊是這麽說的,  不過聽你這話……”裴吟笑了笑,說,“好像又不該信。”

“那是為什麽,嗯……我來猜猜。”裴吟托着下巴,頭頭是道地分析,  “他突然找我回去,肯定是有一件非我不可的事等着我去做,羅伊說我生母已經不在了,  不存在她想見我的可能……”

“不會吧!難道那裏面是一份結婚協議書!?”裴吟指着荊訣的手提包,  猜測道,  “羅家需要一個人去聯姻,  羅錦結婚了,羅玉不願意,所以找了我這個冤大頭替婚,五億遺産其實是給我的補償!?”

“聯姻的地方在哪?是不是偏遠窮苦的小地方,我的天,他們是不是提前看過我的照片了?”裴吟幾乎淚眼汪汪地看着荊訣,賣慘道,“我就是那苦命的昭君,警官,還好你發現的早,差點我就要出塞了。”

荊訣重重喘了一口氣,表情之沉重讓人全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裴吟裝夠了可憐,看荊訣還是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幹脆從圓桌旁站起來,走到手提包前,說:“好吧,你不說我就自己看了。”

裴吟手指搭上皮包的鎖扣,最後确認了一眼荊訣的态度,然後兩指一彈,打開手提包,将裏面那份藏着秘密的牛皮紙袋拿了出來。

他抽出裏面的文件,逐頁閱讀起來。

“身體健康報告——”裴吟看着為首的一行大字,默默道,“要我健康報告幹什麽?聯姻又不是買馬,還得看我身體素質嗎?”

裴吟翻過那張羅海鳴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弄來的報告,目光來到第二張。

接下來幾張是各種裴吟看不懂的X線片和心髒彩超,裴吟莫名其妙地往後翻頁,嘀咕着問:“這不是羅海鳴的病例嗎?為什麽跟我的健康報告放一起?”

裴吟随後又看到幾張新的彩超圖,他不是專業的醫生,無法一眼辨別出這幾張跟前面幾張的區別,但他直覺認為,這不是一個人的心髒圖。

裴吟嘴邊閑散的笑意漸漸消失,荊訣始終沉默在一旁,直到裴吟看到最後幾頁的标題——

《身體對比結果及換心手術實施的可行性報告》

換心?

換誰的心?

裴吟比之前稍微用力的翻了下一頁,“嘩啦”一聲後,他從報告中密密麻麻的醫學字眼裏提取到了關鍵信息。

将裴吟的心髒換到羅海鳴身上……

血親之間排斥率低,手術成功率超過百分之97……

手術時間需結合當天實際情況,普通換心手術心髒被摘取後需要在6小時內送到手術現場,我方不存在運輸問題,可大大縮短手術時間……

裴吟看着文件末端的“可能出現的排異反應”,那張從發現事實後就沒變過臉色的面龐突然直直看向荊訣。

這是荊訣第一次被人看的有點心虛,他嘴唇一抿,眉頭不自覺地壓了一下。

“就這事兒啊?”裴吟合上報告,并将它原封不動的裝回牛皮紙袋,而後輕松道,“那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

“不就是為了要我的心髒才找我嗎?”裴吟把牛皮袋随手放到荊訣的手提箱上,嗤笑一聲,說,“警官,你不會是怕我太脆弱,接受不了事實,所以才把它藏起來吧?”

荊訣一時間竟不知該不如回答。

“看來是我太會裝可憐了,讓你對我的認知産生了偏差。”裴吟不屑地勾住嘴角,“你真沒必要藏這東西,你早跟我說,還省的我自己看了。”

裴吟張嘴打了個哈欠,說:“不行,我一看這大面積的文字就犯困,搜查科的人還得一會兒才能到吧,我去找個地方睡會兒。”

裴吟背對着荊訣朝樓梯走去,揮手道:“警官,這回別忘了叫我起床。”

裴吟纖瘦的身影沒入二樓拐角後,荊訣才終于有了動作。他拿過那份被他規整裝進紙袋的文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後幾張紙的左下角褶皺頗多,顯然跟潇灑上樓的人表達的态度不一致。

荊訣嘆了口氣,思忖片刻,還是給魏局撥了個電話。

魏局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那麽充滿元氣,他扯着洪亮的嗓子,說:“我在外面呢!”

荊訣問:“問您點兒事,方便嗎?”

“你說吧。”

荊訣雖然坐着,但腰背一點都沒靠上椅背,他一只手架在桌面上,直截了當地問:“裴吟到底怎麽回事?”

魏局一聽荊訣問的是裴吟,聲音又開始無限拉長:“哎呀……你管人家怎麽回事呢?你就破好你的案,到時候我給你複職就完事兒了。”

“我不是說圖亞的案子。”荊訣直接挑明了魏局的顧慮,問,“他是被領養的?”

“你們都聊到這一層了!?”魏局驚異道,“可以可以,小荊隊長,你很可以。”

荊訣抿了下唇沒說話。

“行,只要不是圖亞的事兒,我可以跟你說說。”魏局緩緩道,“其實也沒什麽,裴吟确實是被領養的。”

魏局将裴吟的過去娓娓道來:“不過他這孩子命還是不錯的,雖然小時候是孤兒,但領養他的家庭條件很好,他媽媽是咱們國家前些年比較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叫溫爾雅,你聽過沒有?”

荊訣:“沒有。”

“哦,那你要有興趣可以上網搜搜。”魏局繼續說,“那孩子我接觸不多,都是聽老陳說的。”

老陳就是安城分局的局長,也是點名不允許裴吟辭職的人。

魏局随後跟荊訣描述了幾件他從老陳那兒聽來的小道消息,說人家裴吟是掌上明珠,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他父母把他照顧的,比那一般小姑娘還細致。

魏局說的這一點跟裴吟自己形容的相差不大,但正因為如此,荊訣才更加疑惑。

裴吟要真是被寵成明珠長大的,現在怎麽會缺錢缺到這個份兒上?

“你陳叔跟他父母交情不淺,後來出了事,隔三差五還惦記着去看看。哎你別說,這小子跟你還真有點兒像,聽說上學那會兒……”

“等等。”荊訣及時叫停,抓着重點問,“出了事?”

荊訣聲音一沉,問:“出了什麽事?”

“嗯?他沒跟你說啊?”魏局略略驚訝,“我以為你倆都聊透了呢,那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還是不太行。”

荊訣:“……”

魏局嘆了口氣,說:“是他父母,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去世了。”

荊訣聞言,瞳孔瞬間張大了幾分。

他确實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都說到這兒了,我就告訴你吧。”魏局說,“是被綁架的,後來營救不及時,釀成一樁慘案……”

荊訣聽完魏局的話,什麽也沒說,只等挂了電話,才終于理解了裴吟身上不合邏輯的那些行為。

裴吟說他父母待他極好,寵他慣他,零花錢花也花不完,這些都是真的,但荊訣不知道,那都是裴吟十二歲以前的故事。

他之後的人生怎樣,境遇如何,裴吟不說,荊訣也不準備再去了解。

但至少,現在這一刻,荊訣願意為了安慰差點出塞的“昭君,”做一件他平時不會做的事——

當當。

荊訣敲了兩下羅海鳴書房的門,問裴吟:“睡覺不關門?”

裴吟不出意外,正趴在那張長桌上,兩只眼睛圓溜溜地看着荊訣:“怕一會兒手機沒電了,你找不着我。”

荊訣抿了下唇,看着裴吟熬紅的眼睛,問:“餓嗎?”

裴吟的回答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先點點頭,之後意識到這是什麽地方,又支起身體問:“你同事這麽快就到了?”

“沒到,不等了。”荊訣站在門邊,因為身高的緣故能遮住大半個門框,而裴吟看着門邊,一瞬間會覺得世界裏只有荊訣。

他木讷地看着荊訣,不知道荊訣要幹什麽,直到荊訣走過來,合上那個被裴吟翻的爛七八糟的抽屜,說:“走了。”

裴吟愣了愣,問:“下山吃飯?”

“嗯。”荊訣說,“我請。”

裴吟睜着眼睛,眼球涼飕飕地發酸,他看了一會兒荊訣,半晌,笑出一聲,說:“還是我請吧。”

“不過地方得我……哎!我還沒說完呢!”裴吟急急跟上荊訣的步伐,中間還不忘捂着胸口說,“警官……我忽然覺得頭暈目眩,你來扶扶我……”

荊訣下着樓梯,回頭問:“你頭長胸上了?”

“……”

“噗。”

“哈哈哈……警官你這個笑話還挺好笑的,哈哈哈哈哈……”

裴吟一邊笑一邊走在荊訣身後,他站在比荊訣高兩級的臺階上,一低頭看見荊訣的頭頂,又忍不住說:“警官我才發現你頭頂的旋兒也好有趣。”

荊訣:“……”

裴吟:“哈哈哈哈哈哈!”

第27章 裴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疼,但他絕對知道自己為什麽願意一次又一次地配合荊訣。

“噗。”

回程的纜車上,  裴吟看着荊訣,一個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荊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問:“笑夠了嗎?”

裴吟閉眼呼吸,  緩緩道:“差不多了。”

他随後輕撫了兩下自己的胸口,對荊訣說:“警官,  看在你這麽辛苦的份上,一會兒你想吃什麽都行。”

荊訣問:“我辛苦什麽?”

裴吟說:“逗我笑。”

話題到此為止,荊訣沒否認,  裴吟也沒再得寸進尺。

裴吟是真的做好了奢侈一頓的準備,但荊訣被黎皓一個電話叫回局裏,  這就怨不得裴吟。

裴吟當時聽完電話,悶聲悶氣道:“現在回?”

荊訣開着車,  說:“嗯。”

裴吟“哦”了一聲,之後撥弄着自己胸前的安全帶,  說:“那前邊公交站放我下去吧。”

荊訣瞥他一眼,  還沒說話,裴吟就立刻拒絕:“我不去,我看你隊裏的人不順眼。”

荊訣轉回目光,淡淡道:“秦勉不是針對你。”

“你看你看,我還沒說是誰呢。”裴吟一副小姑娘拉攏好姐妹的神情,  用胳膊肘捅捅荊訣,問,“說實話,  你煩不煩他?”

荊訣莫名其妙:“我煩他幹什麽?”

“你這種性格,  身邊有個對你那麽殷勤的人,  你能不煩?”

荊訣覺得裴吟的下一句準沒好話,  要放在一天之前,他肯定不會追問緣由,不過一天之前他也不可能辦案途中帶裴吟下山吃飯,所以……規矩既然已經破了,荊訣就不在乎再多破一個。

荊訣問:“我什麽性格?”

裴吟像提前準備好了似的,握成拳的手指從大拇指開始依次豎起,嘴上有節奏地念道:“冷漠、粗魯、不茍言笑、不近人情……”

“哎你別難過,優點也是有的。”裴吟看着荊訣的眼色,又從無名指開始倒着次序将豎起的手指收回掌心,“高、富、帥。”

裴吟豎起來四個手指,說優點的時候只收回了三個,他心覺不妙,于是靈機一動,把大拇指朝荊訣一伸,誇獎道:“簡直完美!”

“起來。”荊訣皺了下眉,側頭避開裴吟伸過來的手,說,“別擋我。”

裴吟撇嘴挑眉,收回手說:“你确實要珍惜開車的時間,再過幾天它就不一定屬于你了。”

裴吟屈起食指托了下下巴,嘀咕道:“我得提前聯系個二手車市場……”

他思考了一會兒,又問荊訣:“警官,你有認識的嗎?”

荊訣一個抿唇嘆氣,問:“你到底為什麽要離職?”

“因為我讨厭為人民服務。”裴吟默背着自己辭職報告上的內容,“同時,為了實現自我價值,我必須提高自身修養,加強身體鍛煉,穩定的生活只會讓我在原地踏步,我不……”

裴吟背着背着,突然感受到一陣陰冷的目光,他喉結一滾,立刻知趣地結束背誦。

裴吟調整面部表情,微笑着對荊訣說:“這都是用來糊弄李辰剛的,對你我肯定不會這麽回答。”

裴吟笑意頓在嘴角,目光停在視線自然聚焦起的一個虛點上,平靜道:“其實原因很簡單。”

“我讨厭警察。”裴吟眉頭微蹙,聲音卻沒有絲毫變化,“一想起這兩個字就渾身惡心。”

街口的最後一輛車通行後,信號燈變成紅色,荊訣的座駕沒能尾随前車通過,便成了等在停車線後的第一輛車。

裴吟視野開闊,他看着前方橫向行駛的車輛,身體稍微朝左側靠去,然後做出習慣性的動作——撐着窗框拄起下巴。

“怎麽樣警官——”裴吟視線擡高,盯着信號燈的秒數,問,“這個理由可以嗎?”

“可以的話前面車站,放我下車。”

……

荊訣是一個人回的分局,瞿麗在門口見到他,立刻揮手将他招進屋內。

瞿麗貫徹着自己風風火火的性格,直接把羅錦的筆錄拍到荊訣面前,說:“羅錦不承認殺人,但承認自己知道羅海鳴會在12月3日,也就是他六十大壽的當天死亡。”

“你看第四頁。”瞿麗為方便荊訣對照筆錄,連頁數都記了下來,“羅錦說他無意間聽見陳惠和宋建的對話,得知了他們計劃在12月3號殺人的事實。”

“他在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一時間告訴了他的情人何楚然,也就是給咱們發來錄音的人,羅錦聲稱告訴何楚然這個消息只是為了安撫何楚然,他說自己實際上并不确定羅海鳴是否會死于當晚。”

“而何楚然是因為羅錦突然變卦,不打算履行承諾,并且拒絕贈予她江宴的別墅,所以才将錄音發到了局裏。”

“還有楚禾的事——”瞿麗說,“羅錦承認他去過楚禾房間,但不承認自己故意行兇致使楚禾墜樓,他說楚禾是在兩人争執中意外掉下去的。”

荊訣眯了眯眼睛,問:“争執什麽?”

“羅錦說楚禾看見他和何楚然約會,并以此勒索他。”瞿麗點着電腦上那份何楚然發來的錄音文件,說,“這下就都對的上了。”

荊訣沉聲無言,瞿麗又想起什麽,翻着自己的辦公桌說,“對了,還有一件事,咱們昨天屍檢報告要的急,羅海鳴胃裏的東西是下午才化驗出來的,他們剛把單子送來,诶?我明明放這兒來着……”

“在這兒。”秦勉從瞿麗身後走過來,遞上了一張化驗單。

荊訣接過報告,看着報告裏顯示的屍體胃內容物分析,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

“我問了,氯化鈉的含量遠高于人體正常水平,再結合一些胃內殘留物分析,能看出來羅海鳴生前吃了不少好東西。”

“不過這些東西大部分是缺血性心肌病患者的禁用食物,一般人偶爾吃一次是沒什麽問題,但羅海鳴最近頻頻出現心悸,胸悶的現象,病情本來就有惡化的趨勢,再加上他長期飲食清淡,突然攝入這麽多刺激性食品,很容易引起心律失常和心髒停搏。”

“你是不是想問羅海鳴既然知道,為什麽還會把東西吃下去?”瞿麗點點身後那個逐步逼近的人影,說,“他查過了,羅海鳴一年前開始味覺失靈,百分之八十的東西都嘗不出味道。”

“荊隊!”黎皓聽見荊訣來了,緊急放下手頭的工作過來打了聲招呼,他看着荊訣形單影只的身影,面有意外道,“怎麽就你自己,裴吟呢?”

荊訣頭也沒擡,繼續看着報告說:“說正事。”

“正事兒瞿麗都跟你說差不多了吧?”黎皓偷着怼了下秦勉,然後說,“那人我就借走了,宋建馬上到了,我先準備着,你完事兒直接去陳惠那邊吧。”

“嗯。”荊訣說,“你去吧。”

荊訣,一個五個月前因指揮失誤而身負重傷,并慘遭停職的待業人員,此刻正面無表情地坐在歷城分局內,路過的警員無一例外,都得規規矩矩地叫一聲“荊隊”。

秦勉也不例外,他開口,先說:“荊隊。”

然後才低下頭,悶聲道:“我知道錯了。”

荊訣手機響了一聲,但他沒急着看,而是回頭看了一眼秦勉,問:“黎皓讓你這麽幹的?”

秦勉背在身後的手指一攥緊,半晌,才看着荊訣說:“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行了。”荊訣放下資料站起來,說,“這事兒到此為止,一會兒你負責審陳惠。”

秦勉愣了愣,問:“你不親自審?”

“我有事。”荊訣聽着手機又響起的一聲短信音,面不改色道,“審完他們倆第一時間告訴我結果。”

荊訣沒有職位在身,上下班都不需要打卡,說走轉身就走了。

黎皓趕過來的時候光看見秦勉自己在那兒打電話,他喊了句:“秦勉,荊隊呢?”

秦勉一怔,先對電話低聲說了句“知道了,我繼續觀察”,然後才轉身回應黎皓:“荊隊走了,讓我負責陳惠。”

黎皓嘴巴大張,下巴快要垂到地上去。

他是千想萬想,怎麽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荊訣比自己早下班的一天。

黎副隊長差點就要熱淚盈眶了。

而另一邊,真正熱淚盈眶的人正蹲在荊訣車邊,眼淚汪汪地擡頭看他。

“警官,這麽快。”裴吟端着剛吃了兩口的泡面站起來,一邊“斯哈”一邊解釋,“我買錯口味了,這個好辣。”

是荊訣沒讓裴吟在那個公交車站單獨下車,也是荊訣親自開車帶着裴吟來到警局門口,讓他在車裏等自己出來。

所以裴吟現在出現在這兒,荊訣并不意外。

他只是不理解裴吟為什麽好好的車不坐,要端着桶裝泡面蹲在車轱辘旁邊嗦面。

裴吟看出荊訣的疑惑,主動解釋說:“你不是說你車裏不能吃東西麽。”

荊訣一下抿唇,臉色都沉默下來。

“扔了。”荊訣命令裴吟。

“哎,別啊,馬上吃完。”裴吟說着迅速用叉子挑起一口面,但面還沒到嘴邊就被荊訣連叉帶桶一并奪走,裴吟欲哭無淚,只能可憐巴巴地對着垃圾桶默哀了句,“我的面……”

“上車。”

荊訣接二連三的命令讓裴吟十分不爽,裴吟直接從副駕的車窗伸進胳膊,把座位上那桶給荊訣買的泡面拎出來,抱着膀子說:“那你也別吃了。”

荊訣好笑的看着裴吟,然後一言不發地從車後繞進駕駛位坐好。

安全帶扣上的瞬間,裴吟一下就慌了,他有點擔心荊訣就這麽冷漠地把車開走,但為了維護自己,以及那碗不幸夭折的泡面的尊嚴,裴吟還是繃着臉沒說話。

“我不喜歡那個口味。”荊訣嫌棄地看着裴吟拎在手裏的老壇酸菜味桶面,他看裴吟頭也不回,只好耐着性子,又說了一次,“上車,晚飯我請。”

荊訣這個人啊,從聲音到性格,從眼角到眉梢,無一不跟“冷”字挂鈎。

可就是這樣的他,聲音卻總能穿透十二月的寒風,給冰天雪地裏的人以溫暖。

從在山莊裏僵硬地逗自己笑開始。

從辦案途中驅車帶自己去醫院包紮開始。

從接到求救電話二話不說來接自己回家開始。

從一杯熱水,一塊餅幹,一件外套開始——

荊訣的那句“上車”像是小刀淬了毒,又一筆一劃刻在裴吟心上似的。裴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疼,但他絕對知道自己為什麽願意一次又一次地配合荊訣。

人麽,都是視覺動物。

尤其裴吟最近職場失意——

所以偶爾想要情場得意,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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