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回京(5)
在安慧寧那裏讨了旨意,挽妝自然是一回到所住的屋子就開始讓從雲收拾起來。
文睿淵躺在床上,好笑地看着像是逃難似得恨不得立即就離開此地的常挽妝。其實就算她不去請旨,他這幾日也是會想着法去求道旨意,馬上回京的。此等想法,皆因為日前收到的家書中提及,外出巡視店鋪的父親已經回京了,就住在京畿別院裏。這是他照常的習慣,回京後就習慣住在別院,而本宅是有事才會回去。
縱使那個人不喜歡他,他也是深愛着她的,否則不會在她離開那麽多年裏,他依舊固執地留在京畿別院,留在那片梅林中。
挽妝此時倒顧不上文睿淵,她急匆匆地回京,無非是因為兩個原因,一個當然是不想和常季蘭呆在同一個院子裏,當初能夠勉強接受,是因為齊華的旨意,而如今齊華都回京了,她何必還要留在這裏,受常季蘭不知何時就會出現的叨擾。第二個原因卻是皇後淩錦翾,雖說借太子抱恙要齊華回京的幕後之人是太後,但終歸這樣的行為還是有些不穩妥,若是兩人能夠就此和好自然是最完美的結局,若是兩人……仍舊有嫌隙,只怕是越來越大,她得早日回京,找個緣由進宮去一趟才算安心。
這次出巡,雖是跟随皇室出巡避暑的,徐多福早就幫她安排了日常所需,但總歸貼身的東西還是用着自己的順手些,出來時就是滿滿的一箱子東西,回去時四下裏裝點下,竟然還多了些出來。
她本想着究竟是多出了什麽東西來,但轉念一想,反正多了總比少了好,也就再懶得計較。夜裏,湊合在從雲給她臨時鋪的床上,聽着窗外的夜風呼嘯聲,竟也睡得十分安穩。
夢裏,是很大的一片燦爛開放中的山花。她提着裙子一步一步地走在花叢裏,随手采摘着那些花兒,哼着小曲,給自己編織了一個漂亮的花環。
她的女紅素來都是不錯的,畢竟自幼就被安慧英逼着學。紮花環也是紮慣了的,禦花園裏的花兒除了太後和先皇,陛下,誰都不能私自采摘,可偏偏除了她。瞧上那朵好看的花,她就摘下來,紮成一個漂亮的花環去見安慧寧,不僅不被責罰,還被陛下稱贊好看。于是乎,宮裏悄悄地傳言着,禦花園裏的花兒看見這位摧花辣手都定會被吓得不敢再開放。
很快地,她的手上就有一個漂亮的花環,她戴到自己的頭上,轉過身去對齊珞問道:“齊珞哥哥,好看嗎?”
她揚起頭的笑容,比頭上的花環還美麗。齊珞正準備說好看的時候,常季蘭卻忽然出現,一把扯下挽妝頭上的花環,并放到腳下狠狠地踩起來。
不要……
她看見的是破碎了一地的花環。
他看見的是她傷心難看的神情。
常季蘭搬去了隔壁間屋子住,自打齊珞受傷後,她白日裏也算是端茶送水地扮演着好王妃的角色,夜裏的守夜卻總是交給身邊的丫鬟來做。
齊珞睜大眼睛的時候,瞧見的自然不是常季蘭,而是常季蘭安排的丫鬟,趴在床邊睡得正香甜。
他還在努力回憶着昨夜的夢境,他似乎夢見了挽妝,十六歲時的挽妝,帶着漂亮的花環,轉過身來揚着好看的笑容,對他問着:“齊珞哥哥,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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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他都當常挽妝是個妹妹,因為她對他的偏執喜歡,所以他才會對她略微親近,真心地當做是妹妹一般的疼愛。他萬般沒想到的是,常挽妝卻将他當做準夫君的人選,或者說,其實很早以前他就察覺到這段懵懂的迷戀,但他自私地選擇裝作不知,因為相對他這個被送回京畿當人質的壽王庶子而言,常挽妝在宮裏的地位都要略高于他。要生存,就必須學會抓住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這是他的嫡大哥教會他的,所以明知挽妝的迷戀,明知自己對她的感情并非她對自己的那般炙熱,他卑鄙地選擇了裝作不知,卻貪戀着她對自己的依賴來提升自己在宮裏的位置。
有齊華當靠山,有常挽妝拉近了與太後之間的關系,他即便只是個庶子,不能繼承壽王王位的庶子也得到了封號,珞郡王。
如果不是常季蘭的出現,也許他真的會娶了常挽妝,她樣貌不錯,又有“賢女”的名號,家世雖不高,但有太後與齊華當靠山,更重要的是對他還癡心一片,怎麽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選。可人算哪能敵得過天算,在見到那個人的剎那間,他就将心遺失在她的身上。為了她,他可以放棄珞郡王的名號也要抗旨拒婚,為了她,寧願被人嘲笑出身也要立她為正妃。
可是,真的愛嗎?
他從前不曾這樣問過自己,在親眼見到挽妝與文睿淵的幸福模樣後卻一再地湧上心頭。他,是不是真的愛着常季蘭?他,對常挽妝又是不是真的只是兄妹親情?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昭然若揭,只待他有沒有勇氣去揭開事實的真相。
院子裏鬧哄哄的一片。
挽妝搖着團扇,指揮着徐多福撥調給她的小內侍們将行李都打包裝上馬車。
被小內侍扶着出房門的文睿淵,見到院子裏擺放整齊的幾口大箱子時,不由得驚呆住了。
作為商人之後,他見過斂別人財的,可從來沒見過像常挽妝這樣強悍的。這才幾日,她就從原來的一口小箱子發展到了幾口大箱子的行禮,這……還真的配做他文家的少夫人。
“讓從雲在馬車裏多墊了些軟墊,待會兒你好生地坐着,別動到傷口。今兒天熱,你也得忍着,若沒軟墊,只怕你熬不住。”挽妝一邊扇着團扇,一邊自顧自地擦着額際上滴落的汗水。
“知道我熬不住還急着回去做什麽?”
面對文睿淵的不買賬,挽妝倒是沒什麽怨言,漫不經心地說着:“那要不把軟墊給你撤了,你在別院再休養一陣,我等就先回京了,日後再派人來接你?”
“哼!”她的伶牙俐齒在這幾日裏,他都見識過了。左右眼睛一晃,看見一個他最不想看到的人由別人扶着出現,心中郁悶至極。
“你不多看看你的齊珞哥哥?”
刻意壓低了聲音,他卻仍舊附在她的耳邊說着,呼吸的熱氣就吐在她的臉頰上,引來一陣的燥熱。
“夫君這是說的什麽話來!”
她的惱怒在他的眼裏看來都是嬌嗔,無不透着可愛。
“為夫這說的是實話。”
他無辜地眨眨眼,朝她張開了雙臂。見她完全地不為所動,又眼角抽搐,示意挽妝瞄了瞄靠近的齊珞。
“夫君的傷口可還疼麽?”挽妝靠近他早已等候多時的環抱,在他擠眉弄眼的暗示下,掏出手絹給他擦着額上的汗水。
這一幕讓齊珞硬生生地停下腳步,他們的親密就像是把刀子在慢慢地割着心裏的肉般,好疼。
“妝妝這就要走了嗎?”
聽到這個稱呼,文睿淵的眉頭悄悄地皺了下,随即又恢複從容淡定的微笑:“在下與拙荊今日回京,王爺身子嬌貴,應當回屋休養才是。”
“我……”齊珞的目光看向窩在睿淵懷裏的挽妝,悲傷地無法言語。
他們之間再無其他的瓜葛,她想也許從前只是迷戀吧,因為她的世界裏沒有出現過像他那樣的人,所以當他出現時,她就迷戀上了他。那樣深深地迷戀,最終也只能化作泡影,消失不見。
她和他的姻緣,早就斷開了。
或許從來就沒有被綁在一起過。
“請王爺回屋休息吧,我等打擾還望王爺恕罪。”她朝他緩緩地行了禮,徹底地劃清彼此之間的關系。
他是身份尊貴的珞王,她是一介白丁之妻。
唯一的聯系,或許就是他娶了她的庶出姐姐,算得上是她名義上的姐夫吧。
她決絕地轉過身,沒有再看過齊珞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攙扶着睿淵出了院門。
她的背影消失在月牙的門裏,隐于一團光影中。
齊珞衣袖下悄然捏緊了拳頭,常挽妝,最終還會是他的,文睿淵占着不屬于他的東西,遲早都會付出巨大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