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初雪(1)
天空裏飄飄揚揚地下着小雪,和春日裏的柳絮翻飛的場景極為相似。
今年的第一場雪。
挽妝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裏飄揚的雪花,從雲站在她的一側,将剛才返回屋裏拿出的傘撐開。
“小姐,走吧。”
還沒有迷戀夠那漫天雪花的場景,挽妝就被從雲催促着離開。傘面上也是極為符合時節的白描梅花,雪花飄落在上面,恰好為它畫龍點睛。
從雲一手撐着傘,一手攙扶着挽妝,緩緩地走在雪地上。今日的雪來得極為突然,因此還沒來得及清掃幹淨。不過,也因這樣,才能有踩在雪地上的感覺。
她猶記得,那時年幼,纏着齊華哥哥與淩姐姐,還有錦暮與陶姐姐,齊珞,六個人一同到郊外踏雪尋梅。那時的他們都帶着笑容,不僅是淩姐姐與齊華哥哥,陶姐姐也是滿臉的笑容,柔情地看向身側的錦暮。六人之中,就屬她最為活潑,她挽住齊珞的手臂,得意地晃來晃去,引得淩姐姐與陶姐姐對視而笑。
幸福,來得很快,也很簡單。
她們都沒想過日後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只看見當時在身邊的人,于是就笑得那般的幸福。
想着心事,她由着從雲帶路,向望梅居而去。
那日,她求見太後不成,但瑞英姑姑到底是疼她的,将她的請求轉告了太後,當日午間就來了兩名禦醫,親自為文老爺診治病情。這段日子裏,她每日一早就會去望梅居親自侍奉着,用過午膳後才回清荷苑查看賬本。
雪花一飄落,倒讓她想起年節就快要到了,文府想必也要好生地準備一番,據說每年年節時,所有外地的大掌櫃們都會趕回京畿,和文府當家人吃一頓團圓飯。
近來文府的生意大不如前,本宅的開支都有些吃緊,要如何操辦既體面又省銀子的宴席,應該是她眼前最大的難題。
“姐姐。”望梅居外,還俏生生地站在一個人,見她的到來,急忙向她行禮。
“不必多禮。”挽妝伸手扶過她,即便是冬日裏她仍舊是淺綠色的一身裝扮,無由來的讓冬日的枯枝都似乎長出了新芽。“妹妹身子不好,何必親自過來?”
向元柳抱着懷裏的暖手,她身子一向嬌弱,剛入冬就迫不及待地抱上暖手了。“已有十來日未來向老爺請安,妹妹深感惶恐,特地來向老爺賠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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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你身子不好,夫君已免去你每日的請安侍奉。”挽妝為她拉進了衣襟:“眼下天氣轉冷,你要多注意休息保暖才是。可別像剛才那樣在屋外受寒。”
“謝過姐姐。”向元柳朝她道謝,步伐故意放慢,跟在她的身後朝屋內走去。
容初已經起身了,經過禦醫的診治,又得挽妝不惜血本的調理,他的身子早就好轉,此時已經能自行下床,略微走動了。
裕成見他站到窗戶邊,情知他已然知曉下雪之事,便将窗戶支開,讓他看清外面飄揚的雪花。
出現在挽妝眼中的便是一幅這樣的場景,清瘦的年老男人,包含滄桑卻依舊俊逸的臉上浮動着一股甜蜜的微笑,仿佛看見那個逝去多年的愛人。
不知道,将來的某一日,會不會也有一個這樣的男人會追憶着她,那個男人又會不會是文睿淵。
“來了?”容初在裕成的攙扶下,坐回桌邊,一旁的婢女将熬好的藥及時地送上來。
挽妝朝他點點頭,用眼神示意裕成将窗戶關上。“老爺身子才有好轉,此刻若是再染上風寒,怕會耽擱您病愈的時間。”
這段時日以來,她每天都會為侍奉他半日,她是真的為他的病着想,他也是知道的,于是對她的這番話倒沒有多大的抗拒,只微笑着将手裏的藥一飲而盡。
文府現在當家的文容初也是一個傳奇,傳聞他是文風吟與胡姬在外面生養的孩子,在文風吟過世之後也沒有被文府認同。當年的文風吟是位經商奇才,雖天生體弱多病,文家之所以繁盛皆因其運籌帷幄。文風吟死後,當時的文府老爺也随之西歸,幾房妾室與文家親戚為争家産鬧得不可開交,導致文府一蹶不振。幸而後來文容初憑借自己的能力,短短十幾年間将文府的産業悉數買回,重整旗鼓,竟讓文府成為現在的第一首富。
這樣的人,這樣的經歷,不可謂不傳奇。
初次見到他時,挽妝其實心裏是有着懼意的,但看見那個卧在病床上的老者時,卻也覺得不過如此,再強勢的人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
他是個傳奇,但還是個人,所以并不是那麽不容易親近的。比起文睿淵來,挽妝其實更願意侍奉在文容初的身邊,父子兩人,性格竟然會南轅北轍。
文睿淵生性風流,說話也常常是沒個正經,有時情深地讓人動容,卻在下一秒看見他捉狹的笑容,而文容初卻總是正襟危坐,說出的話也是擲地有聲,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風範。
“我身子也好多了,你也不用每日都過來,府內還有許多事都要煩你操勞。年節逼近,再過不久就會陸續有大掌櫃們回京,你是文府的主母,第一年露面不能掉了自己的身份,得好好籌謀一番才是。”
“兒媳記下了。”他言語親切,卻單單地只與她說話,竟當一旁的向元柳為無物般。挽妝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向元柳,她倒也豁達,臉上沒有絲毫地不悅之色。
“去忙吧,若是不懂的就多問問裕成。”文容初一眼都沒有看過向元柳,便起身回內屋去。
“妹妹,可不要多餘的想法。”剛跨出屋外,挽妝就牽住身後向元柳的手。“你的心意,老爺都看在眼裏的,只不過未曾開口而已。”
面對她的安撫,向元柳臉色如舊,一派的雲淡風輕。“姐姐無須為妹妹擔心,既然選擇做人妾室,這樣的日子就已然是預料到了的。”
唉……
挽妝看着那道淺綠色的身影,心中長長地嘆過一口氣,如此蕙質蘭心之人,難怪總會讓文睿淵另眼相待。
“姑爺。”從雲眼尖,瞧着雪地裏的文睿淵披着滾毛的披風,緩緩地朝這邊走來,先開口問起好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自從将文老爺接回府中後,文睿淵反而沒有之前那般的着急神色,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近來不是呆在向元柳那裏就是在外面與一堆的狐朋狗友聚會喝花酒。
這個,說好聽一點叫做扶不起的阿鬥,難聽一點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挽妝心中憋着悶氣,不想理會于他,轉過身朝另一處回廊走去,以期能避開他。
瞧着那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卻忽然轉了身子,故意地避開自己,文睿淵嘴角不由地浮出淡淡的笑意。說他心智不對也好,他就是喜歡看見常挽妝使着小性子,跟自己賭氣的模樣,因為那樣的常挽妝才會有別種的情緒出現,那樣的常挽妝才顯得真實,他不需要一個木偶似的賢妻常挽妝,他想要一個雙眸裏會閃動着星光的常挽妝。
“小姐!”從雲嘟着嘴,姑爺最近時常不在府中,莫說從不踏進清荷苑,就是望梅居都極少前往探病,現在好不容易能看見他,別人是刻意地多停留來吸引他的關注,可她家小姐像是被惡狗追一樣,能躲多遠就躲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