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初雪(2)
直到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後,文睿淵才邁進望梅居的正屋裏,跟随在他身後的裕成随手将門關上,爾後守在門邊。
“來了?”文容初擱下手裏的燕州狼毫,玉獅鎮紙壓住的宣旨上,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如行雲流水般呈現着。
睿淵朝他點點頭,沒有做聲,直至今日他還是無法像尋常父子一樣與他對話。從前是怨恨他,知道母親愛的人不是他仍舊願意迎娶母親,可是在母親去世之後,他卻将年幼的自己一個人抛在京畿本宅內,常年在外。如今他也知道付出真心去愛人的滋味,但他還是無法平心靜氣地對話。
“那邊的宅子修得差不多了,已經先過去了一部分人住下。你手上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文容初坐在太師椅上,有些眷念地瞧着窗縫裏的雪景。文睿淵站在他的面前不遠處,挺直了身子,眉宇間的那股不屑依舊還在。這樣的表情,像誰呢?不像問雪,問雪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她臉上從來都是柔柔地微笑,話語也是軟軟的。是像他嗎?仔細想來,似乎真的是像他,像那個被文府拒之門外的少年,帶着倔強與不屑。
“那位上次試探過常挽妝未果,現在暗地裏大肆懸賞解謎高手。”文睿淵臉上不屑的笑容更深:“不過無論他怎麽解都是解不開的,《春山居圖》的秘密只有文家人才知道。”
文容初朝他點點頭,目光卻向門口看去。
“裕成?”
門口似乎安靜得有些異常,睿淵迅速地靠近門邊,輕輕地将門推開一條縫,本來守在門外的裕成此時已不見蹤影。
半響都沒有任何動靜,睿淵幹脆地推開門,門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瞧不見半個人影。即便如此,可睿淵知道,那個潛伏在文家的人終究還是按耐不住了,他就要快出手了。
挽妝進到屋內,從雲為她取下身上的披風,拿到門口用力地撣着上面積聚的雪花。
她一路走來,本不覺得有多大的寒意,但一進到屋內便覺得提前邁入了春日似的,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暖意洋洋。
“銀泰……”
這個時刻,銀泰怎麽會在這裏?挽妝疑惑地望向他,從雲聽得聲音,趕緊将屋內的婢女全部都帶了出去。
“妝妝小姐,”銀泰見到她出現,才從角落裏慢慢地走出來,“宮裏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他雖不比徐多福常年都是一種神情,但也素來穩重,極少變了臉色,此刻的他卻是臉色大變,讓挽妝的心也跟着被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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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早的旨意,要廢了皇後娘娘,并冊金妃為貴妃,賜封號‘宸’。”
“竟有這種事?”挽妝驚得坐到椅子上,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得她渾身無力。齊華哥哥終于還是要抛下淩姐姐了麽?她原以為就算是如文睿淵所言是因為害怕功高震主而打壓淩家,但他與淩姐姐結發夫妻多年,總歸還是有些情分的,不至于廢後如此絕情。
“陛下前幾日查明皇後娘娘與雲麾将軍內外勾結,買賣官爵,一怒之下不僅要廢後還要廢了太子,幸而太後娘娘與朝中重臣均抗議才作罷,但廢後勢在必行。今日早朝,陛下就頒旨,廢皇後淩氏,還将雲麾将軍連降九級,降為東城門守衛。”
“淩姐姐與錦暮內外勾結,買賣官爵,怎麽會突然出現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的,淩姐姐一門的心思全在齊華哥哥和容軒的身上,怎麽會有這樣的舉動!且若真是那樣,依齊華哥哥的睿智,怕早就已經查明,豈能等到現在!這中間,似乎籠罩着一團很濃黑的墨,看不見其中的真相卻能察覺到,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是金妃舉報的,所以現在要晉金妃的位份。”
她?挽妝想起那夜的宴會上見到的嬌豔女子,自古後宮不參政,就算是金妃知曉這些,她也沒資格舉報。這件事,不是一個小小的嫔妃就能做到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在金妃的身後還有一個勢力龐大的人。
那個人是誰?
“師傅特地讓我來告訴您一聲,但千叮萬囑地要您一定不能插手這事兒!淩皇後這事誰插手誰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的。”銀泰擦着自己額頭上的汗,莫說他,就連他的師傅徐多福侍奉了兩代帝王,廢後的事兒也是頭一遭遇上。
“妝妝小姐,我是趁着宮裏如今亂成一團偷跑出來的,現在得回去了。您千萬要記得我師傅的話,不能插手!”銀泰說罷,匆匆忙忙地出門而去,連與從雲都沒打招呼。
誰插手誰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金妃舉報的……
這種種的緣由聯系在一起,挽妝不由得想到一個人,只有他才能策劃如此大的一個陰謀,也只有他才有這份能力充當金妃的後臺,讓金妃肆無忌憚地舉報淩姐姐。
可真的是他嗎?
挽妝不由得背脊發涼,像是忽然被塞進了許多的雪花,浸入骨髓裏的冰涼。
伴君如伴虎,她此刻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淩姐姐知道了真相,她怕是活不了。自己用盡力氣,付出所有去愛着的那個人,卻心心念念地在背後算計着自己,那等苦楚誰能明了。
“從雲!”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他,挽妝都只知道,她必須進宮一趟了,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必須去一趟,否則……怕是見不到淩姐姐最後的一面了。
“小姐……”在聽見她的吩咐後,從雲擔憂地看向她:“銀泰不是說讓你不要插手的嗎?”
“放心,我不是插手。”挽妝望着門外還在飄落的雪花,心中長長地嘆過一口氣:“我只是,只是必須要去見淩姐姐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