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沖喜

待從宮裏回到文府,天色已漸近日暮,火燒雲的金色在天空中連綿數裏,路上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趕着回家團圓。

挽妝帶着從雲和容兒,并未直接回清荷苑,而是朝望梅居走去。瑞英姑姑午間就回過話,說是禦醫們都到了文府,會挨個地給文老爺診治病情。之前她是在宮裏走不了,此時回到文府定是先去探看一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院門口的下人見到挽妝後,紛紛向她行禮。挽妝一路而回,不曾好好歇息,此刻也沒什麽精神,随意地擺擺手,便讓從雲扶住進到屋內。

一群的禦醫正圍着讨論文容初的病情,睿淵安靜地候在一旁,等着他們研究了一下午的結果。白緣君不時地看過他一眼,又吩咐丫鬟将他手邊的茶水換成熱的。

見到挽妝進到屋子,裕成随即迎了上來,喚了聲:“少夫人。”

挽妝朝他點點頭,用眼神詢問着:“什麽說法?”

裕成擡眼看了看那群叽叽喳喳争個不停的禦醫,輕聲道:“都給老爺看過了,但是他們一直在讨論,直至現在都沒給個說法,不知道老爺這病情究竟是怎麽了!”

“現在都沒看出來嗎?”聞言,挽妝臉色劇變,常人能等得起,可病重的人現在也能這樣耗着麽?

“章醫正!”挽妝在睿淵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臉色不佳地朝那群禦醫中的一位喝去。

被挽妝喝住的那人猛然擡頭,見到是挽妝,臉上不由得堆起笑,走到她的面前:“常……文少夫人。”

“章醫正,”挽妝沒有理會他的刻意讨好,接過從雲遞過的茶水,一邊輕啜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一個下午了,都還沒看出來,我公公這病應該如何醫治麽?”

章醫正為難地看了眼挽妝,支支吾吾地未能說出個究竟來。

“哐當!”挽妝将茶杯重重地擱在桌邊,連白緣君都被吓了一跳,那章醫正更是吓得臉色發白,幾欲倒下。

“章醫正,爾等這樣的醫術也能主持禦醫院麽?”挽妝站起身來,在他面前來回地度着步。“這可是太後派你們來為我公公治病的,你們竟敢如此慢待,難怪太後的病會拖延至今也未見絲毫的好轉,原來全都是你們從中作梗!你們這些庸醫,醫術不精還要霸占禦醫的位置,全都是欺君之罪,我必定将你們的種種行徑都禀告陛下,讓陛下好好地治治你們!”

“文少夫人……”章醫正聽得挽妝言語狠戾,吓得跪在她的面前求饒:“文少夫人請恕罪,請恕罪……”

剩下的那些禦醫見章醫正跪地求饒,也都吓得跟着跪了下來。

“我恕罪?我恕你什麽罪?”挽妝輕笑一聲,掃過一眼章醫正,轉身對從雲說道:“去暖春門遞我的牌子,我要觐見陛下。我家公公是白丁之身,受不住這些禦醫們的診治,但太後娘娘是萬金之軀,可不能被這些人糊弄。”

“文少夫人……文少夫人……”章醫正見挽妝臉色肅穆,又說出這些話來,當下心裏是吓得七上八下。莫說宮裏的人都知道常挽妝與今上、太後之間的關系深厚,就連整個京畿又有誰人不曉常挽妝的後臺就是今上與太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常挽妝。若是常挽妝今日真的要如此進言,也許今上不會斬殺整個禦醫院,但他這個醫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活路的。

“文少夫人……”身後的禦醫皆被挽妝的這番話吓得心驚膽顫,中間有人輕輕地出聲:“其實文老爺的病……病拖得太久,如今已無回天之術了,怕是拖不過這個秋天。”

“什麽?”挽妝停了下來,盯住章醫正,指着方才說話那人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章醫正默然地點了點頭,“文老爺的病已深入骨髓,除非華佗在世,否則已無人能救。”

挽妝小心地回頭,看着一直未曾出聲的睿淵,他的臉色在聽聞章醫正的話語後并未有絲毫的改變,但挽妝知道,他在傷心,他在難過。

“真的沒法子了麽?”

章醫正懦懦地思索了半天,才回道:“如今只有一個法子,不知道會不會真有效……”

“什麽法子,快說!”所有人在聽到他的話語後,都燃起希望之光,挽妝急切地追問着。

“這……”章醫正用衣袖擦了擦額際上的冷汗,顫顫巍巍地說:“民間有個老法子,但凡遇到這種事情,一般都會為病人沖喜。”

“沖喜?”挽妝疑惑地看着他,“什麽沖喜?”

“就是辦喜事。”

“辦喜事……”挽妝扭過頭,望着位置上的睿淵,這個家裏能夠辦什麽喜事,除了為他娶妻納妾,還能找得出什麽來呢。

白緣君同樣震驚,望了望挽妝,最終将目光也看向睿淵。若真是要沖喜,怕是要睿淵再納一房妾室,多一個人并不是多一雙筷子吃飯的問題,而是牽涉到許多,夫君的寵愛,家産的分割等等。

被所有人注視着的睿淵,低垂着頭,這話兒來得太過于突然,雖不至于讓他頓時就失了分寸,但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好不容易,挽妝的心才向他逐漸靠近,此時此刻,他并不想再納個妾室進門,可連禦醫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要是真不納妾沖喜,耽擱了父親的病情,他又将背負起不孝的罪名,眼睜睜地看着父親撒手人寰。

手心會疼,手背也會疼,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選擇。

“裕管家,”挽妝忽然叫住一直候在的裕成:“去請城裏有名的媒婆,趕緊去選個姑娘,給少爺納妾。”

“少夫人……”裕成遲疑地看了看睿淵,腳下并未移動分毫。

“姐姐……”白緣君也與裕成同時出聲,祈盼地望着挽妝。

“什麽出身都不打緊,”挽妝掃過一眼白緣君,再也不理會她的抗議,徑自向裕成吩咐:“只要人品好的,模樣也還算能過得去的。只要同意進文家門,聘禮必定是最豐厚的。”

“是。”裕成望過一眼睿淵,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咬咬牙,轉身朝屋外走去。

“從雲,趕緊去綢緞莊上要兩匹最好的紅緞子,趕緊差人送到繡莊卻做喜服。告訴她們,盡快趕工,工錢方面不會虧待的。”

挽妝三下五除二,将整門婚事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來。

睿淵一側靜靜地聽着,直至她将所有的都安排完之後,他忽然起身,大步地朝屋外走去。

白緣君一邊喚着,一邊跟了上去,卻教他狠狠地瞪過一眼給吓了回來。

他的目光很冷。

就算是冬日冰川裏被凍住的冰水都要更暖和。

他就用這麽冷的目光看着她,沒有說出一句話,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也冰凍起來一般。

那麽冷,那麽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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