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臘月二十九日,整個陸家大宅換了門神、對聯、挂牌和桃符,在房檐下都挂了大紅的貼了福字的燈籠。從前過年,收了莊子的銀兩年貨後要分好,等各家來領,如今沒有莊子,便象征性的買了米面果蔬,禽畜野物,做了金銀守歲锞子,送到各陸氏後人家中,而入股陸婷舟手下企業的族人,也在這天分好紅利。
除夕這天要祭宗祠,克君的母親也終于在三十的淩晨趕了回來。
陸婷舟早早的開了宗祠,着人清理打掃,備好供器,請來神主(即祖先牌位),又收拾了正堂,懸供祖宗遺像。除夕這一日,所有陸氏後人便來此祭拜先祖。
先入宗祠,由陸秉钺主祭,蝶衣陪祭,幾位同輩的陸氏族人獻爵獻帛,克君捧香,另幾位族人展拜毯,守焚池。禮畢樂止後,衆人來到正堂,除陸秉钺随各房女眷站于正堂檻內,其餘人皆按輩分站在檻外。克君的母親艾瑪随陸婷舟供放祭品,一頭金發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直到将供奉先人的菜飯湯點酒茶全部傳上之後,陸婷舟拈香,帶領族人跪拜。禮畢後,衆人退至其他院中休整,匆匆吃了一頓茶水後,便紛紛告辭了。
陸婷舟年齡越大,越喜歡熱鬧,偌大個府邸,只有自己一家六口人未免太空曠,便留了幾房親戚吃飯。
晚飯前,衆人按照輩分依次向長輩叩頭行禮,長輩賜下壓歲的金锞子。一個三歲的重孫輩兒的小男孩兒嘴甜的很,一張嘴就是一大串兒吉利話,陸婷舟喜歡得緊,抱在懷裏就不肯撒手,轉頭對克君說:“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好歹帶回來讓爺爺奶奶看看。我和你爺爺現在年紀大了,你們又常年在外,屋子裏空的很,若是可以,添些人口,家裏也熱鬧些。”
克君只聽着,并不答話,等陸婷舟又去和自己的老姐妹們說話時,就看着蝶衣,目光深邃,滿含深情。蝶衣被他看得心慌面熱,只好低下頭拿了個橙子剝。
吃過晚飯後,孩子們都跑到院子裏放煙火。蝶衣靠在克君懷裏,坐在一把位置較為偏遠的沙發上,看着孩子們尖叫打鬧。
“小叔叔,”克君貼着蝶衣的耳朵話說,手放在蝶衣的肚子上,緩緩的摩擦着,“奶奶想重孫了,你說,怎麽辦?”
蝶衣一愣,忽然間就想到上輩子。那時,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讓菊仙松口,離開師兄。眼看着又可以和師兄一起唱一輩子的戲,而那女人居然懷了孕,然後一切的承諾都成了空。他和師兄從小到大,那麽多年的情分,比不過一個傳宗接代的孩子。
而如今,克君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蝶衣感覺心口像是被堵上了一樣,悶悶的難受,眼睛澀澀的,想要流淚。但往深了,卻又不願意去想,這樣的哀怨是為了什麽。
他啪的一聲拍開克君的手,坐起來說:“那就趕緊找個女人結婚生子啊。你可得抓緊了,懷胎還要十月,遲了,明年這個時候,媽媽抱不上重孫,還得眼饞別人家的小孩兒。”
克君被他激烈的反應吓了一跳,見他準備起身離開,立刻摟住他的腰把他往懷裏抱,說道:“怎麽了這是?”這時心中靈光一閃,忽然反應到這估計是蝶衣在吃醋,頓時心花怒放,順勢親了他一口,說:“我為什麽要和別的女人結婚。我要結婚也是要和心愛的人結婚,不過至于孩子——”他拉長聲音,手又落在蝶衣的肚子上,不輕不重的揉動着,“恐怕我這個心上人生不出重孫,倒能幫奶奶再生個孫子。”
蝶衣身體敏感,被他一揉,腰都軟了,佯怒道:“誰要給你生孩子?”忽覺得不對,又道:“誰是你心上人?”又覺得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感覺橫豎說不對話,惱羞成怒,掐了一把作亂的大手,怒道:“誰讓你亂碰我肚子?”
克君看着他自亂方陣,愈加羞惱,氣的臉都紅了,眼見着再逗下去就要出事兒,急忙松開他。蝶衣還是氣不過,撲過去就是一通亂捶,倒是把剛才的傷心忘得一幹二淨。
忽然響起的手機救了克君一命,蝶衣坐下來接起電話,同時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小叔叔新年好!”手機裏傳來柳佩芝的聲音。
“你也新年好!”蝶衣笑着說。
“小叔叔你看沒看比賽官網?”柳佩芝語速很快的說,難掩其激動的心情。
“沒看。你先稍等一下。”蝶衣說,示意克君拿出手機來上網查看。
現在已經過了作品的上傳期限,官網首頁的作品展示就只剩下按照投票高低排序的榜單,第一行前五名裏,排名第三的赫然就是他們的作品。
柳佩芝激動的說:“第三名啊!第三名啊!本來還想能沖出亞洲就行了,沒想到咱們實力還不錯嘛!沒準兒比賽冠軍真的能是我們呢,啊哈哈哈……”
拍攝工作結束以後,蝶衣只看過還未經過後期處理的cos照。點開自家的作品貼,碩大招搖的佐佑動漫社社徽下,是一串小标題:CN:柳秉硯,F-KNIGHT,攝影:流光攝影社,後期制作:辟芷為佩,西風,大俠。而再下面,正是他們的作品。
一身黑色盔甲的卡瓦爾康蒂單膝跪在王座之下滿是屍體和鮮血的臺階上,高高的舉着黃金權杖。而王座之上,頭戴王冠的新帝特雷維爾側頭看着他,握住他獻上權杖的大手,臉上滿滿的,全是愛慕和崇拜,嫣紅的面頰和嬌羞的笑容讓他看上去像個墜入愛河的小姑娘。
“我的愛,我的英雄。
我曾以為,看着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可以一直這樣,直到永恒。”
堆滿羊皮紙的辦公桌後,是攝政王忙碌的身影,他緊皺眉頭,将疲憊掩飾在冰冷的表情之下。而任性的年輕國王坐在男人的膝蓋上,長長的銀發瀑布一般的散開,一雙玉臂從淡綠的蝴蝶袖中伸出,纏在男人的脖子上。他驕縱的撅着嘴,故意離男人的臉很近。
“天真,
幼稚,
任性,
那是我最美的年華,
但是否,
卻是你最厭惡的歲月。
那時我是多麽的,
多麽的渴望擁抱你!”
男孩兒無法理解男人為什麽每天都埋在這些文件裏,他只想和男人一起散步騎馬,享受陽光。國家,權利,戰争,死亡,這些都不是他關心的,他只關心他的飄渺的愛情。
下一刻,場景轉換到一間幾乎成廢墟的卧室裏。滿地是瓷器和玻璃的碎渣,點綴着從破裂的枕頭裏飄出的片片羽毛。特雷維爾半躺在地上,長發淩亂的披散着。他望着母親那被他砍成兩半的畫像,仇恨和屈辱的淚水打濕了慘白的面頰。握着劍的手上滿是鮮血,和睡衣上的紅玫瑰一樣的觸目驚心,j□j的雙腳上全是被碎片割裂的傷口。而畫像裏,王後只是冷漠的望着這片廢墟,冷豔而高傲。
“為什麽?
那些愛,透過我,竟全是你的,
我的母親!
我是多麽恨你,
恨你不愛我,更恨你愛我!
你的愛,
讓我成了乞丐!”
年輕的國王奔馳在黑夜裏,道路兩側的樹木像是怪物,時刻準備将他吞噬。他忽然停下來,白馬高高的擡起前腿。男孩不舍的回頭,望着山脈之下,沉寂在夜色裏的王都,還有那個從未愛過他的男人。
“我從不是她,所以我不要你的施舍與垂憐。
我只想告訴你,我到底是誰。”
黑色的駿馬之上,攝政王執劍,護住身前的國王。特雷維爾橫坐在馬上,虛弱疲憊的靠在卡瓦爾康蒂的懷中,頭上的王冠斜斜的戴着,散發淩亂,沾着血跡,臉上也有擦傷。他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酷似王後的臉上,是同樣的冷漠。但是望向攝政王的目光裏,冰冷下深深的藏着火熱的愛戀,同時,還有堅定的決心。
“如果你沖擊藍天,我就為你化為雄鷹,
如果你奔馳草原,我就為你長出利爪。
我的戰神,
我只為了你,變成一把利刃
指向你的期望,然後,
粉碎你留戀的過往!”
殘酷的現實撕扯去虛僞的夢境,男人背後的溫暖,代價是面前的硝煙。他要站起來,走出去,走到男人的身側,走到男人的前面。
“讓你看着我,
然後,
只看着我。
——終”
“喂?喂?小叔叔,你在聽嗎?”
蝶衣回過神來,忙說:“聽到了,剛才正在看。”
柳佩芝飛快的說:“現在看來,進入下一輪比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了。咱們現在可以想想下一個cos的角色是什麽。還有啊,我總覺得有些不真實,拿到這樣的名次有些僥幸,你這幾天也多看看其他參賽選手的作品,特別是其他賽區的,有助于我們提高國際競争力哈~小叔叔我要去放煙花了,幫我問克君表哥新年快樂!我就不打擾你們相親相愛了拜拜~”
蝶衣無奈的聽着手機那一頭變成忙音。收起手機,克君已經點開了舞臺劇的視頻,此刻播放的畫面正是蝶衣披頭散發赤腳沖到Fred面前,一邊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一邊絕望的喊道:“憑什麽?憑什麽?我愛你就像愛我的命!我什麽都能給你,那個女人能嗎?她不能!”
看到自己表演的錄像,蝶衣感到很是尴尬,立刻搶過手機關掉視頻。
克君任他将手機搶走,然後怪聲怪氣學道:“我什麽都能給你~”
蝶衣把退出網頁的手機扔到他懷裏,說:“這不是要表演嘛,臺詞就是這樣寫的,你有本事找編劇,找我的不痛快幹什麽。”
克君哼哼了兩聲,說:“剛才還不知道是誰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女人,要謀了親侄兒的命,現在卻對着別的男人說‘我什麽都能給你’,居然還要撕了衣服要獻身。”
蝶衣擡手又要打,卻被克君一把抓住,拽到角落沒有人的廂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