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傘
烈日灼身發了一堆哈哈大笑表情。
-烈日灼身:時間嘛擠一擠總會有的。
-烈日灼身:我那時候不是有跟你說我要去玩大亂鬥嗎,然後你不來。
莊頌一想,好像是有這麽一段,看來是他遲鈍了。
不過緊接着他又想起來個事。
-莊頌:那你去旅游不是還給我帶了伴手禮嗎??
-莊頌:鳳梨酥???
-烈日灼身:淘/寶買的。
-莊頌:……
-烈日灼身:我演戲都沒忘了給你寄伴手禮,誠意多足啊。
-莊頌:……
-莊頌:啊對對對。
總而言之烈日灼身接受了莊頌這個因為心情不好而不想上游戲的設定,并且大度地表示不算他鴿自己。
烈日灼身還說,要是心情不好,随時來聊,他非常能理解沒有戀愛經歷的少年為了心上人情緒起伏的狀态。
莊頌說我都24了,還少年呢。
烈日灼身說,男人至死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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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頌:“……”
行。
暮春,江州已經進入雨季,常常一整天都只有半個太陽,随時随地就被散步過來的雲遮住。
今天導師門下的一個師兄也過來實驗室了,師兄研究方向是智能列控,就是火車的智能控制系統,坐在辦公室就能監控調整運行中列車車廂內的溫度濕度。
師兄跟莊頌算是半個同方向,但師兄已經是博士,和莊頌不在一個水平。
莊頌站在背後看他寫了半天代碼,似有所悟,師兄人也挺好,看莊頌在看,就主動問他有沒有哪不懂的,他可以幫忙講解。
師兄在這邊碼代碼搞到下午三點多,就開始插硬盤,存檔,收拾東西。
莊頌看的驚訝:“師兄,這麽早就走了嗎?”
他天天泡實驗室,下午兩三點走正常,師兄可一周就來這一次。
“我得趕去城郊,環形線實驗室,你知道吧?”師兄揚了揚手裏的硬盤,“這個要去那邊的實驗機車上跑。”
莊頌肅然起敬,意思是師兄正在做的東西已經可以用到實車上了。
雖然“用實車做實驗”和“真的能用到列車上”還差了十萬八千裏,但還是非常牛逼的。
實驗機車不載人也跑不出實驗室,要是真出點事故,那損失也不是跑一個虛拟機跑壞了可以比拟的,畢竟實驗機車是真火車,新建一個虛拟機也就是電腦多跑十幾分鐘程序而已。
“師兄你太強了。”莊頌羨慕地說,“我現在還在跑虛拟機呢,每天虛拟機在我這兒都得新建幾十次,你都去跑實車了。”
師兄笑了笑說:“我做的方向簡單,而且我比你多讀了三年呢。小莊你信我,就沖你每天能跑幾十趟這個鑽研勁兒,你沉下心去弄,前途無量。”
之後師兄拍了拍莊頌的肩:“那我先去實驗室了,改天再見?”
莊頌沖師兄揮了揮手:“師兄拜拜。”
師兄出去之後,莊頌繼續留在實驗室搞他的代碼。
師兄是做客運,莊頌的方向是智能貨運,乍一聽這種研究方向好像不如計算機、人工智能那麽高大上,但是國內火車貨運量極其龐大,如果能研究出一點新東西,哪怕讓每次裝卸都比之前快1分鐘,彙集到所有列車上都是難以想象的龐大數字。
當然莊頌離這一步還很遠,畢竟只是個學生仔嘛。
實驗樓晚上能開到九點,這兩天不想回去看顧昳直播,莊頌幹脆就呆到九點。
在這裏他是心無旁骛的,就算偶爾會想起顧昳,那名字連同那張臉,也都飛快被一行行代碼壓過去了。
外面天一點點黑下去,下午四點多,樓下小廣場裏開始放歌,莊頌還挺喜歡在歌聲裏寫代碼的,反正他一專注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九點整,廣場開始播放薩克斯金曲《回家》,從莊頌這個窗戶看出去,能看見對面實驗樓也有燈亮着,星星點點的。
然後聽到雲層間隐隐滾動的雷聲。
莊頌一擡頭,夜空中烏雲沉沉,是要下雨了。
他們這個實驗室在頂樓,上面還有個閣樓,算是倉庫,也是他們這邊負責。
莊頌把實驗室的窗戶關了之後,又上去閣樓看了看,閣樓有扇飄窗開着,他也幫忙關上了,下樓去,雨已經下起來。
雖說是雨季,整個江州都會在幾個月裏濕/漉漉的,但雨一般不會很大。
莊頌作為一個嚴謹的工科生,當然有随身帶傘的習慣,他在樓道門把傘打開,撐起來出門。
那是一把深灰色的傘,氣質很符合他的專業,他已經用了好幾年。
但莊頌很少晚上出門,所以這次打開傘他才發現,傘面上居然有一塊小小的夜光圖案,在熒熒的發着光。
現在光線條件很不好,那塊夜光圖案亮得也很慘淡,莊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看出來,那是一只懶洋洋趴着的貓。
莊頌突然就發了愣。
這把傘是顧昳送給他的。
大三那年他們一塊去密室逃脫,出來下大雨,顧昳沒帶傘,莊頌就送他回家。
到家之後顧昳死活非要送給他一把傘說感謝他,就是這一把,莊頌雖然覺得很離奇,但畢竟是顧昳送的,他就拿着兩把傘回家了。
兩年多後的現在,雨傘還是這把雨傘,莊頌第一次發現傘面上還有一只貓,不知道和他的大橘有沒有關系。
但他和顧昳已經不是那時候的他和顧昳。
其實莊頌細想想,如果不跟顧昳出櫃,也許他們那種鐵哥們關系還能維持很久,甚至他如果願意裝成直男,還能夠從顧昳做的很講義氣的事情裏,硬摳出自我滿足的小細節。
他還能得到更多,因為那會兒他和顧昳真的非常鐵。甚至他如果想,能用點小手段讓然然之流根本上不了顧昳的車。
哪怕是現在,如果昨天他說話不那麽硬氣,顧昳也不會就覺得然然可憐而他咄咄逼人不講道理……
操,一想就來氣。
顧昳這狗比有沒有判斷力啊。
莊頌就是做不出這種事的,因為他覺得這樣很虛僞。
他不能彎裝直去接近一個直男占便宜,也不能和白蓮花搞一樣的話術。
他沒辦法為了和顧昳玩,硬着頭皮去接受一個自己厭惡的人,或者明明被欺負了還委曲求全認錯。
偏偏他還喜歡一個又直又狗又自大的,被寵壞了的狗比。
屬于是注孤生。
莊頌租的房子就在學校外面一條街,走路十幾分鐘,路上他順便買了個燒餅當晚飯。
到家放下傘,給9.9倒了貓糧,坐下開始吃飯,才發現微信有消息,是今天實驗室那個師兄,就在幾分鐘前發的,正在群裏瘋狂@莊頌。
-師兄:@莊頌,師弟你還在不在實驗室啊!我好像閣樓的飄窗沒關,你能幫我看一眼嗎?
-師兄:Hello?[大哭][大哭]@莊頌
-師兄:還有沒有別人在實驗室@全體成員
-師兄:算了我現在打個車回學校吧orz
-莊頌:@師兄,我剛看見,已經給你關窗戶了,別擔心。
-莊頌:其他窗戶也都檢查了
-莊頌:門也鎖了
-師兄:[跪下][跪下][跪下]
-師妹:你永遠可以相信門草
-大師姐:你永遠可以相信門草
-小師弟:你永遠可以相信門草
莊頌:“……”
還隊形起來了。
門草意思是師門第一帥,這是大夥全票評選出來的,他們說莊頌看着就像文科生或者藝術生,尤其穿個白襯衫,往那一站,妥妥的清秀款美少年,誰能想到是研究重機車的。
導師甚至還試圖哄莊頌在校本部新生大會上裝成本科學長去給他們機電專業站臺,保準能吸引好多人轉專業。
莊頌對這麽高的評價當然沒意見啦。
就是“門草”這稱呼,實在是……離譜了點。
莊頌在群裏調侃了幾句,聽到微信有新消息提示,他就切回首頁,意外發現居然是個好友申請。
他第一反應是,難道顧昳把他删了又加回來?
但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顧昳就算真的删了他要再加,也不可能兩天就加。
但是點進去一看,發現雖然加他的不是顧昳,但和顧昳還真的很有關系。
是固定隊的打野,就是那個熱心腸傻白甜老實人,秋日。
莊頌和秋日他們有一個開黑語音的微信群,所以莊頌認識這個頭像,但他之前沒加秋日好友,因為在群裏聊天就夠了。
其實秋日是顧昳的朋友,莊頌和顧昳又一副即将分崩離析的架勢,那理性來說,他就不應該管這個好友申請,否則崩了之後再删很麻煩。
但莊頌對秋日印象還是很好,而且……就還是不争氣,要分崩離析他也做不到主動分崩離析。
所以莊頌還是點了同意。
不知道秋日加好友是做什麽,但也不需要問,因為幾乎申請通過的同時,秋日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他先發了幾個緩和氣氛的貓咪表情包,莊頌也回了幾個。
然後秋日就單刀直入地切進正題。
-秋日:小莊,現在有空嗎?
莊頌抿了抿嘴,他知道秋日來找他,九成和顧昳有關系,但不知道是好是壞。
按照莊頌對顧昳的了解,估計不會是好事,因為這人臉皮厚得很,真要和好完全不需要找別人代勞,因為根本沒有人會讓他忐忑到“不知道願不願意和我和好所以找個僚機試探一下”。
反倒是絕交可能需要傳話筒,所以最好最好的情況也就是秋日覺得他倆吵架了,來勸和。
所以莊頌其實有點鴕鳥心态的猶豫。
但莊頌最後覺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
在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設,确定就算秋日告訴他顧昳要跟然然結婚了他也能立刻随個9塊9的侮辱性份子錢之後,他回複。
-莊頌:怎麽啦?
-秋日:能問問你和顧昳那天晚上怎麽回事嗎?
雖然莊頌已經做好了秋日會提到顧昳的心理準備,但這行字跳出在聊天框裏,他還是覺得自己心顫了顫,像被針紮了下,帶着微微刺痛的麻。
-莊頌:他跟你怎麽說的?
-秋日:他不告訴我,說不關我事
-莊頌:……
-秋日:算了我不問那麽多,你倆是吵架了嗎?
-莊頌:算是吧。
-秋日:那肯定是他的錯。
莊頌愣住了。
-莊頌:啊?
-秋日:你跟顧哥要是吵架,那肯定是他的問題,你脾氣那麽好。
莊頌哭笑不得,不知道是不是該和秋日說句謝謝。
-秋日:但是我感覺顧哥挺看重你的
-秋日:你不在這兩天,他都不五黑了,天天在那單排
-秋日:你和他有可能和好嗎?
莊頌看到這反應過來了,主要是這轉折有點生硬。
可能秋日前幾個問題是自己想問的,但是這三句嘛……
-莊頌:你是想讓我去跟他道歉是嗎?
-莊頌:不可能的
-秋日:不不不不
-秋日:小莊你想多了
-秋日:他的錯怎麽可能要你道歉
-秋日:我是想問,如果他跟你道歉呢?你會接受嗎?
莊頌閉了閉眼睛,首先這就不可能發生,其次就算秋日真能勸動顧昳來道歉,恐怕顧昳既沒那個耐心也沒那個真心。
最主要的,顧昳來找他和好,事情就一定會牽扯到然然,如果顧昳還是那個态度,這會演變成一次新的吵架。
-莊頌:不好說。我建議你們別試着勸他。
-秋日:不好說,意思就是,有可能接受?
-秋日:那就行
-莊頌:??
-秋日:你删他好友了嗎?
-莊頌:沒有
-莊頌:怎麽了?
秋日卻沒在回消息了,微信左上角,新消息提示突然變成了“1”。
莊頌一愣。
左滑屏幕,切到主界面。
某人的新消息一條條地彈出來。
-顧昳:對不起
-顧昳:我是傻逼
-顧昳:我還眼瞎
-顧昳:別生氣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