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
莊頌盯着這四條消息看了得有五分鐘。
看到喜歡的人這樣子道歉,看到本來找誰都不會忐忑的人特意先找個僚機試探,雖然臺詞很生硬,但是真的讓人心軟。
莊頌逼着自己往上翻,溫習之前顧昳發來的那一大串。
話是很好聽,可顧昳說的話一直都很好聽,他不能那麽輕易就上鈎。
他讓自己盡量冷淡地回複。
-莊頌:秋日教你說的是嗎?
-顧昳:不是,我教他的
-顧昳:他怎麽可能教得了我這些,那可是秋日。
莊頌:“……”
這倒沒錯,秋日那心眼實誠的都趕上秤砣了,怎麽可能想的清楚這些,也就只有秋日能一點不尴尬地跑過來問莊頌“你和顧昳怎麽了”。
-莊頌:所以你是想道歉什麽?
-顧昳:可以打電話說嗎?
莊頌一愣。
-莊頌:打電話?
-莊頌:你沒在直播?
-顧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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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昳:我可以下播。
莊頌半信半疑地點開顧昳直播間,顧昳正在打自己峽谷之巅的大號,就像秋日說的,他這幾天沒打五黑,在單排。
兩天沒看見顧昳,感覺像是過了很久。
攝像頭裏顧昳那張臉真的是很英俊,唇紅齒白,漂亮的桃花眼,他去到顏值區也不會輸給任何人。
只不過現在,顧昳臉上沒有他慣常會帶着的淡淡的笑,話也比平時少很多。
莊頌能一眼注意到,老粉絲當然也早就注意到了這點。
-今天是顧昳(板着臉ver.)的第三天
-又名顧老板
-其實顧老板也挺帥的,高冷帥哥別有風味
-不打野幹啥都行
然後彈幕又給刷禮物。
莊頌時常懷疑顧昳粉絲的家底,到底為什麽能聊着聊着天突然就開始砸錢的。
讓他也認識幾個這樣的人行不行。
顧昳玩得也真是很好,他峽谷之巅的大號現在1400分,論水平和烈日灼身不相上下,除了職業選手之外,都是國服頂尖的AD.
然後莊頌突然覺得,他被他自己套路了,本來顧昳問能不能打電話,他是打算拒絕的。
因為不知道顧昳想道歉什麽,而他真的不想再吵架,太愚蠢了。
可是他非想要點進顧昳直播間瞧一眼,于是看到了顧昳,又聽到了顧昳聲音,也注意到顧昳似乎是因為他不太高興的模樣。
他喜歡了這個人七年,就像中毒一樣,看到他,聽到他,真的會心軟。
顧昳還說他要願意打電話可以直接下播,他直播間可有幾千個貴賓,百萬熱度,現在正是黃金時段,他要突然下播,會少收很多禮物,要是想對粉絲好一點兒還得把最近幾十分鐘收的禮物退了,因為他早退。
這些顧昳都知道,他那意思就是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全不要。
這真就是一個很讓人心動的請求了。
-莊頌:真的嗎?
幾乎在消息發出的同時,直播間裏顧昳說:“對不起兄弟們,有點急事,一小時內的禮物全退錢,這周之內給你們補時長,補抽獎,明天見。”
沒給彈幕任何反應時間,直播間直接黑了。
也沒給莊頌任何反應時間,手機屏幕正中,顧昳的頭像亮起來。
莊頌看着這條微信語音邀請,有點恍神。
上一秒還在電腦畫面裏的主播,突然就變成了電話那邊說話的人。
真就……這麽誠心誠意?
他心跳突然不太均勻,按下接聽鍵。
電話接通後,有半秒的沙沙聲,如同所有情緒着陸前的短暫緩沖。
然後莊頌聽到顧昳的聲音,可能是直播時說了太多話,他聲音和平時相比稍有點沙啞:
“真的啊。”
——
相當長時間的一段沉默裏,電波中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莊頌閉着眼,在心裏數數,一、二、三、四……他不知道自己數的是度過的秒數,還是随着心跳泛起的陣陣電流。
數到第十五個數時,顧昳說:“你說說話嘛。”
他聲音在手機裏傳來,和看直播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他在對他說話,好像就在身邊。
莊頌喉嚨發緊,他不得不清了下嗓子,才問:“我說什麽?”
“随便,你只要出點聲音就好。”顧昳松口氣似的笑了笑,“你再不說話,我以為你真的不理我了。”
“我不理你你也沒損失吧。”莊頌說。
“有。”顧昳說。
“有嗎?”莊頌問,“你車隊又不缺人,你有什麽損失。”
顧昳沉默了會兒,“真的有。”
又是這副“你對我很重要”的樣子。
又不喜歡,又這樣。
真要命。
莊頌不想再次跳進陷阱,所以選擇不說話。
顧昳等了一會兒,看莊頌不搭腔,主動又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其實要是讓顧昳一直道歉,莊頌自己裝傻充愣過去,好像也不錯。
但可能是專業屬性使然,可能是顧昳向着別人在他心裏就像梗着根刺,莊頌更想問清楚,所以雖然冒着吵架的風險,他還是問:“你哪兒不好了?”
“我不應該說你無理取鬧,不該跟你說重話,不該不相信你。”顧昳像個承認錯誤的小孩子,一條條地數,“而且,雖然不能說別人壞話,但那個輔助确實是有問題。”
莊頌挑了下眉:“你終于想起來看回放了?”
“其實我兩天前就看了。”顧昳說,“吵架那天晚上我太生氣了,不想理你,第二天下播我想起來就去看了,你确實打了标記,而且你标記了三次。當時我就知道這件事我錯了,但是我想着你不理我,還不接我電話,就……不想找你。”
他立刻又補充:“可是我看完之後就沒有再跟他玩游戲了,他欺負你,我必須跟他劃清界限,我不好踢他下車,所以這兩天都單排,不信你可以看我直播錄像。”
倒是不需要看錄像,顧昳這人狗歸狗,他是不會說謊的。
顧昳聲音又低下去:“之後這兩天,我每天都在等你,可你游戲不上線,微信也不給我發消息,你以前都不會這樣。”
莊頌聽到這兒在心裏嘆了口氣,心想你也沒叫我玩游戲,也沒給我發消息啊。
但顧昳肯定不會往這邊想,他都已經道歉了,這種小事,至少目前這個節骨眼,莊頌暫時就沒想跟他計較。
“所以呢?”莊頌問。
“所以我等了兩天,等不下去了。”顧昳說,“我就來找你了,我知道這樣挺奇怪的,要是放在以前,我可以直接來道歉,但不知道怎麽,我就是想跟你較這個勁。”
“阿頌。”顧昳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第一次這樣。第一次找人幫我道歉,也是第一次怕有人不理我。”
這一聲“阿頌”叫的莊頌心又軟了,還有顧昳說的話。
他當然是信的,過去那七年,他幾乎每一步都是和顧昳一起走過來的,他甚至可能比顧昳都更了解顧昳本人。
顧昳和人吵架,要麽是态度非常好的光速跑過去和好,仔細想想就知道因為他不在意,所以不生氣,才能立刻找過去,要麽就是直接不理,愛誰誰,這就是更不在意。
“我知道。”莊頌說。
顧昳又說:“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我肯定改,以後車位輔助位都先留給你,要是你覺得有人欺負你,我絕對向着你。要是你去上單,我就去打野,要是——”
雖然莊頌一直在繃着臉裝生氣,但顧昳這樣表态,他心也軟了。
現在顧昳提到打野,他回想起自己看到的2-13的打野老鼠,一個沒忍住,說道:“你去打野就算了,我怕你一打野,五黑隊友心态都崩了。”
顧昳沉默了兩秒,突然問:“你看我直播了?”
……
靠。
莊頌心說大意了,他立刻抿着嘴不說話。
但顧昳多聰明啊,這一句話他已經明白莊頌意思了。
“你看我直播了。”顧昳說,語氣明顯開心起來,“那你看到他們給我起的新外號了嗎?”
當然看到了,老板着臉的顧昳,所以叫顧老板。
這真的太有才了。莊頌很想繼續保持自己高冷矜持的态度,但是顧昳直播間那堆活寶,就和顧昳本人的打野技術一樣,屬于一想起來就想笑的存在。
“顧老板。”莊頌清了清嗓子。
“哎。”顧昳很愉快地回答道,“以後就不是顧老板了,以後就是顧開心。”
莊頌:“……”
頂不住,真的頂不住。
“叫顧開心,因為跟你打游戲很開心。”顧昳說。
“那你呢?”他又問,“和我打游戲開心嗎?”
“開心。”莊頌承認。
顧昳笑了笑,“那我們和好吧。”
我們和好吧。
這句話毫無前置,一箭正中紅心,就像顧昳唯獨待他的種種不一樣。
莊頌毫無防備,心口一陣過電般的發麻。
可就在他要脫口而出說“好的”時,可能是因為一切喜悅都來的太過劇烈,他反倒突然清醒了。
和好是哪種好?
朋友之間的?戀人之間的?
如果是朋友,鬧到這種程度不太正常吧?
可如果是戀人,他們“好”過嗎?
莊頌清楚知道,要是認真問,顧昳一定會說“是好朋友的和好”。
早就說過,他比顧昳自己還了解顧昳。
他突然覺得諷刺,千防萬防還是掉進了陷阱。
可顧昳又不是故意為之,說他不懂也好,說他不想懂也好,他是真這樣認為,而且他主動來道歉,他給了很多保證。
他很傷人,傷人卻又誠懇。
莊頌沉默很久,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想人類真是雙标。
剛才還說不想含糊,現在就甘願自欺欺人地不問清楚。
“好吧。”莊頌說,“我們和好。”
——
他們就真的和好了。
雖然關系依舊沒界定,但顧昳确實做到了他的所有保證,五黑小車重新啓航。
觀衆在看到莊頌的“純屬故意”出現在隊伍裏時,紛紛激動地表示“是不是顧老板終于不打野了?”
“不是顧老板。”顧昳懶洋洋地應,桃花眼眼尾微彎,“我現在還板着臉嗎?”
-沒有。
-您現在是顧開心
-我們也很開心
然後有錢觀衆又開始刷禮物。
顧昳那天因為下播,搞抽獎再加上退錢再加上補時長一共花了好幾萬,他倒是沒跟莊頌說,但莊頌偷偷問過,顧昳也沒有瞞着他。
聽說花了這麽多錢,莊頌心疼得很,顧昳說沒事,小錢。
“顧哥是大主播,莊哥。”秋日淚流滿面地說,“他和咱們不是一個階級的。”
“就是就是。”星河附和。
“沒錯沒錯。”羽翼也說,“小莊哥,你加把勁,争取圈顧昳哥的錢,然後分給兄弟們。”
羽翼是他們隊的中單,很年輕一個小孩。
莊頌目瞪口呆,只能說小朋友果然思維活躍,他震驚地問:“我要怎麽圈錢?”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能做到。”羽翼認真地說。
“小莊說吧,要多少。”顧昳說,“碼發給我。”
秋日和星河在一邊發出附和的“yoooo”聲,觀衆表示“我們給你刷禮物你在賺錢養他”。
莊頌本來還想再開開玩笑,看到攝像頭裏顧昳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又沒什麽心情了。
顧昳沒準真會給他打錢,因為顧昳真不缺錢,但是那又有什麽用。
烈日灼身因為莊頌的緣故,開始看顧昳直播,所以他第一時間發現莊頌又出現在了顧昳的直播間裏。他立刻給莊頌發微信。
-烈日灼身:恭喜恭喜
-烈日灼身:情侶ID!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到“情侶ID”這個詞,之前顧昳叫他改ID時說的是“改同一個格式的ID”,所以秋日、星河還有羽翼也從來不會用情侶ID來稱呼“絕非故意”和“純屬故意”這兩個名字。
-莊頌:不是情侶ID,至少他說不是。
-烈日灼身:哦~~可憐小爪
老網戀人烈日灼身立刻明白了這意思,但是在他眼裏,主播嘛,玩的花很正常。
-烈日灼身:沒關系,那你就當搞搞暧昧
-烈日灼身:反正就算他不承認你,他也沒有別人,總比那些海王好多了對吧
-烈日灼身:帥,打游戲還厲害,又有名氣,有牌面的。
莊頌看他這麽說,笑着回,哈哈是啊。
他們的相處像是回到了莊頌表白之前,似是而非的親昵,不刨根問底就可以自欺欺人的快樂。
晚上顧昳會給莊頌打電話,但那是在他消失一段時間玩吃雞之後,偶爾也會有一些暧昧的話。
區別是這一次莊頌心裏不再有之前的忐忑,反而每次都在親昵觸及這些界限時,有種近乎冷靜的清醒。
他們的“和好”只是好朋友的和好而已。
其實烈日灼身說的沒錯,就當是搞搞暧昧,莊頌會很開心。
很遺憾的是,他比烈日灼身想的要認真一點。
所以莊頌也清楚,他現在就像是坐在一只不斷脹大的熱氣球上,飛得越來越高,像做夢一樣快樂,但這只熱氣球脹大到一定程度,早晚會爆炸,到那時候他會再一次墜落。
到時候再說吧,至少這次有防備了。
至少現在他真的挺開心。
——
半個月過去,江州步入初夏,天氣變得悶熱,空調要同時開制冷和除濕。
這段日子莊頌過的很平和,每天去實驗室,穩定的實驗失敗,回來和顧昳打游戲。
顧昳依然會和其他人玩,因為他是主播,但只要莊頌回來了,能玩了,如果顧昳是在雙排,就會客氣地退隊來找他。如果是他們的五黑車上有人占了莊頌位置,顧昳也會直接說“小莊來了”,立刻就會有識趣的隊友讓出車位。
這是莊頌之前沒有過的待遇,之前偶爾有五黑車滿人的情況,顧昳會跟莊頌說“你等等,有位置了我叫你。”而如果顧昳在雙排,莊頌會幹脆識趣地不去叫他。
那天晚上秋日還有星河去參加他們公會的一個活動,顧昳就和莊頌沖分。
打的是峽谷之巅小號,因為顧昳并不知道莊頌的真實段位,叫他雙排如果直接打峽谷大號,那就是被折磨。
同樣是同款ID,顧昳叫絕非故意i,莊頌叫純屬故意i。
說是小號也已經有鑽一,畢竟兩邊實際水平都是千分王者。
每次他們沖高一段,顧昳都特別驚訝地說:“有獎競猜,小莊實際水平到底什麽分段?”
莊頌也不說,至少在顧昳面前他得保留一點秘密,要不然輸得太慘了。
何況顧昳也不是真想知道,因為顧昳并沒有私聊問過他。
打到晚上12點左右,顧昳跟觀衆說,“這盤打完下播了。”
于是彈幕開始跟他說拜拜,有錢的觀衆們又開始刷禮物,顧昳開始自己漫長的謝禮物營業過程。
等到禮物名單讀完,這盤游戲也剛好推上對面水晶,直播間裏顧昳下播,莊頌就也關掉手機直播間,然後語音裏對顧昳說:“拜拜。”
“嗯?”顧昳一愣,“你不玩了嗎?”
莊頌也一愣:“你還玩嗎?”
“玩啊。”顧昳說,“你要不想玩就算了。”
莊頌倒是可以繼續,他沒有課,時間安排很彈性,不過他挺好奇的:“你今晚不去玩吃雞了嗎?”
“不想吃雞了,想跟你雙排。”顧昳說,“玩不玩到底?”
“玩。”莊頌立刻說。
他真的有點驚訝,這是顧昳第一次下播了還拉他玩游戲。
不過回頭看了眼自家沙發之後——
“稍等。”莊頌嘆了口氣,“9.9在一邊掉毛一邊拆家,我去收拾一下。”
顧昳在那邊笑了笑:“行。”
夏天貓會瘋狂地掉毛,雖然9.9只是一只短毛虎斑,莊頌還是得每天拿着毛碾子在它後面滾來滾去,收拾了一圈坐回來,莊頌擦了把汗:“我回來了。”
“好。”顧昳說,“剛才你手機一直在響。”
“啊?”莊頌愣了下,誰會這個點找他,他說,“可能是我導師,我看一眼。”
他拿起手機,一串微信消息,點開消息列表,他又愣了愣。
-H:我回江州了。
-H:有空出來聚聚嗎?
-H:咱們班同學一起。
……啊。這個人。
“誰找你啊?”顧昳又問,“我能問嗎?”
莊頌有點猶豫,雖然都是高中同學,但這名字提起來顧昳多半會生氣。
但他還是如實說了,也可能有點故意成分,反正好朋友嘛,有什麽不能說的。
“夏嘉和。”莊頌說,“說要約咱們班聚。”
“哦——”
顧昳語氣聽不出來太多不同,但果然就是很微妙地能感覺到哪裏變了,他應完聲後沉默了會兒,才似笑非笑地說,
“你那個前男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