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靠岸

這句話之後呢？

之後就是十八歲的莊頌刷了兩周“你的直男朋友有多會撩”詞條，才勉勉強強脫了敏。

之後就是慢慢以切身體驗明白，顧昳就是個陷阱。

比如真心話大冒險，有人要顧昳親班上另一個男生的臉，他堅決拒絕了說“好變态”。

比如還是會有很多人和顧昳玩，顧昳也會贊美其他人“好帥的發型”或者“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莊頌不是介意顧昳對別人好，他只是在顧昳對別人好的點點滴滴中明白，原來即便顧昳在下着暴雨的淩晨陪着他坐了一個多小時，還認真誇他眼睛好看，也不代表在顧昳心裏他有多特別。

但喜歡一個人，從來不是要求對方以喜歡回報。

喜歡有排他性，所以是這世上最難雙向奔赴的情感。

莊頌了解也接受，所以還是默默喜歡了顧昳這麽久。

粥熬好了，莊頌關火舀出來進冰箱。

天氣有點熱了，弄成甜綠豆冰粥喝起來更舒服。

又等了一會兒，開始煎蛋煎火腿做三明治，時間得卡好，免得下樓時三明治放涼。

一切收拾停當是四點二十，顧昳約好的是四點四十，莊頌看了眼手機，沒消息，他就給顧昳發了條微信。

沒回。

莊頌想了想又打個電話，也沒人接，直到自動挂斷。

莊頌有點着急了，擔心顧昳睡過頭，還有點杞人憂天的想他路上不會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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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着那把有個橘貓印花的傘，拎着飯盒到小區門口，想着要是四點四十這人還沒消息，他就電話轟炸。

揪心地等了十來分鐘，4:40整，雨幕裏出現車頭燈炫目的紅色光柱。

寶藍色寶馬M8出現在莊頌視線，顧昳的車和他的人一樣，在哪兒都招搖惹眼。

車在他面前停下，顧昳拉開車門，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外套，襯得唇紅齒白，眉眼漆黑，擡眼沖着莊頌一笑：“快來，等急了吧。”

顧昳是很标準的“知道自己好看，更知道怎麽利用自己的好看”那種人，要是平時莊頌一定又被蠱得五迷三道，但今天他着急地等了20幾分鐘，确實是看着這麽好看的顧昳，也沒什麽欣賞的心思。

看到顧昳這麽體面的模樣他就知道顧昳一定沒什麽事，他是虛驚一場。

但正因此又為自己剛才的等待感到失落和惱火。

他不想顧昳淋雨，快步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才問，“剛才怎麽不回我消息？”

顧昳愣了下，似乎都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問題，笑着答，“趕路急了沒看嘛。”

莊頌忍不住說：“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以為出什麽事了。我還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叫個車來着。”

“哎呀，我錯了我錯了。”顧昳笑着道歉，把安全帶扣好，“我這不是準時來了嗎，別生氣了。”

所以就是沒有任何原因，只是早起趕路，懶得看手機。

莊頌沒再說話，把綠豆粥和三明治遞給顧昳。

顧昳接過來也沒着急吃，先開車，因為時間已經卡得挺緊。

他的态度很好，車裏的溫度和音樂也剛好，好到莊頌的小脾氣在這裏顯得不合時宜。

畢竟只是朋友，一早沒有半句消息似乎沒任何問題。

一路上煙雨蒙蒙，車載音響裏放着顧昳喜歡的歌。

開車時顧昳嘴也停不下來，拉着莊頌一直聊，聊他們高中，又聊打游戲，顧昳說阿頌你怎麽能這麽厲害，又是頂尖大學的研究生，又是千分王者，長得又好看做飯還好吃。

莊頌笑笑附和說，是啊是啊。

到了實驗基地，路程剛剛好一小時，莊頌刷卡把顧昳帶進停車場，寶藍色的小跑車在一衆黑白私家車裏極度拉風，實驗室門口等開門的幾個全都來看。

“幾個人”，指莊頌的導師、莊頌的師兄、莊頌的師妹。

活潑的小師妹看看車看看莊頌，睜着大眼睛：“門草！你的車也好帥啊！”

“不是我的車。”莊頌尴尬地解釋，“我朋友的。”

話音剛落顧昳從駕駛室開門出來，沖師妹笑了笑。

師妹不玩游戲也不認識顧昳，但長相标致的帥哥沖擊力還是有，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後退半步，拘謹地沖顧昳點了點頭。

顧昳天生外向，做了兩年多主播，社牛技能早就點滿。

他帶着讓人一看就喜歡的笑容跟莊頌的導師同門打了招呼，又知道這地方沒自己事，懂事地縮回車裏吃他的早飯。

師門一行人進實驗室，師妹沖着莊頌瘋狂使眼色，莊頌看手機，發現師妹給他發了一排胖臉小浣熊驚嘆號表情。

莊頌：“……”

實驗任務很重，進了實驗室他們很快專注在項目本身，連軸轉了兩個多小時，總算得閑看眼手機。

看到顧昳來消息，問：我能在這裏播會兒戶外嗎？

莊頌說可以，但是只能在停車場那一片，顧昳說好，就跟大夥聊聊天。

從窗邊看出去能瞧見顧昳，這會兒雨停了，太陽出來，天氣很好，顧昳坐在自己車前蓋上拿着手機直播，寶藍色跑車加上笑得懶洋洋的帥哥，陽光下很耀眼。

莊頌瞄了眼直播間，标題是【當司機g 偷偷播個戶外】，想了想在實驗室裏，他還是沒點進去看。

中午吃飯，顧昳在直播沒有一起，吃完回來，莊頌收到顧昳微信，問他，要不要一起來上個鏡？

莊頌猶豫着，說算了吧，不喜歡出鏡。

顧昳說沒關系，你今天很帥，觀衆也都想看看你。

顧昳又說來嘛，想介紹你給大家認識。

最後莊頌說，好吧。

好像總是會在顧昳面前妥協。

莊頌往顧昳那邊走，路上因為想着要上鏡，有點別扭，走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顧昳把手機架在車蓋上，自己過來迎他，陽光下笑得很耀眼。

他搭着莊頌肩膀，把莊頌拉到鏡頭前面：“來來來給你們看一眼，我們小莊。”

莊頌是第一次看見主播的直播後臺，鏡頭裏他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臂，表情懵懵的。

可能是有美顏的緣故，好像确實看起來還不錯。

他看見好多好多彈幕，在誇他好看，說想爬牆。

顧昳拉着莊頌胳膊，“你跟大家打個招呼。”

莊頌有點局促，沖屏幕笑了笑：“大家好。我是，呃——”

自己叫自己小莊蠻奇怪的，但顧昳很自然地接過了話，“是國服第一輔助小貓爪，我的輔助小莊選手。”

-所以今天主播是被小莊綁定了當司機嗎？

“嗯。”顧昳還是那樣輕飄飄上揚的尾音，“羨慕小莊嗎？”

彈幕是一排的[羨慕主播]。

顧昳“啧”了一聲，随後又笑，“我也挺羨慕我自己的。”

-woc嗑到了

“嗑什麽。”顧昳一臉淡定，“我是瓜子麽你就嗑。”

莊頌在顧昳那尬聊了會兒，回去實驗室。

門口站着師妹，好像已經遠遠地看了他們挺久，眼睛亮閃閃地小聲問他：“師兄，那帥哥是你男朋友嗎？”

莊頌愣了下，笑了：“不是。”

“……啊。”師妹不甘心，“可他看你的眼神很那個诶。”

莊頌說，“他對誰都這樣。”

師妹“噫”了一聲，難掩失望。

莊頌笑了笑沒接話。

——

晚上做完實驗，顧昳又送莊頌回去。

外面有火燒雲，金色紅色，燦爛地燒紅整片天空，顧昳跟着車載音響哼歌，聲音很好聽，像極了高中畢業那時。

莊頌靠在副駕駛上，心情有種莫名的平靜。

今天一早，做了一個多小時早飯，顧昳卻連消息都不發一條時他是很失落的，也惱火，但幾個小時下來，慢慢就繞過這個彎，或者說接受了現實。

他們這七年就像這趟行程，高開低走，向晚而歸。

顧昳對他确實很好，七年前很好，現在也很好，也許這些年是他的心态變了，顧昳其實一直在做好朋友。

他也該擺正心态，讓自己回到暗戀者的角色。

但就在莊頌這麽想時，顧昳忽然說：“阿頌，你把ID改回來吧。”

這句話就像支箭，被射中的第一瞬間，莊頌是開心的，但緊接着的情緒就不是那樣了。

連同着昨晚那句很主動的“我來送你”和今天不回消息後的理所當然、連同着“我們和好吧”和“我是瓜子麽你就嗑”。

一次次心情起落的畫面倏然全部湧起，讓莊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為什麽呢？”

顧昳笑了笑，“因為想跟你用一樣的啊。”

莊頌沒說話。

顧昳側頭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為什麽用一樣的呢？”莊頌又問。

“因為是好朋友啊。”顧昳笑着答。

“可我覺得我現在ID挺好的。”莊頌說。

“那行，那就不改吧。”顧昳說。

很明顯能感覺到他又有點不高興了，但這次莊頌沒理會。

那句話一箭穿心，突然讓他很疲憊。

因為他發現自己剛剛的想法是錯的。

一切的根源不是他擺不正心态，是明明他都已經接受了，顧昳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

這七年他們倆就像海上航行的船。

過去那些年，莊頌從不主動提起自己的感情，所以船就在深水區，默契平穩地航行

可現在顧昳非要掌舵，他也許是出于一點不太普通的感情，就肆無忌憚地想靠岸，但他又沒有什麽誠意，只是憑喜好觸碰這段關系的界限，一次次起落裏把莊頌的情緒拿捏在自己掌心之間。

顧昳不懂的是，岸邊有暗礁有亂流，那些漫不經心的起落早就足以讓船沉沒。

是莊頌一直憑借着自己的妥協把船往深水區拉，它才晃晃悠悠一直在海上飄着。

莊頌側眼看着顧昳。

對方板着臉開車，并不掩飾自己因為被拒絕而不高興的情緒。

莊頌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自始至終他都很鴕鳥心态地覺得，都是他太貪心了，永遠在深水區就好了。

可既然是船，總要靠岸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