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合一(上)
莊頌這句話說出來, 顧昳臉色唰地變了。
他本來還在想自己是不是話說的太重了,可莊頌的話一瞬間讓他所有血都沖上了腦子,又急又氣, 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顧昳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莊頌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比這更讓他無法想象的是如果有一天莊頌會和別人一起。
一直圍着他轉的莊頌,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莊頌,親口說他就算和別人在一起, 也和顧昳沒關系。
這對顧昳來說是完全沒法接受甚至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跟我沒關系?”顧昳咬着牙重複了一遍。
“我們只是好朋友,好朋友要管得這麽多嗎?”莊頌問。
這句話就像當頭一棒,把顧昳打懵了。
他一向知道好朋友之間不用管那麽多, 但莊頌不一樣,他和莊頌不是這樣的。
說話時莊頌就站在顧昳對面,缥缈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顧昳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和顧昳此時此刻強烈且混亂的情緒相比,莊頌看起來是那麽平靜。
顧昳突然覺得莊頌離他很遠, 好像随時随地就會随着風飄走了。
這樣的念頭讓他一下急了,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抓緊莊頌, 要把他拉回自己身邊。
可就像剛剛因為看到莊頌和烈日灼身肩并肩地說笑,被嫉妒燒昏頭腦就口不擇言一樣, 一直以來都生活在旁人追捧裏的顧昳,情緒上頭時,根本不知道要怎樣說話才算是抓緊一個人。
“那好, 那我們在一起, 然後你把他删了, 這樣你滿意了嗎?”顧昳說。
這句話顧昳說的很大聲, 幾乎帶着回音, 在不算寬敞的小街上嗡嗡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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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句話說完,曾經問過“要不要在一起試試”的莊頌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很亮。
良久,莊頌終于微微彎了下嘴角。
他是在微笑,很清秀很好看的微笑,顧昳看着這個笑容心裏卻突然一陣慌亂的刺痛。
他明确地感覺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這種感覺讓他又慌又急,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顧昳,我曾經想象過很多種你對我說要在一起的場景。”莊頌的聲音很輕,像一層薄紗被吹碎在夜風裏。
“但我唯獨沒想到,會是這麽一種讓我完全喪失對你所有想法的心情。”
“什麽意思?”顧昳聽到自己在問。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心甚至先于大腦一步沉了下去,但是他不相信,莊頌不可能給他這個答案。
可莊頌确實是這樣說了。
他輕輕牽了下嘴角,回答道:“意思就是,不好意思,我不能答應你。”
——
一瞬間,顧昳難以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
失落、憤怒與挫敗像一柄巨大的鐵鉗緊緊攫住他的心髒,讓他呼吸不暢,沒辦法思考。
莊頌拒絕了他。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從來從來,顧昳如果遇到讓自己覺得不舒服的人、事、物,選擇都是丢掉。
他不需要留戀,會有新的人簇擁過來,沒有什麽區別。
可當莊頌說“喪失對你所有想法”,當莊頌拒絕他時,他竟然覺得心裏被狠狠剜掉了一塊。
不知道什麽樣的替代品能夠填補這種虧空,他也根本不想要替代品。
過去二十多年,顧昳從來不需要面對這種不得不面對的場景,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
剛剛看到莊頌和烈日灼身相談甚歡時的憤怒,再加上此刻的急切、失落以及他絕不會承認的慌亂,所有這些無從替代的情緒,讓顧昳被狠狠摁死在這片情緒的沼澤裏。
劇烈的應激反應,讓他只能用反擊來掩飾自己在聽到答案這一刻的心情。
“好。”顧昳狠狠地說,“記住你說的話,你最好再也別來找我。”
說完這句話,他根本沒再看莊頌一眼,像之前對待很多人一樣毫無留戀地轉身就走。
可走出幾步,卻又忍不住用餘光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莊頌靜靜地站在那兒,就像他要求的一樣,沒有追上來。
接主播的車停在酒吧另一側,顧昳是大主播,給他安排了專車,司機看到他一個人快步走過來時,小心地試探道:“顧老師,您那個……”
剛起了個頭司機就不敢問那個清秀小帥哥的事了,因為顧昳現在周身洋溢着強烈的暴躁氣息,整個一副要殺人的表情。
“不管他。”顧昳沒好氣地上車關門,“開車。”
司機沒敢再多話,順從地擰開發動機。
辦活動的酒吧和住宿的酒店間其實有相當長一段距離,顧昳坐在車上面無表情看着窗外掠過的燈紅酒綠,看了十幾分鐘,無數亂糟糟的思緒呼嘯着穿過腦海。
莊頌為什麽會拒絕他,他不是喜歡他嗎?不是一直都跟着他嗎?
他怎麽把莊頌一個人丢在路邊了。
莊頌來的路上一直坐的平臺提供的車,他不知道酒吧在哪,也不知道酒店在哪。
成年人,有手機,應該自己學會使用導航軟件。
把莊頌一個人丢在那不合适。
是莊頌先惹他生氣的。
可是把莊頌一個人丢在那不合适。
他獨立生活經驗很多,不會有問題。
可是把莊頌一個人丢在那就是不合适。
……
顧昳沉默了會兒,對司機說,“師傅,回那個酒吧。”
二十多分鐘後,車從複雜的高架盤下來,顧昳急匆匆地拉開車門沖下車。
他想不管怎樣都先帶莊頌回去,要吵架要和好都後面再說。
雖然莊頌這次很過分,但剛才第一次說出“跟我在一起”之後他突然覺得這不是一個不可能的選項,甚至好像還不錯,只要莊頌态度好一點軟一點,之後他們再認真聊聊也未嘗不……
顧昳茫然地停住腳步。
他已經沿街走了整個來回。
遠處大樓的燈光不知歇息地亮着,偶爾有車沉默地從旁邊的馬路通過。月色冷冷地鋪在巷子裏,鋪過旁邊酒吧殘紅舊綠的招牌。
街上空蕩蕩的。
莊頌已經不在這兒了。
——
顧昳這下是真蒙了。
雖然仔細想想莊頌也不太可能傻傻地站在這裏,但莊頌突然不見了,他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之前和莊頌偶爾也會鬧別扭斷聯,但只要他想找,莊頌就一直都在。
從未有過的經歷讓顧昳手足無措,他也顧不上計較什麽得讓莊頌來認錯了,飛快拿出手機給莊頌打語音,但是打了兩次沒人接,第三次再想打,發現被拉黑了。
顧昳看着自己手機上的紅嘆號,腦子一片空白,他回頭沖着旁邊努力讓自己置身事外的司機喊,“把手機借我!”
司機也是人精,剛剛在後視鏡裏察言觀色,早就把現在的場面拼湊了個七七八八。
他輕咳了一聲,委婉地勸顧昳:“您現在就是拿陌生手機去加他好友通過了,被他知道是您,肯定也會立刻删了,沒必要。”
顧昳臉色蒼白,沉默了好一會兒,面無表情冷得不行。
就在司機已經開始哀悼自己即将因為說話冒失丢掉工作時,顧昳終于說:“對,你說得對。”
顧昳沒有為難司機,他忽然發現自己對莊頌以外的人好像都還算溫和。
聯系不到莊頌,他只得再次坐上回酒店的車,也許莊頌會回去,畢竟莊頌一直脾氣都很好,很溫柔,就算是他們吵了架,只要他态度軟一點就很快可以接受和好的要求,而且顧昳知道,莊頌這個人善良的很,什麽事情都不忍心做絕。
但是到了酒店他就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
房間空的,大堂沒人,顧昳不死心又去問前臺,前臺說“既沒有一位莊先生,也沒有人留言要找顧先生。”
顧昳開始有點擔心了,雖然莊頌這麽大一個人,在梅州這樣繁華的旅游城市不應該出什麽安全問題,但正常來說莊頌不會這樣對他。
所以顧昳幹脆去私聊了秋日,雖然挺丢人的,但他還是問他,能不能幫忙打聽下莊頌在哪裏。
秋日聽到這個請求挺驚訝的,但他畢竟還是懂事,沒有問“哥你不是和小莊在一起麽”這種會讓顧昳瞬間爆/炸的問題,他說“好,我去問問。”
顧昳想,要是秋日也聯系不到莊頌的話,那可能就得報警了,但好像失蹤不超過24小時不給立案……
他這個念頭甚至還沒轉完,秋日已經回消息:“哥,小莊和他之前主播賽那幾個隊友一起在KTV呢,還給我發了段視頻,他唱歌挺好聽的,我轉發給你?”
莊頌跟烈日灼身他們去了KTV?
顧昳臉瞬間黑了:“轉發個錘子!”
秋日一看情況不對,立刻撤回語音條,光速告退。
顧昳沉着臉走進房間,反手狠狠摔了門,一屁股坐進房間一進門的沙發上,心情差勁到了極點。
他在這兒為了莊頌擔心,莊頌居然跟烈日灼身他們去了KTV。
他急的火燒眉毛,莊頌唱歌唱得很開心?
還拉黑他,還給秋日發視頻,意思就是唯獨不想理他?
顧昳非常生氣,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現在的生氣都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徹底,內心總有一種隐隐的感覺是莊頌在來真的。
但莊頌拉黑了他轉頭就跟他最介意的烈日灼身一起出去玩,顧昳實在是不想去道歉。
等莊頌回來再說。
顧昳沒想到的是,他在沙發上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莊頌根本就沒回來。
坦白說,顧昳當時只是氣急了才會說開房什麽的,因為莊頌看起來并沒有站在他這邊,他只想着用最狠的話去發洩情緒。
說出來他就後悔了,現在也沒覺得莊頌夜不歸宿是和烈日灼身發生了什麽,他在這兒坐了一夜,情緒從最開始的暴怒開始變成愧疚。
他昨天說的話好像确實是太狠了,那句“在一起”的要求也太輕率,所以雖然莊頌後面的拒絕讓他很生氣,但他也可以像之前一樣先手去道歉的。
顧昳又給莊頌彈了個語音,還是被拉黑,他只得又去喊秋日,讓他幫忙問問,莊頌的KTV在哪兒。他打算自己過去道歉。
結果秋日小心翼翼地說,“哥,小莊已經回江州了。”
啊???
秋日附帶了一張朋友圈截圖,莊頌發了一句“新的一天也是好天氣”。
朋友圈帶着定位,在江州高鐵站。
顧昳又一次懵了,應該說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就處在被人一悶棍敲暈又一盆冷水潑醒的狀态,所有事态的發展都在他預料之外。
顧昳看着眼前行李櫃上,莊頌和他的書包并排放在一起的書包,難以置信地問,“他行李還放在這兒,然後他回江州了?”
“呃,至少從朋友圈看是這樣的。”秋日雖然比較耿直,但是經過了昨晚和現在的事情也知道情況不對,他小心翼翼地說:“哥,我多嘴問一句,你和小莊這次……又怎麽了?”
放在以前顧昳絕對不是個會把自己和莊頌之間事情往外說的人,這些對話太離譜了,他不喜歡別人了解自己那麽多,更不希望別人察覺到自己那隐隐的同性傾向,他自己甚至都不能面對。
可現在情況特殊,莊頌拉黑他,莊頌東西都不拿了一個人回了江州,顧昳感覺到這次事态不一般,所以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昨晚的事情經過向秋日和盤托出。
秋日雖然耿直了點,到底還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雖然在聽到顧昳敘述諸如“他跟烈日灼身喝着酒聊着天肩并肩笑得很開心,換你你受得了嗎?”“我上頭了,就問他是不是還想跟別人開房,我知道我說的不對。”“我說讓他跟我在一起,他沒答應。”這些事件時,實在是沒忍住發出了一些表示震驚的表情包,但大體上還是很快接受了這些新事件。
然後他由衷地說:“哥你別罵我啊,但是你這些話說的真太不是東西了。”
顧昳一點都沒生氣,因為他自己也覺得不妥,尤其是開房那句話,說出來他就後悔了,但是後面莊頌怼回來,他直接氣炸了,當時沒有道歉,再之後就被拉黑。
可秋日又說,“你讓他跟你在一起那句話更不是東西。”
顧昳愣了,問是嗎?
秋日說難道不是嗎?別人喜歡你,你為了讓他删好友跟他說可以在一起?你這是把別人的心意按在腳底下踩好嗎?你自己心裏到底怎麽想的?這是吃醋還是什麽?是喜歡他還是在釣他魚?卧槽哥說着說着我都真情實感開始生氣了,你趕緊去道歉吧真的。
顧昳并沒能完全理解秋日的理論,莊頌想在一起,那他提出在一起了,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
但他記得昨晚莊頌的反應,他自己也隐約覺得,那話是說的草率,沒走腦子。
而且他還是想和莊頌和好,所以道歉沒有問題。
莊頌只有在情緒很大的時候才會發朋友圈,可能是特別高興,也可能是特別不高興,那很明顯現在是特別不高興。
顧昳說好的,我明白了,就扣了電話拎起自己的背包和莊頌的背包,打車去了高鐵站。
既然莊頌拉黑他,那他就去莊頌家裏道歉。
雖然顧昳也還是在生氣,他覺得莊頌的做法不妥,也不喜歡莊頌和烈日灼身他們出去玩,但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還分得明白,道歉就對了。
莊頌雖然脾氣挺好,但總是有些七七八八的小別扭,他之前對莊頌确實是不夠好,那從這次開始改過,認真地去道歉,不再搞冷戰那一套。
所以顧昳買了最近的高鐵票,坐了一個多小時火車回到江州,之後又打車,輕車熟路地報了莊頌家地址。
莊頌家他來過不止一次,熟門熟路地找到正确的樓棟然後上樓,莊頌住502,他一下電梯就快步跑過去,結果發現莊頌家門虛掩着。
顧昳想直接推開,下一刻他覺得不行,要懂禮貌,就輕輕地敲了三下門。
門很快被拉開了。
“阿頌,你別……”
“你是誰?”
顧昳的聲音和陌生男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他錯愕地擡起頭,看着眼前一臉茫然的中年男人,飛快後退出去看了眼門牌號。
502,沒有錯。
“你又是誰?為什麽在我朋友家裏?”顧昳立刻警覺起來。
“這是我的房子,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兒?”中年男人沒好氣地瞪着他,“你朋友是誰,我不認識。”
“我朋友是你的租客,他住在這兒的。”顧昳這時候反應過來,這人是房東,他看過這人照片,但對方擅自開了莊頌的門他還是很不滿。
他問,“我朋友今天沒回來嗎?你是房東就可以擅自進租客的房子嗎?”
房東沒好氣地白了顧昳一眼:“他退租了!退租了我還不能來收拾屋子了是嗎?”
退租了?
顧昳腦子嗡的一聲:“他去哪兒了?”
“我哪知道!”房東被顧昳一頓問本來就挺煩的,現在更是沒個好臉色,“再說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你空口白牙說是他朋友我就信啊?你以為你是誰啊?”
房東噴完人,就發現對面的年輕人臉色蒼白,六神無主,完全沒了剛才咄咄逼人的氣勢。
再加上他一個人背了兩個背包,看上去确實是來找人的,長相又确實不錯,房東在心裏嘆了口氣,最後還是覺得他有點可憐。
所以房東最後說道:“你朋友說他換工作了,不在江州了,別的你自己問他去吧。”
莊頌不在江州了?
這下顧昳徹底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