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二更

如果顧昳那邊一片死寂的話, 莊頌真能當無事發生,努力把這一波最嚴重的情緒扛過去, 然後回去找胡青。

可他過來問了, 在莊頌最需要有個人說話時他出現了。

而且他還是顧昳。

這個名字對莊頌來說就代表着某種習慣成自然的安全感。

雖然他們倆現在的關系已經比普通朋友還冷淡,但莊頌很清楚,就算在自己最恨顧昳時, 如果顧昳真的需要幫忙——不是什麽新年站在雪地裏當望夫石這種——他一定也會幫的。

七年形影不離的相互陪伴,如果全部用來系紅線, 那結已經死到就算天下手最巧的繡娘來了也不可能解開。

就算不談愛情,莊頌和顧昳也早已經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聯系最緊密、最了解、最信任、最習慣去依賴的人。

所以莊頌掙紮了不到一秒,就順從了本能。

他再一次給顧昳發了今天的事件,因為着急,有些語無倫次。

顧昳應該是沒看懂, 因為他最後一個句號發出去,顧昳直接語音通話撥了過來。

電話接通, 微弱毛躁的電波聲過去,顧昳的第一句話是:“沒事的,你別急。”

熟悉的、略微低沉的聲音,在寂靜夜晚有強烈的安撫意味。

這樣的話聽見過很多很多次。

莊頌閉了閉眼,在這個令人六神無主的夜裏,他第一次産生了從失重中墜落至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你說有個盲人心髒不舒服, 你幫他打了120還報了警是吧?”顧昳問。

“對,警察應該很快會到, 但是等他們返回消息給我估計要很久。”莊頌說, 現在總算能連出來完整句子了, “但最後挂電話的感覺很不妙, 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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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剛剛發生的事嗎?”顧昳問。

其實莊頌說的還有很多不清楚, 比如他為什麽會幫這個人報警,從哪認識的,但這些細枝末節顧昳都沒問。

“嗯。兩分鐘前。”

“在江州是吧。”顧昳那邊傳來拿外套的窸窣聲,“地址發我,我去看看。”

莊頌愣了,沒想到顧昳在這大半夜的直接要出去:“不是,不用這麽麻煩,我……我其實想着你能跟我說會兒話,等那邊打回來就好。”

“你能好受點就行,主要是你說完我也擔心了。”顧昳說,“沒事,出去溜達一圈而已。”

“那謝謝。”莊頌稍微笑了下。

“語音我就不挂了。”顧昳說着站起身,聽見他換成了耳機,然後關門,“我先打個車啊,開車不給打電話,被警察叔叔拍到就不好了。”

其實莊頌現在也沒什麽能說的,他更想聽人說話,一直有人在他耳邊唠唠叨叨,他就不用想得那麽多。

顧昳好像懂,一路上都在跟他念,“這司機離我好近,就800米,估計得讓他等一會兒了。等下到那邊我給你拍視頻?但我估計不讓拍。”

他就這麽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莊頌沒太多思考能力,但聽他一直這麽說着,有問話時就“嗯”一聲答應,心情也算好了一點。

地方離得不遠,十幾分鐘顧昳就到了。

聽到顧昳“喲”了一聲時,莊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顧昳說,“我好像跑的比救護車快一點,車在我後頭,剛看見了,警察已經到了,我現在過去看看,我給你開視頻吧?”

“好。”莊頌說。

然後顧昳挂了電話,視頻打過來。

鏡頭裏一個民警站在路邊的民居外面,因為就一個人并沒引起圍觀,能聽到救護車的笛聲。

看不見顧昳的人,但知道他在跑步過馬路,随着動作手機鏡頭晃動着。

救護車超過顧昳停下來,紅色的頂燈把路邊行道樹的樹葉都映紅了,幾個醫護沖下來往民居裏進,有路人停下來看。

那個民警在維持現場秩序,一眼看見舉着手機的顧昳,估計以為他是那種遇到什麽都要開個直播的精神小夥,怒吼道:“手機放下!不許直播!”

“警察叔叔別激動。”顧昳順從地先把手機鏡頭壓了,“我不是直播,我在給我朋友看……”

“給一個人直播也是直播!”民警怒道,“你們小年輕怎麽就愛搞這些嘩衆取寵的玩意兒!”

“不是不是。”顧昳被誤會了态度還是很好,“警察叔叔,我朋友是剛剛的報警人,他特別擔心裏面那個盲人爺爺的情況,正好我在江州,就來幫他看看。”

“這樣啊。”民警聽他确實能說出東西來,态度總算稍微緩和,“那也不能打視頻,你打電話說吧。”

“好嘞。”顧昳乖得跟個小學生似的往民警旁邊一站。

“阿頌……”他因為自己脫口而出這個稱呼頓了下,“我換語音了?”

“嗯。”莊頌說。

顧昳電話再打進來時,莊頌聽見他問民警,“老爺爺還好嗎?”

“沒定論之前我沒法跟你講。”民警說,不過接着他又放低了聲音,意思是這話我就偷偷說給你聽,“不過我們進屋那會兒人還平安。”

莊頌聽到這句話渾身一軟,緊繃着那口氣總算松了一半,幾乎要癱在椅背上。

顧昳問到關鍵,就沒繼續在民警邊上煩人,自己找了個合适的角落邊看情況邊跟莊頌說,過了五分鐘他喊:“出來了出來了!你等着啊我去給你打聽!”

然後莊頌就聽見亂七八糟一陣雜音,其間夾雜着顧昳的“護士姐姐你好”以及醫護人員警惕的“無關人員別湊熱鬧!”,總之在一頓誠懇地套近乎并且報了莊頌求救時的手機號自證之後,顧昳總算又回到了安靜點的地方。

“別擔心,你打120打的很及時,速效救心丸也生效了。”顧昳說,“老人是心髒病發作,但是現在生命體征平穩,去醫院後續拍片治療。”

“我順便還問了下街坊,他平時不是獨居,今天他兒子去鄰市幫他取一架輪椅,所以今晚沒在,結果事情就趕巧了,後面應該有人照顧他,你不用擔心。”

在顧昳說這些話時莊頌一直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每一條都是好消息,有種劫後餘生般想哭的感覺。

老人沒事就好,有人照顧就更好,那些讓他心急如焚、強撐着冷靜去做的事情至少沒有白費。

兵荒馬亂的深夜,總算是有了個好結局。

夜幕籠罩,紛亂的思緒在某種溫和的梳理下總算稍稍歸于安寧。

聽見顧昳拿着手機走到安靜處,背景的嘈雜聲和鳴笛聲遠去了,他的呼吸和聲音就突然近的像在耳邊。

“好啦,這下真沒事了。”顧昳安撫道,“別擔心了,嗯?”

“謝謝。”莊頌低聲說。

他看了眼手機,現在總算有勁兒說話了:“我才發現剛過去半個小時,感覺像過了好久好久。要是等那個爺爺确定安全了,警方給我回複的話,不知道還得再等多久,我可能都會急死。”

“沒有這種‘要是’,我不是過來了嗎。”顧昳笑了笑,“你別說,看到他沒事,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嗯。”莊頌低低地應了聲。

在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安撫他慌亂思緒的人,不管怎樣都會讓他情緒有點重,但他能說的還是只有那一句話,“……謝謝。”

“沒事。”顧昳還是笑笑回答。

兩個人突然就都不說話了。

只剩下莊頌這邊徹夜運行的機器輕微的嗡鳴,和顧昳那邊的風。

還有頭頂清冷卻又輕柔的月光,溫柔地把漆黑一片的實驗室略微照亮。

“其實我也想謝謝你。”顧昳說,“我沒想到你還會找我,就……不是說別的。你還能信任我,我就挺高興的吧。”

莊頌在顧昳面前狀态依舊繃着,但今天晚上關于整件事的情緒大過了一切。

總體來說,還是在整晚的忙亂都有好結局的平和裏放松下來,說話也就随意了不少。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你真的會在,本來我都決定不打擾你,但是居然被你抓到了。為什麽這個點你會在看我聊天框啊。”

這句話說出來,顧昳突然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顧昳才笑了下,反問莊頌:“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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