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戒備

莊頌在問出那個問題時, 已經感覺自己說的話不合适,但那時再找補也來不及了。

顧昳剛為了他大半夜跑出去, 在這麽個情境下, 莊頌到底沒辦法把話說太絕情。

所以他沒說話。

顧昳也沒立刻說話,那點沉默的時間裏,莊頌閉上眼睛, 感覺夜幕彎下腰,無聲擁他入懷。

接着電話那邊顧昳輕輕嘆了口氣, 又笑了笑:“你就當我沒說。”

他一樣不舍得,不舍得用太直白的話打破這大半年來他們唯一的一次,真正能稱得上是和諧的交流。

但半夜不睡覺,守着不可能聯系的人的聊天框發呆,不用說也知道是因為什麽。

“我……”莊頌猶豫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用不着說什麽。”顧昳說,“你不用為我想。”

莊頌沒說話。

顧昳又說:“你開心點就行了。”

“好。”莊頌終于說。

“你回家了嗎?”顧昳問, “看你最近老加班,回家了就早點休息。”

“馬上就回。”莊頌說。

“嗯好。”顧昳說,“回家了跟我……算了,不用,路上小心點。”

莊頌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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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起身關電閘鎖門,騎自行車回家。推開門後糾結了一會兒, 最後還是給顧昳發了條“到家了”,不過就沒再回複他那句“好的”。

顧昳也沒再發別的過來。

這晚之後莊頌和顧昳的關系總算又突破了冰點。

似乎是好了一些, 但是又沒完全好。就連當事人自己可能都搞不清到底是什麽狀況。

以游戲來說明, 現在兩個人各自單排, 在游戲裏相遇, 莊頌會主動給顧昳打招呼。

第一次看到小貓爪在聊天頻道複制自己ID, 然後說晚上好時顧昳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那盤游戲也超常發揮。

但游戲結束他試着拉莊頌雙排,又被拒絕了。

顧昳也不敢一直邀請,怕莊頌煩,兩天、三天邀請一次,兩天、三天被拒絕一次。

再比如朋友圈。

鬧掰的那段時間,顧昳喪到什麽朋友圈都不想發了,但是那天晚上之後他又找回了作為話唠的初心。

那天回家路上他拍了頭頂的月亮,莊頌給點了贊。

這極大激發了他的積極性,每天都絞盡腦汁編輯朋友圈文案,在一大堆的點贊評論以及詫異于顧哥最近心情挺好的回複裏,看到莊頌那個虎斑貓小頭像,就覺得特別安心。

但是莊頌發朋友圈,顧昳去點贊評論,莊頌就不會理他。

繞過他去把烈日灼身夏嘉和胡青他導師秋日殘月他們全都回複一遍,就是看不見他。

有點刻意了。

但确實讓顧昳挺郁悶的。

偏偏晚上直播,他又看見莊頌來他直播間——之前莊頌開直播用的是大號,他那時才知道那個19級粉絲號是莊頌。

顧昳開始直播是在以為莊頌和夏嘉和好了之後,那是他們認識後生命裏僅有的彼此空缺的一年多,所以他不知道莊頌的直播號也不知道莊頌的游戲ID,時至今日竟然因為這些衍生出如此多的陰差陽錯。

也該着他為自己曾經的輕慢受這份罪。

言歸正傳,顧昳看到莊頌進自己直播間,甚至還給自己送了點禮物。不過都是免費的,最多也就是幾毛錢的那種,一看就是給別人刷大禮物返回來的小零嘴,他還是特滿足。

再怎麽說有他一份呢,這些小禮物,送了他就送不給別人。

所以總體來說,顧昳是滿足的,至少莊頌已經不再完全拒絕他加入自己生活了。

但到底是加入了多少,這個尺度很微妙。

說朋友,似乎刻意保持着不及朋友的疏離。

說不是朋友,又有點朋友間不會有的微妙親昵。

顧昳覺得現在的情況像他們之前那時候倒了過來,但不能完全這麽說,因為莊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當時的他那麽傻逼。

他不甘心只做朋友,但如果莊頌只想把他當朋友,是真的朋友,而不是之前那種忍半天最後掰了的強行做朋友,他勉勉強強也可以,只要莊頌能高興。

當然如果有機會還是要沖。

嗯,很矛盾的心情。

又一個月過去,說的話慢慢多起來。

這過程就像重新認識,但因為實際并非重新認識,兩人之間還是抻着一根微妙的弦,節奏完全由莊頌來控制。

比如五黑可以,雙排不可以。

多人語音裏講話可以,私聊不樂意。

顧昳也由着他,他現在屬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莊頌願意給他多少,他都覺得是自己賺了,心态一時之間莫名的好。

甚至還可以多給莊頌展示下自己最近的改變。

能夠友善的,甚至帶點玩笑話的溝通,而且莊頌并不覺得勉強。已經是顧昳求之不得的東西。

再後面有天,是過年前,莊頌他們四黑,四缺一。

顧昳問有沒有位置,于是莊頌拉了他,拉進去差個上單,顧昳就玩上單。

進隊時曉寒和莊頌正在說話。

曉寒說:“最近分上的不錯啊。”

“嗯。”莊頌笑着說,“ADC很靠譜。”

“是吧。”曉寒附和。

顧昳想着要附和一下跟莊頌對話,就笑着問:“什麽ADC?”

這應該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而且實際都沒有“什麽ADC”,莊頌只是在說最近幾盤排到的ADC都比較靠譜。

但顧昳問出來,莊頌也不知怎麽,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的烈日灼身,甚至再之前的夏嘉和。

總覺得顧昳這樣問,下一秒就是要開嘲諷,說氣話,扔刀子過來欺負他。

那一瞬間,可能是應激反應吧。

莊頌沒有任何遲疑,語速很快地回:“你又想幹什麽?”

對面的顧昳一下就不說話了。

其他人并沒感覺出有什麽不對,但顧昳不說話了。

莊頌知道,顧昳一定察覺到了在剛剛那一瞬間他表現出來的激烈的對抗和戒備,所以愣住了。

就連莊頌自己都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會這樣,他稍微冷靜下來就知道顧昳剛剛只是在順口接話,他反應有點大,卻不清楚自己在怕什麽。

莊頌猶豫着,打開和顧昳的聊天框,思考着要不要解釋下,結果對方的消息先過來了。

-自省g:我沒那個意思真的,你別多想。

-自省g:我就是想跟你說話。

-小貓爪:我知道。

-自省g:都怪我,對不起。

其實莊頌本來也想說句抱歉,但顧昳先道歉了。

他起初沒明白這有什麽可道歉的,不是只說了一句話?

但再仔細想想,可不就是都怪顧昳麽,要不是他之前那樣,自己怎麽可能會對他那麽戒備呢。

這樣一想,突然又有點生這個人的氣。

所以幹脆也不道歉了,就回了個“嗯”。

——

這件事之後,兩人關系又有點尴尬。

莊頌那邊完全沒主動推進的意思,顧昳是因為莊頌這次的反應有些低落。

即使他早就告訴自己說,莊頌抗拒他是正常的,可真的遇見莊頌條件反射的戒備,顧昳心裏還是很疼。

一點點心疼自己,更多是心疼莊頌,看到莊頌的應激反應,那種像受過傷的小動物,因為害怕再踏入陷阱而瞬間激發出的敏銳敵意,顧昳更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曾經都做了什麽。

然後更內疚,內疚到更加心疼。

再加上莊頌年關将近,又開始忙實驗,一天到晚難上一次線,顧昳失去了和莊頌聯絡的主要借口,只剩下每天給他說一次早安晚安,也不一定有人回。

反倒搞得像又冷戰了一次。

顧昳現在在莊頌面前就是特別慫,每天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說,不敢說,他一邊覺得不主動就沒故事,一邊又覺得不能主動,要順着莊頌的心意,跟着莊頌節奏走。

後來太矛盾想不清了,還不知道問誰,只能又花880一個問題找了戀愛神婆。

雖然他也知道沒什麽用,但總想找個人說說。

戀愛神婆收了他2640,給出建議:兩條路線都可以,你得根據形式自己判斷。

顧昳:“……”

退錢。(還沒退成)

奇妙的是,顧昳居然還從莊頌這次的戒備裏找到一點安慰。

因為這不是個對朋友的态度,對朋友沒必要戒備,是生怕他走得更深,才在他剛舉步時就一板子抽過來。

不如朋友,但也不只朋友。

顧昳不知道春節莊頌會不會回江州,但回了也未必見得着面。他反正做兩手準備,最不濟就是去小城接着做望夫石,除了會感冒也沒什麽壞處。

結果在這之前他先接到了胡青的電話。

“莊頌生病了,發燒,可能得住院。”胡青說,“你能聯系上他家人什麽的嗎?”

三個小時後,胡青目瞪口呆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顧昳。

“你沒有別的事情要做嗎?”胡青驚訝地問。

——

莊頌發燒也是因為忙他的項目,趕着想在年前到一個節點,就加班。

他有點工作狂的屬性在身上,和自己較勁,較着較着,今天上午胡青去集市采風回來,買了點飲料想分給老同學,敲開門一看,就發現莊頌臉紅得不對勁。

不但臉紅,狀态也恍恍惚惚的,再一摸額頭好燙,趕緊拉着人去了醫院。

不是很嚴重的病,但也不太輕,長日積累的勞累,讓莊頌一下燒得很高。

趕緊給拉去打吊瓶,燒不退的話為了排除感染和炎症還要住院觀察。

“那他現在在打針?”顧昳問。

“嗯。”胡青點點頭,“打針然後睡覺,挂好幾瓶了。”

“燒退了嗎?”顧昳問。

“現在還沒。”

顧昳看着虛掩的病房門,很想進去看看,但也就往前走了半步就放棄了。

胡青看着他,有點迷惑。

“你進去吧還是。”顧昳說,“我……事先沒跟他說,怕吓着他。”

怕惹他煩。

所以那麽近的門,推開就能見到的人,卻就是不敢去見。

“也是。”胡青不知道顧昳的內心戲,就說,“那我去看看他吧。”

“嗯。”顧昳點點頭,勉強揚了下嘴角。

這種“誰都比我跟你更好”的感覺,這幾個月已經無數次體驗到了,但還是每次體驗都不太好。

“那你能幫我個忙嗎?”胡青又問,“他這邊離不了人,你幫我回家拿兩件外套,要不然實在是有點冷。”

顧昳:“……”

顧昳好想說你自己回去拿啊!我在這看着!

但又不能,雖然極不情願,但他只能說:“行,你把鑰匙給我吧。”

“你知道我家住哪吧?”胡青說,“哦你肯定知道,畢竟新年那天你——”

他機智地閉嘴,顧昳已經郁悶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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