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一場春雨下得纏纏綿綿,完全沒有要停的跡象。

三天了,石誠哪都沒去,縮在飯店的房間裏面,因為那三杯後勁很足的西洋烈酒,讓他頭疼了三天,整日暈乎乎的,沒能下床,三餐都得讓飯店的侍者送到房間裏來,外面的煙土生意也都交給了元清河。

做生意這種事情,除了需要頭腦,還需要沉穩的心性和各種與人溝通聯絡的交際手段。元清河畢竟是第一次出遠門,嘴巴又緊,輕易不開口說話,之前過了十九二十年纨绔子弟一般的混沌日子,這種事情怕是做不來的。

石誠窩在床上,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一樣,一直坐立不安,擔心得要命,好在那英國人講誠信又夠義氣,石誠在電話中對丹尼爾千叮萬囑:千萬別讓我小弟給人騙了。這話還得背着元清河說,不然那家夥還會拉長了臉,一整天都不搭理人。

醉酒那天的記憶停留在那十一聲鐘聲敲響之後,然後就對一切都沒了印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自己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蠶繭,直挺挺的躺在地毯上,元清河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挂着嘲諷的冷笑。

石誠懷疑是自己酒後失了控,說了不該說的話,在這人面前鬧笑話了。也罷,不該說的話說了多了,那天沉不住氣把李今朝給得罪了,也不差再多得罪一個。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石誠條件反射似的掀開被子奔到門口,卻見玄關的地面上躺着一封信,是什麽人從門縫下面塞進來的。打開門四下瞧了瞧,外面陰雨綿綿,走廊裏也陰暗逼仄,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

石誠捏着那封信,回到床上,給自己泡了杯熱茶,拆開信封。

一張小小的淺黃色的信箋掉了出來,沒有稱呼,沒有落款,沒有時間,上面用清秀規整的小楷寫了一句話:貨已經準備好,和歌山清風山莊,不日就可來取。石誠握着信箋,蹲在床上半天沒有言語,末了長嘆一口氣喃喃自語:“李今朝啊李今朝,我真想不通你到底看上了我的什麽?我身上到底有哪一點招你惦記上了?”

石誠匆匆洗漱穿戴整齊,依舊穿了那身黑西裝出了門。走廊裏立時有幾個手下悄無聲息的圍攏上來,領頭的那個壓低了帽檐在他耳邊低聲道:“參謀長,這趟去哪裏?”

石誠腳步頓了頓,那天在餐廳裏,他安排了人手埋伏在四周,沒想到被李今朝一眼識破。李今朝是獨身前來的,确實帶了誠意,是自己多慮了,換個立場想一想,那一出怕是的的确确傷了李今朝了。

于是石誠站定,對手下那幾個一臉堅定忠誠的後生笑道:“只是去拜訪一位朋友,你們今天就不用跟來了,留在這裏待命吧!”

那青年低垂了頭,雙手奉上一柄黑色長傘,恭恭敬敬道:“參謀長請帶上這個,以備不時之需。”

石誠臉上閃過略微訝異的表情,随即笑着接過,一拍青年的肩膀,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卑職夏庚生。”青年依舊謙恭的垂着頭。

“算是沒白培養你們,往後好好跟着你們連長,我保證你們大有前途!”石誠說着撐起雨傘,走出金陵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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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門口攔了一輛黃包車,他挺喜歡這樣煙雨朦胧的天氣,想要趁機到處走一走看一看,呼吸一下清新凜冽的空氣,但車夫一聽說要上山,再一看看這天氣,就都有些猶猶豫豫。石誠問了好幾輛車,又加了價錢,才有一個車夫勉強答應了。

石誠手執長傘,好整以暇的坐在黃包車裏,看滿街的人行色匆匆,各自做着各自的營生,茶館的生意不錯,那些出賣體力的人,這天氣也不好做什麽活計,就都三三兩兩的圍攏在茶館裏談笑風生,充滿市井的氣氛;首飾鋪子的大門洞開着,門口停了一輛汽車,不知道哪裏的老爺摟着他年輕漂亮的姨太太下了車,首飾鋪子的夥計搓着雙手滿臉奉承的迎上來。南京城還是挺繁榮的,頗有太平盛世的感覺,石誠一路看着想着不由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思慮着哪天去去找楊蘭亭帶着自己到處走一走逛一逛才好,早前放那個丫頭出去搜集情報,陸陸續續的有政治上的最新消息傳遞回來,楊蘭亭在每一條秘密電報上都會附上問候的話語,卻對自己的境況只字不提,石誠倒是有些想她了。

四周的建築逐漸稀疏,綠意慢慢變濃,車夫也拉得越發賣力,幾乎整個身子都前傾到一個很吃力的角度,不多時,石誠見車夫拉着他拐進一條荒僻的小路。

石誠不是沒有任何警覺的,他眯起眼睛環顧四周,心中咯噔一下,再一打量雨中賣力拉車的人,他一直磕着一頂帽子,并不回頭多解釋一句,心中隐隐開始有了不祥的預感。

“停車!”石誠低喝了一聲,冷然對車夫說道:“你走錯路了。”

車夫身形頓了一頓,并不回頭看他,自顧自的加快腳步。小路泥濘濕滑,車夫腳上的草鞋被泥水漚爛,走一步一打滑,非常艱難,眼看車速減緩,石誠瞅準空子,飛身跳下車,以雨傘撐地穩住身形,向方向後退了幾步。車夫有些氣急敗壞,扔了黃包車,返身追上來,石誠輕巧的從傘柄中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利落的抵住他的咽喉。

石誠陰沉了臉色,腕中發力,以閃着寒光的刀刃逼得車夫連連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身子貼在山壁上。他冷冷凝視着那人,沉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不等車夫回答,身後冷不防的響起槍聲,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黃包車夫已經被人精準的一槍打穿了額頭,鮮血混合着腦漿淋淋漓漓的濺了他一頭一臉。石誠回頭一看,一輛汽車從大路上拐了進來,吱嘎一聲停在他身後,堵住了去路。車門打開,一雙锃亮的皮鞋率先跨了出來,緊接着,那人露了臉。身後跟了一幫清一色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為首的那人撐了傘,将自家老板罩在傘下。

傘下的人有着姣好的五官,卻帶了一臉不陰不陽的笑,印堂有些灰暗的顏色。那人摸了摸下巴,笑道:“張參謀長,久違了,不知是否願意屈尊降貴,去寒舍喝杯茶敘敘舊?”

元清河晚上被英國人拖去了西洋菜館吃了晚餐,他感覺今天這筆買賣做得十分順手,英國人相當爽快,送貨、驗貨、開支票,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所以晚餐過後,英國人一看時間充裕,當即就邀請他到唐城坊去尋些樂子。

唐城坊是有名的銷金窟逍遙地,裏面煙館妓院舞廳戲樓無所不有,一到夜晚,這裏是非凡的繁華。

丹尼爾看着石誠的小弟長得英武魁偉,是個一表人材的樣子。只是性子也過于冷淡了,不大愛說話,也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像個守閨待嫁的大姑娘似的,于是就有意要開導鼓舞他一下,反正時間尚早,就想帶他去金陵最有名的花街耍耍排場,見見世面。這種事當然要叫上石誠一起,這人把小弟當寶貝似的,生怕他把他小弟弄丢了,上午就打了三四通電話交代這個交代那個,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私下裏把他幹幹淨淨整整潔潔的小弟帶去尋花問柳,也不知道會不會急出心病來。

誰知往金陵飯店打了幾通電話都回答是人不在房間裏,丹尼爾狐疑的握着聽筒,望着元清河。元清河愣怔了片刻,扭頭望着窗外綿綿如絲的細雨,心想,那人怕是又跟李今朝出去了罷。

直到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人坐着汽車找到西餐館,急匆匆的穿過人群走到他們面前,俯下身在元清河耳邊低語了兩句,丹尼爾才看到元清河臉色一沉,眼神之中掠過一道寒光。

李今朝沐浴過後,換上輕盈的的絲綢睡衣,一手端了一杯紅酒,一手捧着他的梨花貓,在空曠無人的客廳中跟着音樂慢慢踱步,時不時的啜一口酒,唇邊掠過一絲苦澀的笑容。

等了一天,那人到最後還是沒有來。後院停了一輛軍用卡車,裝着他花了三天時間弄來的一整車軍火,他甚至連護送的隊伍都為他準備好了,然而那人卻沒有來。

自己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吧?怎麽就把那小家夥吓得都不敢來見他了呢?一向情場得意如李今朝,如今也不由得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暗罵一聲:犯濺!

他放下紅酒,雙手捧着他的貓,舉到面前細細的看着它的雙眼。貓的瞳孔,一只墨綠色,一只藍灰色,幹淨清澈,真是像極了那個人,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坨,軟綿綿的縮在他手心裏,沖着他發出一聲甜膩的叫喚,直叫得他心都要化了。

牆上的挂鐘當當的敲了八下,幾乎與此同時,前院大門處傳來混亂的聲音,幾輛汽車先後停了下來,刺耳的剎車聲吓得梨花貓直往他懷裏鑽,車燈下人影憧憧,好不熱鬧。

李今朝蹙着眉,将小貓往懷裏一塞,打開大門,站在檐廊的電燈下。

剛剛的那場騷亂,守在門房的警衛沒能攔住闖入者,反而被幾個黑衣人收繳了武器,背過身去按在牆上。

帶了兩三車看來身手不差的黑衣人,元清河顯然是來者不善,走得大步流星虎虎生風,他陰沉着臉站在雨中,任憑雨水沿着劉海往下滴,與臺階之上的李今朝對視,眼神中帶了一絲凜然殺氣。

“他在哪裏?”毫不客氣的質問,完全沒給他留一絲一毫的面子。

李今朝面無表情,自顧自的撫摸着掌心中的貓咪,淡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元清河掏出一張信箋扔給他,信箋在空中翻轉了兩下,落在濕漉漉的地面,正面朝上,借着檐廊裏微弱的燈光,李今朝看清了信箋上自己寫的字。

李今朝立時就明白了情況,石誠看到了他的信,動身出門了,卻沒能到他這裏來,此刻下落不明,所以元清河才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

李今朝心裏突然有一絲釋然,又隐隐的起了擔憂。只是對這般無禮的元清河,他是很憤懑的,這樣寧靜美好的雨夜,被這樣一群不速之客攪了自己的清淨,任誰都不會高興。他冷笑一聲不屑的掃了一眼信箋,反問:“就憑這個你就斷定人在我這裏?那我說今天我沒見到過他,你是不是要搜我的家?張石誠手下的人就是這點能耐?我看真是可惜了他一副七竅玲珑的好腦袋!”

這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元清河怔了怔,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他不知道石誠除了來這裏,還會跑去哪裏。

李今朝沒那個耐心再去羞辱這個不開竅的家夥,轉身進了屋,冷聲道:“進來吧,我們從長計議,對了,叫你的人趕緊收手,這裏可是南京城,夜闖私宅你還有理了?”

挂鐘指向十一點,客廳裏的氣氛安靜森冷,兩人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元清河腳下已經積聚了一小片水窪,茶幾上的一杯茶早已冷透。李今朝倒是好整以暇,捧着他的水煙袋吧嗒吧嗒的抽兩口,眯着眼吐出一個煙圈,小貓在他大腿上玩自己的尾巴玩了一會兒,累得睡了過去。

派去搜山的人已經回來了,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發現了案發現場,一輛黃包車被遠遠扔着,黃包車夫被人一槍打穿了腦袋,地上有雜亂的車轍痕跡,另外還發現了一把黑色的沒有傘柄的長雨傘。經過證實,這把傘正是手底下的人夏庚生交給石誠的。

李今朝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裏很不是滋味。那日在西餐廳,他看到石誠重重布防,在身邊滿滿的安排了人手,當時是不大爽快的,也許因為那件事,石誠心中生出了歉意,這次居然孤身前來,居然還想到坐一輛黃包車冒雨上山,平時聰明絕頂一個人,這次竟然愚蠢得可笑!

午夜的鐘聲驟然響起,将一籌莫展的兩個人從深沉的思考中打撈了上來。李今朝看着元清河青黑的眼圈,冷笑一聲說:“算你還有點良心,對的起他平日那麽維護你。”

良心?元清河在心裏發出嘲諷的冷笑,他的報複還沒開始,怎麽能容忍別人在他之前動手?總有一天,他要讓那人臣服在自己腳下,為他當日對自己的羞辱和踐踏付出代價。

他身體後仰,雙臂搭在沙發靠背上,閉起眼睛仰起頭長出一口氣,說道:“我已經猜到是誰了。”

李今朝擦然一根火柴,又點了一撮煙絲,舒服得蹙起眉頭,點點頭,肯定道:“對,一定是他。這麽蠢的計策,除了他,一般人還想不出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而清晰。一名年輕的警衛匆匆步入客廳,急急的走向李今朝,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李今朝正在點煙的手指一抖,兩道彎眉立刻舒展開:“這麽快?”随即又對元清河笑道:“看來那人對你真是一往情深,已經迫不及待了呢!”

元清河歪着頭看他,不理會他滿含譏諷的話語,周玉樹那人已魔怔了,竟然想到用綁架石誠的法子引誘李今朝用元清河去交換人質。

“既然如此,就快些動手吧。”元清河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直的手腳,無聲無息的朝門口走去,他的眼神裏微光閃爍,沒有結束,就沒有開始,他想,是時候去了結一些自己的過去了。

石誠被反綁了雙手雙腳,捂了眼堵了嘴,側身躺在黑暗之中。這是一處漆黑憋悶的空間,地面很肮髒,周圍淩亂的堆滿了東西,空氣中隐約傳來汽油味,他猜想,這應該是南京城某家的汽車行的舊倉庫。

此次南京之行,他千防萬防卻沒有想到周玉樹會突然出現,居然還是沖着自己來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将他綁票了。周玉樹并不是個頭腦靈光需要他花費心思去算計的家夥,他也沒把這人往深裏細想,只當他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枕頭,縱然是個情種,卻始終得不到元清河的心,做的事情也夠愚蠢,無須細想就知道這種事情定是出自他的手筆。這個人想要和自己站在同一個天平上一決高下,還遠遠不夠資格。

周玉樹的目的,無非就是元清河而已,他現在憂慮的是,周玉樹會向誰攤牌。

假如他選擇和李今朝做交易,依着李今朝的性子,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給救出去,因為南京城甚至整個江蘇省都是他義父的地盤,想要從城裏找出一個元清河,并非難事。甚至,他都不需要去費那個心思去抓元清河,以他的勢力和手段,說不定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将周玉樹制得服服帖帖的,無非就是看他願不願意,看他做到哪種程度而已。但是假如周玉樹直接向元清河攤牌,那個傻子,他會怎麽做?

外面的雨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隐隐約約傳來鳥鳴,他估摸着已經到了清晨,這處舊倉庫應該是有窗戶的,因為眼睛雖然被黑布蒙住,但是能從鼻子兩側的凹陷處看到天光,被反綁了一夜的雙手雙腳陣陣發麻。

雜物間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門立刻被打開,幾個人不聲不響的走了進來,将石誠腿上的繩子一解,拎着他的後衣領迫使他站起身。石誠腳部麻得厲害,試了兩次,都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的癱軟下去。

一個夥計不耐煩的罵道:“這狗日的真是麻煩!”說着便和另一個夥計一左一右的架起他往外走。

及至走到一處空曠場地了,蒙在眼睛和嘴上的黑布被人揭開,刺目的亮光照得他微眯了眼睛,卻仍舊感覺到了周圍有幾十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接着被反綁的雙手也被解放,一個冰冷堅硬的槍口抵上他的腦門。石誠隔了好久才适應了這光線,只見這處倉庫的空地上,兩撥人馬以一個闊大而破舊的空花壇為界限,緊張的對峙着。

對面站着的是李今朝,是一身長衫打扮,仍舊托着他的煙袋好整以暇的吞雲吐霧,順着他慵懶的視線向下,石誠的心不由自主的加快跳了幾下,微微蹙眉。只見元清河被反綁了雙手跪在地上,頭垂得很低,胸前長長的拖着一條血跡,臉頰上似乎也有淤青,額頭上挂了彩,濃稠的血已經結了茄,顯出暗沉的黑褐色。

怎麽這副慘狀?他被人打了?

石誠眼皮突突的跳,眉毛一挑,不由對李今朝怒目而視。那個他一手成就一手扶持起來的人,他自認的這輩子最完美的作品,他恨不得深深雪藏的珍愛之物,就這樣被人揪了出來,毆打捆綁,然後屈辱的跪在地上,作為交易物品即将被貢獻出去,來換得自己一條性命。

石誠突然對自己這次失誤恨得咬牙切齒。

他心裏萬般心疼糾結,他身後的周玉樹也是不好過,他一時間血氣上湧,竟然被生生激得咳嗽不止,拿出白手絹堵了嘴,咳得彎了腰,五髒六腑跟着一起震動。

好不容易憋紅了臉止住了咳嗽,周玉樹陰沉了臉,對李今朝說道:“李先生最近甚是春風得意少年得志,坊間傳聞,劉大帥有意要傳位給你這個義子,在下先在這裏恭喜你了!”說着深深的做了個揖,臉上雖然挂着微笑,卻是冰冷到骨子裏。

李今朝吐出一口筆直的煙氣,笑道:“好說好說,最近聽說沈師長病重,留在北平療養,怎麽周先生沒有在他身邊好生照顧着,卻有閑工夫跑來南京城尋歡作樂呢?”

“在下南京還有一筆生意需要收尾,盤點完了這就回去。”周玉樹不冷不熱的說。

“行,那這件禮物就當給周先生餞別,周先生好走不送。”李今朝毫不客氣的拎起元清河,向前一推,低低的說一聲:“去吧!”

元清河被迫站起了身,被李今朝推得腳下一個趔趄,不由自主的快進了幾步,擡起沉重的頭顱,冷不防的對上石誠幾欲噴火的目光。

他的目光依舊是沉郁寧靜的,只是看了石誠一眼,就淡淡的将目光撇開。

石誠将嘴唇咬得發白,暗自捏緊了拳頭,聽到自己手指骨節之間傳來幾聲脆響,拿槍指着他腦袋的人緊張的用槍一抵,迫使他也慢慢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元清河突然聽到石誠用低到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對他說:“等我。”他蹙眉看着他,只見石誠目視前方,面色已經恢複如常,只是那鋒利如刃的目光,和他周身散發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他,已然動了殺機。

元清河閉上眼,心中暗暗發笑,這人一貫溫和明朗謙恭有禮,很少能看到他如此情緒失控陰狠暴戾的一面,看來這出戲碼,倒真可以暴露他掩藏頗深的本性和鋒芒。知根知底,這對自己的将來極有好處。

石誠步伐毅然決然,只是幾十步的路程,他在心中已經将周玉樹和李今朝淩遲了三五十遍,及至走到李今朝面前了才再度回頭,目光灼灼如炬,看着元清河步履蹒跚的背影。

他所珍愛的東西,決不允許他人如此任意踐踏!

周玉樹奔到元清河面前,雙手捧起他的臉,用袖子胡亂的想要拭去他臉上的髒污和血跡,嘆了一聲:“你受苦了!”

元清河微微側過頭,蹙起了眉。

周玉樹将他一臉憎惡的表情徹底無視,用眼神示意了身邊的夥計。立刻,有人拿了一個小皮箱過來,在他面前打開,裏面滿滿的擺着針筒和各種玻璃瓶裝的藥劑。

周玉樹從中選了一支玻璃針筒,熟練的抽入一瓶無色透明的藥劑,面對着元清河擠盡針筒裏的空氣,越過針尖溫柔的看着他道:“你忍一會兒,很快就好。”

元清河冷眼看着他繞到身後,緊接着針尖刺入皮肉的觸感分外清晰的傳來,冰冷的液體被緩緩推入身體,幾秒鐘之後,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只覺得眼前的物事全都變成了不清晰的疊加影像。

他身子搖晃了一下,就緩緩軟倒下去,周玉樹忙跪坐下來,穩穩的将他接在懷裏,緊緊摟抱着,面帶微笑,撫摸着他的頭發。

石誠看着元清河倒下去,眼中幾欲噴火,條件發射的想要向前邁開一步,卻被李今朝一把扣進懷裏,後背緊貼着他的胸膛,李今朝俯下身,在他耳邊悄然低語道:“別做多餘的事,他是自願的,讓他自己去了結他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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