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石誠趕在冬至回了南京。

在人潮洶湧的浦口火車站并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石誠有些意外,也隐隐有些擔憂:不會還在生氣吧?

石誠無奈的叫了輛黃包車,自己回了家。果然,那人也不在家。

石誠将帶給大家的土産全部堆放在客廳茶幾上,捋起袖子走進廚房,在北平的時候,每到冬至,師父一定會下廚弄一點像模像樣的餃子,流亡的這些年沒那個條件,現下總算是安定下來,他便想着自己動手去試做餃子,說不定到那人回來剛好可以吃了。

雖然他的廚藝有點糟糕,但玩性大起的跟着廚房師傅學得分外認真,從和面到拌餡兒,他沾了自己滿臉滿身的面粉和蔥花,總算是包出了幾個還算合格的餃子。

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餃子整齊的碼在案板上,石誠左等右等,及至天都黑透了,那人都沒有回來。石誠便上樓去卧室換衣服,打算親自去兵營裏尋他。

果然,想要那個壞脾氣的人息怒,還得自己先低頭。

剛想把一身髒衣服換下,擡眼就瞥見樓下一輛汽車緩緩開進院子,一左一右的車門裏出來兩個人,石誠怔了怔,不動聲色的隐身在窗簾後面。

風從領口灌入,有點冷,元清河縮了縮脖子,董卿走到他面前,摘下自己的圍巾,踮着腳替他圍上,一如當年那般細致貼心:“這麽冷,不知道多穿點?”

元清河蹙眉看着他,但沒有躲,只是淡淡說道:“天冷,我讓汽車夫早點送你回去。”

這幾日,他從營裏回來,幾乎每晚都要去“清川”小酌一杯,身為掌櫃的董卿每每等到他來,便親自端些他喜歡的下酒菜上去,兩人可以面對面的坐上好久,元清河只是喝酒,董卿就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雖然知道這樣很不對,但對他的愧疚,使得元清河做不到相忘于江湖。兩人像一對相交多年的朋友,雖然他知道對方不一定這樣想。

今晚偏巧董卿要去城北辦點事情,便搭了他的順風車。

“你明天還來麽?”小心翼翼的問話,帶着一點期待。雖然知道他們已經相去甚遠,自己早該放下這不該有的念想,可是董卿始終放不下。

“你不用特意等我。”元清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進屋子,只留下那人獨自站在車邊,目送着他遠去。

終究是于心不忍,他再度回頭叮囑了一句:“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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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河嚼着藿香走進客廳,看到那擺了一茶幾的捆紮得很精致的紙包,怔了怔,将外套遞給迎上來的仆人,問道:“他回來了?”

“是的,先生。”

即便還在冷戰之中,分別了半個月,他也已經迫不及待,快步走上樓,卻見石誠端端正正坐在特意辟出來的工作間裏,背對着自己,正在琢磨他的石頭。

察覺到元清河的腳步停在身後,長時間的靜止不動,似乎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石誠終于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沖他一挑眉:“最近挺忙的麽!”

沒有瘦,沒有胖,只是頭發長長了一點,額發将他的一雙黑眼睛蓋住,那眼神似乎別有深意,但等到元清河試圖去探究的時候,石誠卻垂下眼睑,不再去看他。

他鼻翼一側糊着一道白色的污跡,元清河伸出手去,想替他拂去那道污跡,石誠把頭後仰,躲開了,他的手停在半空,怔怔的望着他。

石誠歪着頭一眨不眨的打量着他,冷笑道:“新圍巾?挺好看的,呵呵。”

元清河倏然低頭看着圍巾,眼皮不祥的跳動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了。

看着那人茫然而無辜的表情,石誠在那個瞬間就爆發了,他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他拖着一條腿徑直從元清河面前走過,順手拽住那條圍巾,拉着他走進卧室,“呯”的一下關上房門。

後背後腦重重的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元清河感受到了從他力度上傳來的怒意,頗有些吃驚,印象中,這人很少生氣。

石誠揪着他的衣領将他按在牆上,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下一秒就攀着他的脖子,張嘴狠狠的啃下去!

元清河吃痛,夾着他的腰将他整個人提起來,卻沒想到那人出奇執着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兩個人一同滾倒在床上,扭打在一起。

元清河屢次用胳膊壓住那雙亂抓亂撓的手,卻屢次被那人掙脫,他困惑的看着石誠,那人此刻全然沒了往日的風度,眼神近乎猙獰,逮到他的手臂就咬,越發像個撒潑的瘋婦。

最後,他不耐煩的“啧”了一聲,用膝蓋制住他那條健康的腿,将他雙臂拉向頭頂,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牢牢的在他腕子上來來回回繞了很多圈,打了個死結。也不去看石誠憤懑的表情,把他整個人翻了個個兒,将他一頭被揉得亂七八糟的後腦勺對着自己,用胳膊肘狠狠的壓着他的背。

看着那人被捆了雙手,不甘心趴伏在身下,把一張臉埋在床單裏,氣咻咻的喘氣,元清河冷笑了一聲,原本還想好好跟他解釋的念頭是完全沒有了,因為欲念已經不可思議的被挑起。

他索性剝了那人的褲子,一直褪到他的腳踝,裹住他試圖反抗的腿,這下,身下那人總算老實了。

元清河重新壓上他,毫無預兆的,就那樣粗暴的将憤怒的勃發之物撞進去。石誠疼得嘶嘶抽着涼氣仰起頭,緊咬着唇忍住沒吭聲,卻有一滴眼淚掉了出來。他擡起雙臂,用胳膊肘當武器,反手就是一擊。

“還鬧?”元清河啞聲警告,不耐煩的将他手臂壓制下去,咬着他的耳垂,下面又是狠狠的一個沖撞,終于迫開艱澀的甬道,将自己完全頂了進去。他要讓他意識到何為自不量力。

這一場雲雨比任何一次都來得迅猛,元清河抛了顧忌,用胳膊狠狠的壓着他,進出之間簡直堪稱粗暴。直到石誠終于癱軟下去,腰肢也柔軟了,随着他越來越大幅度的動作紊亂了呼吸,已經忍到全身滾燙泛紅卻始終不肯哼出聲。元清河最後一個迅猛的深刺,釋放在他深處,稍息片刻,滿意的俯身,湊在那個被他幹老實了的人耳邊,輕輕的說出一直盤桓在心底已久的話:“我們和好吧?”

石誠就着這個姿勢艱難的轉過身,斜睨了他一眼,閉上眼無力道:“給我解開。”

他依言解開了圍巾,又順便将他腳踝上的褲子踢到地上,石誠渾身上下只剩下一件崩了扣子的襯衫,四肢驟然得了自由,他深吸一口氣,使出渾身解數一個鯉魚打挺,竟然将元清河掀翻在床上,翻身坐上去,一把掀起他的衣服,攫住他挺立的兩點,又啃又咬,像個饑渴難耐的嬰孩。

看着他笨拙的樣子,元清河也不拒絕,強忍着笑意由着他在胸前毫無章法的胡鬧,對這樣怒氣沖沖又活蹦亂跳的那人幾乎寵愛到骨子裏。

石誠騎坐在他下腹,俯下身捧着他的臉,威脅性的壓低聲音說道:“和好?你是不生氣了,我還在生氣,你說怎麽辦?”

“生氣?你生什麽氣?”元清河看着這醋壇子,明知故問。

“背着老子找別人,你不覺得你需要解釋一下?”

“你能找,我就不能找?”

“李今朝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他沒有那東西?你看見過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哪個意思?”

“我跟他沒什麽!”

“那你又肯定我跟別人有什麽?”

“滾!”石誠頭一次發現,這悶騷的男人居然也有巧舌如簧的時候,他詞窮了。

“好。”元清河依言猛的翻身,滾了兩滾,将氣咻咻的那人再度壓在身下。

“下去!”石誠察覺到危險,恨恨的看着他,命令道。

“好。”元清河好脾氣的聽從命令,大手緩緩下移,攫住他那根半軟不硬的器官,壞笑着上下撸動了兩下,成功的換來那人的一聲驚呼。

石誠臉色通紅,連忙用手背堵住嘴唇,那東西不受控制的在那人的玩弄下脹大,石誠撇過臉去,含糊的說了聲:“你……夠了!”

元清河扶正他的臉,帶着痞笑看進他眼裏:“我沒夠呀,不信你摸摸?”說罷引着他的手探向自己下面,滿意的看他像被燙到了一般縮回手去。

他凝視着石誠滿含怒意卻又對他無可奈何的眼,壞笑道:“有的人還在生氣,怎麽辦呢?”說罷也不等他回答,徑直吮住他的唇,将那一聲長嘆封在口裏。

石誠似乎還想掙紮,但手臂伸出去,卻不由自主軟軟的搭在他的後頸,随着他的唇舌越來越深入越來越貪婪的翻攪一點一點的沿着他光裸的脊背緩緩下移,最終緊緊摟了他的腰,預示着一種妥協和縱容。

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不斷的在他給的愛與欲中沉淪。石誠筆直的平躺着,任那人将肆虐的的唇移到頸窩,認命似的閉上眼。

兩人一直鬧騰到深夜,直到石誠慵懶的癱軟在身下,再也動不了一根手指,他才鳴金收兵,舒服的伏在石誠肩上發出輕微喘息,捉起他無力的手把玩着,和他十指相扣,望着他的眼深沉如水:“還生氣麽?”

石誠無力的搖了搖頭,頭腦還處在失神的狀态,他思索了一下,閉上眼道:“你想個辦法,讓李今朝離開這裏吧,免得他成了你的絆腳石。”眼下,元清河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一山不容二虎,避免這兩人互相厮殺的辦法唯有将他們分開。

元清河漫不經心道:“好,我答應你不再追究他的底細。”

“餓不餓?我做了餃子。”石誠這才想起這回事。

“你做的?”元清河上下動着喉結,表情如臨大敵。

深夜空蕩蕩的餐室,兩人面對面坐着,面前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石誠滿懷期待的看着元清河将一個放進嘴裏:“好吃嗎?”

元清河默不作聲的嚼着,狠狠一點頭,欲哭無淚。

石誠滿意的笑了,自己也嘗了一個,笑容就凝結在臉上。

“罷了罷了,下次我會記得少放點鹽。”石誠好脾氣的寬慰自己,抱歉的對他說道:“明天重新做給你吃吧!”

元清河扶了他的肩膀,鄭重道:“不用了,你去做石頭就好。”

用黑色的小砂輪在安瓿瓶瓶頸處劃上一圈,輕輕一掰,針劑就這樣被打開了,熟練了之後,她做得很容易,盡管這個動作在她看來像是對死囚處以極刑。

她默然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男人此時将後腦擱在沙發靠背上,閉着眼,袖子早早的捋了上去,露出他白皙細致的皮膚下隐約可見的青色筋脈。他的貓舒适的蜷縮在他大腿上,秋冬季節的貓由于換了一身厚實的皮毛,所以顯得異常肥壯,正用一雙冰冷的瞳看着她——一直以來她都和他的貓不親近,有時候她會有種錯覺,她從他那裏獲得的關愛還不如這只梨花貓那樣多。

她咬緊下唇,用針筒将嗎啡針劑吸幹,排盡針筒中的空氣,在他手邊蹲下,找準了他的血管,将針管刺進去。

男人仰面朝天,從她的方向只能看見他形狀完美的下巴和靜止不動的喉結。他的的确确是個風華絕代的男人,縱使是如今這副沉淪的模樣。而她,注定今生與他無緣,但後半生能守着他的孩子生活下去,有個陪伴有個念想,這恐怕是他唯一能給她的恩惠,與愛情無關。

葉畫眉将針筒中的液體推幹淨之後,輕輕的拔出針頭,用沾了酒精的棉花按住針孔,片刻之後松開。動作依舊是那麽熟練利落,她看着棉球上那點血紅,心中明白這恐怕是她最後一次服侍他了。

随着黨組織的瓦解,這南京城是越來越兇險了。很快,她也會被秘密送走,另找一處藏身之所安胎直至生産。

“戒了吧,今朝。”今日一別,不知道此生還有無再見之日,葉畫眉對他的毒瘾有些擔心。

“嗯。”李今朝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緩緩擡起頭,放下袖子。自半個多月前那次肩膀受傷靠嗎啡止了幾次痛之後,他便有了瘾頭,一天不紮上一針就無法捱到天黑。在他的交際圈中,幾乎所有人都有這嗜好,這東西就像愛情一樣,都是毒,一旦沾染上就擺脫不掉了,他總以為年輕的時候還是不要去碰這些毒物為好,但那年在某個深山竹林裏遇上的那個少年,早已讓他劇毒攻心。

李今朝坐正身體撫摸着他的貓,漫不經心的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

葉畫眉跪坐在地毯上,輕輕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冰涼的臉頰上,低聲呢喃道:“今朝,為我們的孩子取個名字吧……”這是她最後的要求了。

李今朝輕嘆了一口氣,順勢摩挲着她的臉:“畫眉,我愧對你們,但如果可以,我又何嘗不想承擔一個父親的責任,倘若我能平安無事的活到他長大成人,你讓他來尋我,到時我一定盡力補償你們,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葉畫眉讪讪的松開他的手,她明白,這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後承諾。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走。”李今朝抱起他的貓放在地毯上站起身,一針嗎啡過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元清河雙手抱臂,默然不動的站在城門下,看着那兩輛軍用卡車緩緩駛到近前。他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士兵小跑上前。

趁着士兵交涉的時間裏,元清河冷眼打量着高高在上坐在駕駛室裏吞雲吐霧的男人,眼下全城戒嚴,即使是南京衛戍司令親身坐在車上,他也要徹查。

答應過那人放過李今朝,可沒有答應過他放過其他任何一個共産黨。

小兵又小跑回來禀告自家軍座,說前面的卡車裝載的是冬季軍需物資,正要運往城外兵營,士兵們都要過冬,這些天已經有很多車軍需物資運送出去了,元清河見怪不怪,只是一揮手,下令士兵上車檢查。

李今朝看到兩列士兵小跑着朝他們走來,不由眉毛一挑,透過擋風玻璃正眼打量着元清河。

元清河只是将雙手別在身後,朝他微微一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了。他跟着他的士兵們緩步走上前,站在打開的車廂後面,督促檢查,身後傳來一聲車門重重的關閉之聲,元清河明白那位司令也跟着下了車。

“軍座,有十幾口木箱被釘死了,打不開。”士兵跳下車,朝自家軍座禀報。

元清河斜斜的看了一眼旁聽的李今朝,不動聲色道:“撬開檢查。”

“這……”士兵似乎頗為忌憚那位南京衛戍司令,确實認為自家軍座做得有點過火,直到與元清河目光相觸,那士兵渾身打了個哆嗦,立刻領命而去。

“慢着。”李今朝托着煙袋走上前來,淡笑道:“元軍長果然是事必躬親,難怪上頭如此器重你,罷了,我就直說吧,那是十幾箱洋酒,軍中苦寒,送些酒給将士們過年,元軍長沒有異議吧?”

“軍中禁酒,李司令明知故犯,讓在下很難辦。在下只是例行公事,檢查之後倒是可以賣你個人情,就當作什麽都沒看到,如何?”元清河答得不卑不亢,話語中已然帶上了官腔,語畢挑眉看着李今朝。

“酒水本就是易燃易碎,要是箱子都打開了,還怎麽搬運……”

“我會給李司令釘回去。”元清河毫不退讓的打斷他。

李今朝默然拈了一撮煙絲點燃,他突然覺得很憤怒,很煩躁。

都是他!要是沒有他!

要是當初就讓他死在火海裏就不會有之後的一系列麻煩;要是當初沒有跟這個人扯上關系就不會讓張石誠注意到陰郁暴戾的少爺;要是張石誠沒有愛上他保護他指點他,這個資質遠不如自己的人又豈會有與自己并駕齊驅的這一天……

就是這個人,讓他迄今為止一帆風順的人生一次次的陷入困境。

他突然明白,他真正的敵人,并不是當今的執政黨,而是這位元軍長。不管是愛情還是事業,元清河都已經成為他最大的絆腳石。

李今朝眯起狹長的眼睛,看着元清河沉默如山的側影,慢慢摸上後腰的手槍。

就在那名士兵取來工具就要去撬開那酒箱時,李今朝倏然把槍,一槍打穿了他的腦袋!

士兵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費解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就那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李今朝猛然掉轉槍口,對準元清河的眉心。士兵們大駭,紛紛舉起槍齊刷刷的指向這位南京衛戍司令。

元清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微微翹起唇角,越過黑洞洞的槍口看着他,淡笑道:“李司令的反應是否太過激了一點?”

“這話是不是該我問你?”李今朝慢慢放下手槍,狠狠将手槍拍在裝洋酒的木箱上,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士兵,“今天誰要開箱,先問問我的槍。”

元清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如果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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