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入了冬,南京城在全城戒嚴,預備着還都事宜,因此元清河也忙碌起來,這讓石誠有了很多空閑經營他的玉石生意。

他将自己名下的丹尼爾珠寶行的股份完全抛給了楊蘭亭,讓這丫頭也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份資産。而曾竹心似乎已經與英國人陷入熱戀,正在向老板娘之路邁進。

石誠退出珠寶行的生意之後,聯合了鄒老先生和他的玉器作坊,在市內繁華地段租了間店面,請人裝修出古色古香的風格,開了一間專門的玉器店,取名“寶興”。楊蘭亭是丹尼爾珠寶行的大股東,又受雇成了寶興的女老板,石誠則依舊躲在幕後,刻刻石頭,玩玩玉器,閑時找鄒老先生喝喝茶殺兩盤棋,過着悠然寧靜的生活。

還沒到最冷的時節,石誠已經在工作間裏安上了暖爐來溫暖他那條常年冰冷僵硬的右腿。他意态閑适的點上一支煙,用鉛筆臨摹一張玉飾圖樣,剛抽了兩口煙就聽到樓梯上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石誠忙将香煙扔出窗外,并開着窗揮散煙味。一早就交代過仆人,一旦那人回家就趕緊通知他,因為元清河的嚴格監督,讓他想抽根煙都變得像做賊。

這個時間,元清河應該剛剛開始工作才對,沒理由這時趕回家。仆人咚咚的敲着房門,石誠困惑的跑去開門,就見清早出門去買菜的幫廚站在外面,一抹額頭上的汗水,焦急說道:“先生,不好了,我聽說軍座在城南絲瓜橋和李司令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石誠臉色倏然一沉,執起靠在牆邊的拐杖快步走下樓。

江坤城背着手在兵營裏來回踱步,外面隐約能聽到炮火的聲響。

半個月前,李司令就将一直駐守在蘇州一帶的江坤城一師調了回來,其時,南京城中已經有了異動,葉之章等老黨員幹部一一被捕入獄,但李今朝将他調回來也只是以政府即将還都加強南京駐防為由,一直讓他留守城北軍營按兵不動,直到上午開始,西南方向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炮火聲,他才直覺出事了。

不一會兒,林虎快步跑進來,一進屋就對他說道:“師座,司令和元軍長在城南打起來了!”

這正是他擔憂的事,因為今天司令交給了他一項重要任務,在天黑之前将一直被當局通緝的葉畫眉秘密送往蘇州藏身,但直到現在他都沒能見到葉畫眉本人,聯想到前段時間元清河突然發了瘋的大肆捕殺地下黨,他擔心李今朝在送葉畫眉出城的途中出了狀況。

他抓起架子上的外套套上,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對林虎說:“走!我們去看看!”

江坤城帶着手邊一支精銳騎兵一路進了城,準備橫穿南京城到出事地點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雖說司令并沒有發話命令他出兵支援,但礙于他現在與李今朝是一根繩子上拴的螞蚱,誰離了誰都不行,假如李今朝這棵大樹倒了,那必定也會牽連到他自己,畢竟,元清河的實力,他是見識過很多次的。

南京城驟然燃起硝煙,這讓早已習慣了和平的市民們驚恐萬狀,生怕被這場戰事波及,紛紛閉門不出,街道上一片蕭條。

江坤城的騎兵在冷冷清清的道路上狂奔,不想行至拐角處,一輛黑色汽車突然沖了出來,橫在路中間,江坤城慌忙勒住缰繩,馬匹發出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幾乎将他掀下背去。後面的士兵來不及勒馬,一個撞一個,場面亂成一團。

江坤城惱怒的看着那輛汽車,車門緩緩打開,一根拐杖伸了出來,他一愣,果真看見大哥從汽車裏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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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誠面色不善,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将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戳,斜睨着他:“怎麽着?還嫌場面不夠亂?”一直以來那兩個人的明争暗鬥幾乎成為他的心病,要是江坤城這小子也卷進去,他就真的要心力交瘁了。

江坤城見大哥這般陰沉的臉色,隐隐有種山雨欲來的跡象,他趕忙下馬,走到石誠跟前扶住他:“大哥,到底是咋回事?”

石誠長嘆一口氣,無奈道:“那兩個人的事你別跟着瞎摻和,我另外有任務交給你。”

傍晚時分,在天際最後一抹晚霞隐沒之前,十九路軍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在城南,挖出了戰壕,全軍上下都進入了最佳戰鬥狀态。當然,李家軍也不是吃素的,畢竟盤踞南京城這麽多年,根底都擺在那裏。

于是,天黑之後,這場強龍對地頭蛇的戰争全面爆發了。西南方向的夜空不時被照明彈照亮,隐隐約約的炮聲從沒間斷。

一場戰役結束,天還沒亮,元清河站在城樓上一動不動,十二月初的南京不是最冷的,但這樣的淩晨也足以讓人渾身血液凝固四肢僵直。

又一枚照明彈緩緩的升上天空,瞬間将一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晝,元清河借着那片刻亮光掃視了一眼屍橫遍野的戰場,神色有些凝重。

李今朝這一次大約是徹底和他撕破臉了,進攻的火力相當猛,他們出動了六門德制大炮,連續不斷的轟炸了小半夜。而元清河打得相當保守,一味的隐忍,以防守為主。兩軍實力奇虎相當,到目前為止,他也沒讓李今朝占了便宜,但他心裏明白,假如李今朝下令讓江坤城那支精銳之師出動,那自己不一定能扛得住這樣迅猛的火力,反擊只是遲早的問題。

“軍座!”少年嗓音高亢嘹亮,勤務兵趙小順一路小跑過來停在他面前,氣喘籲籲道,“軍座,不好了,承平縣的監獄讓一幫游擊隊給炸了!”

元清河神色一凜:承平縣監獄關押着從全國各地抓捕過來的最高級別的政治犯,軍委将這所監獄的治安全權交由他來維護,容不得半點閃失。偏偏這個時候游擊隊來湊熱鬧?

眼下李今朝似乎進入暫時休整,并沒有再度進攻的打算,他立即撥出兩個團的人馬,親自帶隊奔赴承平縣監獄。

天還沒亮,遠處,被轟炸之後的監獄殘骸在灰蒙蒙的薄霧下冒起白煙,俨然已經成為一堆被燒焦的廢墟,幾個傷兵拄着步槍在廢墟之中尋找生還的士兵和囚犯。

元清河快馬加鞭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翻身下馬,立刻找到負責看守監獄的徐團長,卻在那間只殘存了半片牆壁的營房前愣住。

只見幾名傷兵守在擔架前默默垂淚,而那位徐團長氣息奄奄的躺在擔架上,他兩條大腿以下的部分已經全然沒有了,胸前也是血肉模糊一片,血液将整個擔架浸成暗紅色。

看見元清河冷着臉走進來,垂死的人眼中似乎突然有了亮光,他緊緊盯視着元清河,蒼白的嘴唇動了動,虛弱的叫了一聲:“軍座……”

元清河默然在他跟前蹲下,他明白,這個人已經瀕臨死亡。

“軍座,對不住,我、我沒能守住……”

元清河握住他伸過來的一只顫抖的手,點點頭,了然道:“不怪你。”

是他太大意了。承平縣監獄毗鄰軍營,平時一向守衛森嚴,但如今他在城南與李今朝開戰,讓游擊隊趁虛而入,是他的疏忽。他已經看過了傷亡名冊,絕大部分被關押着的地下黨員都下落不明。恐怕,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劫囚。

直到徐團長的手掌慢慢的冰冷僵硬了,元清河才放開,用手将他凝固的目光輕輕撫滅,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朝廢墟之外走去。

天亮之後,十九路軍發起了強有力的反擊。骁勇善戰的騎兵如同從天而降的厲鬼,趁着第九路軍還在休整,奮力殺入李今朝的陣營,火力全開,瞬間就導致他們死傷一大片。

李今朝在韓月明等手下一幹将領的護送下迅速撤退。及至到了晌午,十九路軍火力愈發威猛,氣勢銳不可當,而李今朝這邊正在全線敗退。

洛陽政府那邊正在歡歡喜喜的準備還都事宜,從軍統送來的一封軍事電報猶如晴天霹靂,令朝野內外舉國上下都為之震驚。

眼下,外有列強耽耽相向,內有共黨趁機作亂,革命軍中這兩路佼佼者竟然自己打了起來。李今朝的第九路軍自是不必說,在北平有過作亂前科,元清河的十九路軍也曾經公然抗命擅自與日本人開戰,兩邊都是讓政府頭疼的人物,這一戰更是發生在還都南京前夕,在軍民之中造成的輿論和影響極大,因此第二天下午,軍事委員長就親自率領中央軍前來調停,兩軍在委員長的幹預下才有了收手的勢頭。

元清河第三天早晨才回家。

他睜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走進客廳,石誠坐在沙發上讀報,聽到他沉重的腳步聲,從報紙邊緣探出一雙眼睛,滿含嘲諷的問道:“鬧夠了?”

元清河面無表情的垂下眼睑,沒有看他,徑直脫下肮髒的軍靴,赤腳走上樓。

石誠看見他右胳膊上纏着一圈圈染了血的繃帶,眼皮不由一跳:受傷了?他忙放下報紙,不動聲色的跟上去,一路跟進了房間。

元清河手肘撐在膝蓋上坐在床邊,低垂着頭顱一言不發。就在軍事委員長前來調停之後,他和李今朝都被叫過去,在會議室裏被罵到狗血淋頭,被強迫互相道歉握手言和,并且據說還有更嚴重的處分在等着他們,最壞的情況是被降職再調任到前線。

知道石誠跟進來了,不聲不響的在他身邊坐下,他羞愧得擡不起頭來,沒敢去看他的眼睛,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低低的道了一句:“對不起。”

石誠只是微笑的着看他,他此刻就像一個被私塾先生教訓過的孩子,回到家卻不敢跟父母坦誠。過了好多年,這個人還是自尊大于天,一點都沒變,并且,脾氣還是那麽壞,壞得簡直想讓人捧在懷中狠狠蹂躏那張缺乏表情的臉。

石誠知道他是個別扭的孩子,只是摟過他,捧着他的頭,嗅着他發絲之中硝煙的氣息,輕道:“既然是他先挑起事端公開宣戰,錯不在你。”

元清河擡起頭,擔憂的看着他:“我有可能會被撤職。”

既然知道會被追究責任,打起來的時候怎麽不會克制一點?果然還是對那件事耿耿于懷吧!石誠無奈的看着他,淡笑道:“沒關系,撤職了我養你啊!”

元清河愕然的看着他,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石誠推進浴室。石誠取來醫藥箱,見元清河有些木讷的站在那裏,沖他一挑眉:“用不用小的來為您寬衣,少爺?”

石誠轉身往浴槽裏放熱水的時候,聽到那人窸窸窣窣的脫下衣服,他直起身,後背就落進那人赤裸的胸懷裏。

反應過來的時候,彼此的唇齒已經糾纏在一起,他的手正一粒一粒的去解他的扣子,衣物盡數滑落在地,之後就被帶着跌入熱水中。

其實并不是非要背着他去做那些事,那些地下黨的生死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只是當年對葉之章等人的一句承諾,使得他再一次違心的幫助了他們。但是做過這件事之後心中衍生出的愧疚和自責使石誠更加不敢去面對他的溫柔。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對不起……

背對着那人一遍遍的默念,直到被身後的人扶着腰壓向他胯下那處昂揚,身體一點點的下沉,被他強行迫開的感觸清晰的自尾椎處傳來,一部分熱水一起被壓了進去,将他熨燙得仰起脖子,發出一聲迷醉的低吟,按着那人膝蓋的雙手一抖,身體猛地沉下去,帶着痛苦與滿足,将他完完全全的吞沒,坐在他強韌有力的大腿上。

終于被他強勢的楔入柔軟緊致的身體深處,身後那人長久的保持着這個動作,伏在他肩上長嘆一口氣。氤氲的水汽将他們的身體蒸騰成粉紅色,石誠仰着脖子在努力的适應他的入侵,低垂的睫毛上沾染了水滴,臉上的表情介于痛苦和快樂之間。

他突然明白,外面的一切都跟自己毫無關系,哪怕身敗名裂,哪怕烽煙四起,哪怕滄海桑田,只要他在這裏,在他身邊。

察覺到石誠難耐的尋覓着什麽,濡濕的睫毛以極快的幅度扇動,雙手伸到背後胡亂掏摸,氣息短促而不規律,緊咬着嫣紅的唇,眼神迷離的望着他,像是一種哀求。元清河敏捷的捕捉到他意識混沌之中抓撓過來的手,卻被他反手抓住,直直按向自己身下。

他無奈的笑了,目光一沉,在握住他那處粉嫩秀氣的堅挺同時開始了動作,拍擊聲與水嘩聲響徹浴室,夾雜着某人斷斷續續的低吟。

數度歡愉,石誠癱軟在他懷中,兩個人依舊坐在微涼的洗澡水裏,長久沒有說話。

“不從軍也好,當一個平民百姓,豈不是逍遙自在?”元清河将他緊緊圈進臂彎裏。

石誠有氣無力的斜了他一眼:“沒出息,胸無大志。”

因為胸中只有你,他圈緊了他:“剛才不是還說要養我?”

“你流血了。”石誠一眼看到他右臂被染得血紅的繃帶,這才記起跟着他進浴室的使命,掙紮的想要站起身,卻被那人按住。

“別走。”元清河疲憊的将下巴擱在他肩上,閉上眼,“就這樣讓我靠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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