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機子,現在姓許

“《詩經》主要分為風、雅、頌三個部分,主要表現手法為賦、比、興……”

語文老師的聲音混雜着教師內老舊風扇轉動時“吱呀吱呀”的聲響,回蕩在教室內。

語文老師講課時喜歡拖長聲調,那不緊不慢的語調加上窗外的蟬鳴多少有點催眠,教室裏的學生昏昏欲睡,多半躲在立着的課本後面打瞌睡,只有少數一部分人勉強保持着清醒,撐着眼皮聽老師講課。

許舟辰桌上擺着根本沒翻開的語文書,他手裏轉着支黑色水筆,另一只手撐着下颌,正望着窗外遠處籃球場的方向發呆。

那邊似乎很熱鬧,圍了不少人,還隐約能看見場中央有許多穿着鮮豔球衣的男孩跑來跑去。偶爾也有一陣接一陣的歡呼尖叫聲從那邊飄過來,那些聲音隔着很遠的距離,聽不太真切。

許舟辰望着窗外出神,根本沒注意教室裏的動靜,直到他桌邊不知什麽時候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似乎忍無可忍了,用指節重重敲着他的桌子:

“許舟辰!”

許舟辰手裏的水筆“啪”地一聲摔到了桌子上,他擡眼望去,見是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正站在他桌邊瞪着他:

“想什麽呢,人都到你旁邊了都沒發現?喲,語文書都沒打開,您修仙呢?用意念聽講啊?仗着成績好為所欲為是吧!許舟辰,你都初三了,自己想想離中考還有幾天,還這麽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像不像話!……”

語文老師一訓起來就沒完,許舟辰立馬從位置上站起來,及時認錯,态度良好:

“我錯了老師,下次一定改。”

跟有些總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男孩不同,許舟辰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樣,從不帶什麽情緒,連貧嘴逗樂都能給人一種“他很認真很正經”的錯覺,讓人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才好。

“你每次都說改!”

語文老師無奈地揉揉眉心,用手裏的書拍拍許舟辰的桌面:

“來,《蒹葭》,給我背一遍。”

“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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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舟辰用手指習慣性地輕輕點着桌面,背課文時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籃球場的方向,話音也跟着一頓。

“在哪呢?”見他沒了下文,老師沒好氣道:

“看外面幹什麽?伊人在外面打籃球嗎?!”

聽着這話,教室裏一陣哄笑。

“在……”

許舟辰聽着語文老師的話,微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麽。他話音在舌尖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即将出口的課文也變成一句:

“對不起老師,沒背會。”

“你!”語文老師想發作,但對着許舟辰光速認錯的誠懇态度又無可奈何,她拿許舟辰沒辦法,最後揮了揮手:

“去去去,外面罰站,背會了再進來。”

許舟辰點點頭,對這個懲罰接受良好。他順手拿起桌上的語文書和水筆,繞去後面出了教室。

樓道裏時不時傳來其它班級齊聲朗讀的聲音,許舟辰靠在冰冰涼涼的牆面上,低頭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語文書,等聽到語文老師重新開始講課,他翻書的動作一頓,随手把語文書放到了對面的窗臺上。

“三班加油!!三班必勝!!”

鞋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響與籃球拍打聲交錯,許舟辰一路小跑去了籃球場,從圍觀人群的外圍一路擠到前排。

他來得巧,站穩後剛好看見一個穿着白色球衣的高挑少年跳起,擲出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引得觀衆一陣歡呼。

最近是高中部的籃球班賽,昨天許舟辰聽沈歲安說他會替班隊裏受傷的同學上場,所以他剛剛遠遠看着這邊的籃球賽就有點在意,想着過來看一眼,結果還真的剛好遇上。

随後,裁判的哨聲響起,上半場結束。

球場上的少年碰拳擊掌,往場地邊緣散去。沈歲安随手把籃球抛給隊友,下場時,一眼就看見了一邊站着的許舟辰。

“體育課?”

他走到許舟辰身邊,擰開礦泉水瓶,随口問了一句。

他以為許舟辰是體育課自由活動才來看比賽的。

“不……”許舟辰愣了一下,擡眸正想回答時,目光卻是一頓。

那時沈歲安正仰頭喝水,他的下颌到脖頸到喉結連成好看的線條,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滾動,有不小心灑出來的水滴順着那弧度一路向下,和薄汗一起被陽光映出亮晶晶的顏色。

許舟辰腦中空白了一瞬,即将出口的話也莫名其妙沒了聲,被另一道聲音得空插了進來:

“哎,沈哥,一會兒你……”

一個和沈歲安穿着同款球衣的男生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他像是想和沈歲安說什麽,擡眼時看見了旁邊的許舟辰,這就打了個招呼:

“小辰也在?”

許舟辰剛剛心裏冒出來的那絲奇怪感覺也斷了線,他看向那男生,點頭應道:“随便過來看看。”

那男生長得高高壯壯,頭發很短,膚色偏黑。許舟辰認識他,他叫李裕,是沈歲安的好朋友之一。

跟許舟辰打過招呼後,李裕就低聲在和沈歲安商量着什麽,大約是在講比賽的事情。許舟辰也沒注意聽,而在他出神的時候,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舟辰愣了一下,回頭看去,見是兩個陌生的高中部學姐。那兩個女生臉有些紅,其中一個看了眼沈歲安,又壓低聲音問許舟辰:

“學弟,我記得你,你是沈歲安鄰居家的弟弟是吧,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問。”許舟辰微一挑眉。

“沈歲安有沒有女朋友啊,應該沒有吧?”

許舟辰沒想到她們會問這個,愣了一下,又見兩個女孩推推搡搡一陣,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如果沒有的話,我們能擁有一個沈歲安的**號嗎?”

許舟辰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沈歲安就在一邊,為什麽她們不自己找他要。

但他的疑問還沒問出口,就被一聲怒喝打斷了:

“許舟辰!還真是你小子!”

許舟辰吓得一哆嗦,循着聲音看了一眼,球場另一邊正對面站着的就是初中部的教導主任。

許舟辰雖然成績好,但平時違紀的事也沒少幹,早就成了教導處的大紅人。剛剛張主任遠遠地就看這人眼熟,沒想到還真是上課時間翹出來看比賽的臭小子。

而有了張主任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吼,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投向了許舟辰的方向,包括旁邊的沈歲安。

沈歲安見這家夥被主任當場抓包,哪還能猜不出來他是翹課過來的,于是看向許舟辰的目光多了絲戲谑。

“加油,哥,你班必勝。”

許舟辰覺得不太妙,抓緊時間送出一句祝福,在沈歲安伸手要逮他交公前,後退一步撒腿就跑。

“你們班這節不是語文課嗎!上課時間你溜出來幹什麽!檢查沒寫夠是吧,給我回來!別跑!”

李主任邊追邊喊,這時候,初中部某一扇窗戶裏探出了半個身子,語文老師盯着樓下撒腿狂奔的少年,怒道:

“許舟辰!翅膀硬了你,讓你背課文你背到籃球場去了!真去找伊人了你?主任,把那小子給我逮回來!”

回去除了挨罵就是檢讨,許舟辰才不傻。于是他在語文老師和教導主任的怒吼夾擊下,一溜煙跑到學校後牆,輕車熟路地翻了出去。

半下午正是最熱的時候,空曠的街道上翻滾着熱浪,只有貓懶洋洋地趴在臺階上打哈欠。

許舟辰摸摸口袋,翻出來幾張零錢,去冰櫃裏拿了只冰棍,撕開包裝袋叼在嘴裏。

他也不想回家,又沒處可去,只好沿着路邊一直走,最終拐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陌生小巷子裏。

巷子的盡頭立了個巨大的彩燈招牌,寫着三個大字:

巴厘島。

許舟辰以前聽別人提到過這個名字,知道這是個在學生間熱度很高的游戲廳。但他對游戲不太感興趣,所以沒有特意找來過。

這次遇上了,他又恰好缺個打發時間的地方,也沒多想,邁步走了進去。

巴厘島游戲廳是用地下室改裝出來的,裏面擺滿了臺球桌麻将桌和幾臺游戲機。房間裏擠了很多人,賭球的打游戲的都有,多是些看起來就不太正經的家夥,個個操着一口粗話,到處都飄着嗆人的缭繞煙霧。

許舟辰對這些倒是習以為常,他去吧臺用零錢換了幾個游戲幣,去到屋裏唯一一臺空着的游戲機前坐下。

投幣,開局動畫,游戲音效,通關結束。

這樣的流程持續了幾個來回,許舟辰很快就膩了,加上這屋子裏實在太吵,即使這有空調足夠涼快,他也有點待不下去。

許舟辰看着屏幕上的通關動畫,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而正在他準備起身離開時,卻突然有人從後面踹了一腳他的椅子,那人随後出口的話也拽得不行:

“這哪個不長眼的,敢占你魏哥的座?不知道這機子早就姓魏了嗎?”

許舟辰微一挑眉,回頭看了一眼。

他身後站着的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那男孩留着一個非主流刺猬頭,身上穿着五中的校服,校服褲腿一直卷到膝蓋,就差把“我是混子”四個字寫臉上了。

許舟辰看着他那一臉拽樣,有點想笑。

随後他就打消了離開的念頭,不僅坐得安穩,還不緊不慢從手邊的小筐裏又拿了枚游戲幣投到機器裏面。

游戲機吱哩哇啦一通亂叫,宣告着新一局游戲的開始,也宣告着某人被當成了空氣。

魏慎見自己被無視了,哪裏忍得下這口氣,他又踹了一腳許舟辰的椅子:

“老子叫你呢,你丫耳聾啊??”

椅子被魏慎踹得向前滑了半截,往人群嘈雜中混入了一道短暫又刺耳的摩擦聲。

游戲廳裏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響動,好奇地望了過來,只見游戲機前,那個被挑事兒的少年叼了根冰棍棒,不緊不慢又通了一關,這才撐着腿把椅子往後挪挪,微微挑眉看了對方一眼,很認真地問出一句:

“這機器姓魏?”

“不然呢?!”

“哦……”

許舟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說什麽也沒讓開,只拿着最後一枚游戲幣投進機器裏,機器又是一通亂叫。

至此,他滿意地彎起唇角,對對面的刺猬頭小子鄭重宣布道:

“剛你叫它它沒答應,現在我投幣它答應了,所以抱歉,小魏。”

許舟辰微微揚起下巴,不輕不重拍了下游戲機的開始按鈕:

“這機子,現在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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