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重新遇見他,想見他

南江的雨一直下到很晚才停, 城市的夜景被大雨沖刷了一遍,空氣中滿是清冷的草木香氣。城市的霓虹燈在雨後似乎格外豔了些,那些光亮在遠處連綿成一片, 在城市的夜色中格外亮眼。

大雨初歇,雨後的積水偶爾順着窗玻璃滑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了陽臺的地面上。

落地窗中畫着南江的夜景, 也映着房間內一個男人立着的影子。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 頭發天生帶着些微卷的弧度, 他眉眼中總是帶着點淡漠神色,右眼的眼睑上方生着一顆小痣。

室內極為安靜, 許久也只有一陣細碎的動物腳步聲。小白狗崽崽搖着尾巴蹭到沈歲安腳邊,沈歲安彎腰揉揉它的腦袋,而後擡手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顆網球抛給它。

網球在地面彈了幾下, 滾遠了,魚丸屁颠屁颠地追了過去。

沈歲安看着它的背影,微微斂了神色。

而後,房間內突兀地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沈歲安擡步走到沙發邊, 從外套口袋中摸出手機,看見屏幕上跳出兩個字:

“李裕”

“喂,沈哥,你到南江了嗎?”

剛一點接通,李裕的聲音就從聽筒中冒了出來。

“到了。”

“南江怎麽樣啊, 對了,你找見人了吧, 沒事吧?”

“暫時沒事。”

“操,我就說周加徽那家夥準沒安好心。前段時間他一從裏邊出來就直奔南江, 我還奇怪呢。搞了半天還真是沖着小辰去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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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安微微垂了眼。

七年前,沈歲安在三中跟周加銘那一架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後來,周加銘找來了他哥哥周加徽。

周加銘只能算是學校裏的小混子,但周加徽不同。周加徽是北川有名的地頭蛇,原本他不想管弟弟在學校的小打小鬧,但後來周加銘都被人揍到醫院去了,他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也給沈歲安找了不小的麻煩。

不過沒過多久,周加徽手上那些髒事就被北川警方查到了,他跟他手底下那些兄弟一起被打包送進了監獄,前段時間剛剛放出來。

這些年,彭飛那邊一直注意着周加徽的動向。

周加徽是個極端危險的家夥,這人心狠手也狠,像一條瘋狗。當初周加徽成功落網,少不了沈歲安和沈家出的力,他們都擔心周加徽出來會報複上沈家,但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周加徽出來後什麽都沒幹,沒過多久,直接買了去南江的車票。

一開始他們都奇怪這家夥是不是真痛改前非了,直到前段時間,沈歲安從大學同學發來的照片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當年許舟辰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樣人間蒸發般離開了北川。連轉學的手續都是他父親那邊的人來處理的。

那之後,許從善也很快從那裏搬走了,沈家隔壁的屋子重新空了出來,過了幾年,搬進了一戶新的人家。

至此,那個人的痕跡被徹底抹去,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許舟辰棄用了原來的手機號碼,沈歲安就那樣跟他斷了所有聯系。他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後來怎樣,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誰能陪誰一輩子,比起相遇,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離別。

但,年少時說起來那樣輕松,等離別真正到來,熟悉的人走了,留下來的卻是想念時牽扯到的綿密的痛。

重新尋見他痕跡的那天,沈歲安的大學好友羅星旗像往常一樣給他發了一堆照片分享日常。

羅星旗這人家在南江,是個典型的二世祖,大學畢業之後就天天在南江吃喝玩樂混日子。他上學的時候就跟沈歲安關系不錯,畢業了之後偶爾就會纏着他單方面說話,那天他估計是喝的有點上頭,一口氣給沈歲安發了好多照片過去。

當時沈歲安正好閑着,被羅星旗信息轟炸一通後,他随手點開了聊天框,原本不想理會,但卻從一堆小圖中看見了一個略微眼熟的身影。

這些年,他總是在人潮洶湧的大街把某個經過的男孩錯認成那個人,他以為這次也是如此,原本不想點開看,但最終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大圖。

雖然他跟許舟辰有七年多沒有見了,雖然那張照片只拍到一個模糊的側臉,但沈歲安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他。

他看起來沒多大變化,只是頭發比以前稍微長了一點,就算隔着屏幕也是那樣一副慵懶憂郁的樣子。

沈歲安心裏有一瞬的空白,他難得地給羅星旗回了一句:

“在哪?”

幾乎是他這句話剛發出去,羅星旗的視頻就彈了過來。沈歲安選了單向視頻,下一秒,羅星旗的大臉就出現在了屏幕上:

“媽呀,這是誰啊,是我們沈哥,你居然舍得搭理我了?”

沈歲安不想應付他的陰陽怪氣,他略微有點不耐,重複道:

“我問你在哪。”

“我在南江啊,我還能在哪,在朋友的朋友開的酒吧裏。”

說着,羅星旗翻轉了攝像頭,給他拍了一圈酒吧的景象:

“看,不錯吧,這是我朋友。”

羅星旗拍了拍身邊的人,又把手機舉起來,拍向了遠處的另一堆人:

“那是我朋友的朋友,酒吧老板。”

屏幕中是剛才在照片中出現的那個人,他穿了一身簡單的休閑裝,懶洋洋靠在座位上,手裏熟練地夾着煙吸了一口,煙霧缭繞間,他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響動,往這邊看了一眼。

等發現有人在拍他,他也不介意,還彎唇笑了笑,朝羅星旗揮揮手算作打招呼。

時隔七年,沈歲安再次有了許舟辰的消息。

他在南江。

而周加徽也去了南江。

周加徽不可能不知道周加銘和沈歲安的矛盾源自許舟辰,而他出獄後直奔許舟辰所在的南江,沈歲安也不可能不多想。

不管周加徽是要找許舟辰的麻煩,還是單純想換個城市重新開始,沈歲安都要确保許舟辰的安全。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了手上的事和工作,從北川來到了南江。

或者,除了怕他出事,還有另一層比較私人的原因。

比如,想重新遇到他,想見他,想看他過得好不好。

“沈哥,那周加徽那邊怎麽辦,你一個人在那邊可以吧?”

電話裏,李裕的聲音打斷了沈歲安的思緒。他頓了頓:

“已經派人在找了。”

“行,你跟小辰都注意安全,有空帶他回來玩啊。他當年走得也太急了,後來也沒再跟咱聯系。”

沈歲安邊聽李裕的話,邊擡手拉開了落地窗的玻璃門。

雨後清新的泥土味從外面闖了進來,沈歲安走進陽臺,餘光便瞥見了隔壁陽臺上站着的人。

那人頭發有些亂,他像是剛抽完煙,随手把煙頭按進了手邊茶幾上的煙灰缸裏。擡眼時,剛好對上了沈歲安的目光。

和以前一樣的四目相對,但不同的是,許舟辰再也不會像少年時那樣垂眸躲開了。

許舟辰見沈歲安像是在打電話,随後他微微沉聲對電話說了句“知道了”,便将手機裝回了口袋裏。

不愧是鄰居,還真是擡頭不見低頭見。

許舟辰微微彎起眼睛,笑着看向沈歲安:

“還沒睡啊?”

“嗯。”沈歲安打量他一眼,将目光挪向了遠處的夜景,語氣稍微有些冷硬,沒好氣地說:

“少抽點煙,小心得肺癌。”

許舟辰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好像他很久之前也對誰說過一句一樣的。但他想不起來,也沒多糾結,聳聳肩:

“沒辦法,這玩意兒解壓,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對了,你這次來南江是出差還是長住,住多久?”

離開北川後,許舟辰在南江住了很長時間,說話也自然而然帶上了點讓沈歲安陌生的、南江人的調調,這種細節被忽略時還好,可一旦意識到了,就總讓人有點時過境遷的感慨。

“算出差吧,多久還不知道。”

許舟辰點點頭,剛準備說什麽,卻聽魏慎的聲音從屋裏傳來。那人扯着嗓子,幾乎是在嘶吼:

“許舟辰,方傻叉要見你!他要見你幹嘛給我發消息?”

許舟辰打了個哈欠,突然忘了“方傻叉”是誰,停頓片刻才想起來,是自己那個已經分手半天的前男友。

他輕飄飄道:

“因為我把他拉黑了。”

“哈?”魏慎光着腳從屋裏闖進了陽臺,低頭戳着手機:

“哎,我跟姓方的說你不見他了啊,我幫你把他打發走。對了,之前我跟你說的那個學音樂的弟弟你要不要認識一下,人挺好的,我見過一次,像個小太陽一樣,你肯定喜歡。”

“行啊,推我吧。”

許舟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突然笑了一聲:

“魏慎,你怎麽跟個媒婆似的。”

“誰誰?說誰媒婆呢??兄弟不也是為你……”

魏慎不滿,要怼他,結果擡眼看見沈歲安,突然抖了一下:

“哎呀,沈哥也沒睡?”

沈歲安打量了他一眼,抿抿唇,轉身回去了,離開前只留下微冷的一句:

“晚安。”

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也不知道誰又惹着他了。

“好夢。”許舟辰笑着回了他一句,也推着魏慎回了家。

他關上陽臺的玻璃門,走到沙發邊蜷起腿坐下,正好看見有個簡筆畫小太陽頭像的人請求添加好友。

還真是個小太陽。

許舟辰随手點了通過,邊漫不經心問了魏慎一句:

“魏慎,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那麽怕沈歲安?不至于吧。”

就算很多年前被他堵牆角吓過一次,那陰影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沒散啊。

“嗐,你是不知道。”魏慎給自己倒了杯水潤潤嗓子:

“你還記不記得你走的時候,那個叫周什麽?周加銘,是這個名字吧?不是可嚣張了嗎?應該是你前腳剛走,沈歲安後腳就來咱班了。我靠,他抄着椅子就把周加銘踹到地上砸了一頓,我他媽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畫面,那天周加銘滿頭滿臉的血啊,後來警察還來了。就從那天開始,沈歲安這三個字在我這就跟死神閻王爺劃等號了,他是真的可怕。”

聽見這話,許舟辰心裏倒是沒什麽觸動,他只感覺這事好像挺陌生的:

“你是不是沒跟我講過這事?”

“是啊,我以為你不想聽跟他有關的事情呢,多想說都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這對魏慎這話痨來說是真的不容易:

“現在你都跟他見了,你應該也不介意了吧,那我再跟你說個八卦。”

魏慎清清嗓子:

“那天之後,周加銘發那個帖子,被學校查出來,給開除了。沈歲安打人受了什麽處分我給忘了,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當時是高三吧?後來複讀了一年,想不到吧?”

“哈?”

許舟辰愣了一下:

“為什麽?”

“我哪知道?是沒考好還是根本沒考來着,聽過也早忘了,反正,就是複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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