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所以,許舟辰,跟我一起住吧

潑了紅油漆的門半開着, 屋裏亂糟糟一片,衣服什麽的全被拽出來丢在地上,地面還有不少瓷器碎片。

許舟辰往旁邊挪了一步, 剛想走近看看,手腕就被另一人抓住了。

沈歲安把他往身後帶了帶,自己走到前面, 一把将半掩着的門推開。

房間內很安靜, 只有南江夜晚的風聲。陽臺的玻璃門和窗戶都大開着, 家裏的窗簾被風卷着,在月光下映出晃晃悠悠的影子。

屋裏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看來搞破壞的已經走了,只留下了一地慘狀。

早些的時候,南江下了雨, 現在屋內濕噠噠的,髒兮兮一片。

許舟辰挑着地上幹淨的地方往裏走,走到靠近窗戶的地方,他蹲下身, 從一堆花土裏扒拉出了一個小小的植物放在手心。他嘆了口氣:

“我的多肉, 還好沒被踩扁。”

沈歲安看他關心的只有一盆多肉,莫名有些想笑:

“看看丢東西了嗎?”

許舟辰點點頭,把多肉放到一邊,自己在屋裏看了一圈。奇怪的是,家裏電腦車鑰匙什麽的都在, 那人來到他家,好像就搞了些無關痛癢但惡心人的破壞, 值錢的東西倒是一點沒動。

确認這點後,兩人報了警。警察過來留了些證據, 問了基本的情況,讓他們自己小心。

那時候已經很晚了,許舟辰簡單收拾了一下地面,但家裏門鎖被砸壞了,暫時還是關不上。

許舟辰站在門邊,把門開開關關幾個來回,最終嘆了口氣。

沈歲安看着他的動作,問:

“家裏成這樣了,你晚上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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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舟辰放棄了和門作鬥争,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我去魏慎那兒住。”

但話剛說完,他又想起了今天原本要和沈歲安商量的事,頓了頓,問:

“不過,周加徽到底是什麽情況?今天這也是他有關嗎?”

室內沉默一瞬,沈歲安應了一聲:

“多半吧,這也是我要跟你說的。”沈歲安微微皺起眉,似乎是在想要怎樣跟他解釋,最終,他簡單道:

“周加徽找到南江、找到你,都是因為我跟他之間的舊事。之所以會牽扯到你,是因為在周加徽看來,這是新一輪‘游戲’。”

許舟辰聽着他的話,多少有點不能理解。

他想了想:“既然是游戲,那規則是什麽?”

“大概是,保護你。”

沈歲安聲音有些沉,後三個字被他說出來,莫名讓許舟辰有一瞬的失神。

但他并未表露出那絲異樣,而是點點頭,微一挑眉,問起了別的事:

“所以,哥專門跑來南江就是因為這事?”

“嗯。”

“住在我隔壁也不是巧合?”

“……嗯。”

“所以,哥,你這些天什麽都沒做,就天天跟着我?”

“……”沈歲安莫名有絲心虛,他頓了頓,沒有回答許舟辰的問題,而是接着他的話說:

“所以……”

家裏的燈壞了,只有窗外的月光順着窗戶落進來。他背對着落地窗,那時風把窗簾卷起,露出的霓虹燈海在他背後遠處,和月色一起在他發梢肩頭勾勒出一片清冷的光。

沈歲安眸裏略帶了絲笑意,望向許舟辰的眼睛,語氣像是試探,又像邀請,反客為主:

“所以,許舟辰,跟我一起住吧。”

“啊?”

許舟辰微微睜大眼,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而對面的沈歲安頓了頓,補充道:

“在事情解決前,讓我保護你?”

這次再沒有隐瞞和自作主張,沈歲安有在聽他的話,有在問他。

意識到這點,許舟辰感覺心裏某處像是被人輕輕戳了一下。他彎起唇,點點頭:

“好,你等一下,我帶點東西。”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他也不好再去給無關的人添麻煩,既然沈歲安不介意,那他也無所謂,反正在哪都是住。

許舟辰剛剛看衣櫃裏還有些衣服沒遇難,他從角落裏拉出來一個行李箱,把平時要用的東西和衣服都裝好,至于其他的,明天再請人收拾就好。

許舟辰在一堆廢墟裏穿來穿去,離開前,沈歲安拍了拍他的肩,指着剛被他放去一邊的小東西:

“你的多肉?”

許舟辰不喜歡養植物,也沒養過動物,這小多肉就是他家裏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生命體。

他捧着小多肉去了隔壁沈歲安家,沈歲安家也沒有養植物,他只好給許舟辰找了個碗,算是小多肉的新家。

許舟辰被沈歲安安排在了二樓主卧對面的客房,他把自己的東西放好,順便洗了個澡,等到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沈歲安已經換了睡衣,正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小多肉移栽進碗裏。

許舟辰以前就很喜歡沈歲安認真時的樣子,在他少年時跟沈歲安一起上晚自習的那些傍晚,他寫完題沒事做的時候,就會看着沈歲安出神。

沈歲安家裏的燈是溫溫柔柔的暖白色,此時他坐在沙發上,袖子挽到小臂,小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一路延至手背,再往前便是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

他好像也是剛洗完澡,頭發沒有完全幹,顯得比之前長了一點。他微微垂着眼睛,手裏拿了個小鏟子,正認真地拿小鏟子把碗裏的花土弄平整。

旁邊的魚丸看着好奇,也叼着球球湊了過來。它聳着鼻子聞聞小多肉,還想舔一舔,結果就被沈歲安輕輕拍了腦袋。

動作時,沈歲安餘光瞥見了從樓上下來的許舟辰,便擡眼看了過去。他見那人似乎在出神,就問:

“怎麽了?”

“沒事。”

許舟辰收回了視線,他走下樓梯,坐到沈歲安身邊。

沈歲安身上帶着沐浴露的香氣,還有一種他很熟悉的、清清澀澀的青檸味道。這味道勾起了許舟辰心裏塵封了很久的東西,他覺得,這大概是個不太妙的征兆,因此有點刻意地往旁邊挪了挪,離沈歲安稍微遠了一些。

沈歲安自然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但他只微微抿起唇,并沒有說什麽。

他伸手從茶幾上拿了兩個小瓶子擺在許舟辰面前,一個是老式的青檸氣泡水,一個是牛奶。

“喝哪個?”

許舟辰看着桌上的青檸氣泡水,猶豫了一下。

他在北川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青檸氣泡水。但這大概是北川限定,自從來了南江後,他就再也沒見過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來了南江後,他就下意識地拒絕所有和青檸相關的東西。

許舟辰最終還是選了氣泡水旁邊的牛奶,但讓他意外的是,牛奶還是熱的。

許舟辰往後靠了靠,縮在沙發裏,從那個角度,他剛好能看到沈歲安一點點側臉。

“哥。”

“嗯?”沈歲安還在擺弄花土,沒有回頭,只應了一聲。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跟周加徽之間到底有什麽事?”

聽了這話,沈歲安輕笑一聲:

“我是不把你當小孩了,但這好像也不是大人有必要知道的事。”

許舟辰一直看着沈歲安,他總覺得沈歲安還有哪裏奇怪,但他想不通這絲異樣從何而來。他心裏只有一絲不切實際的猜測,也只能稍稍試探一點:

“如果只是因為我想知道,你會告訴我嗎?”

沈歲安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随後像是輕輕嘆了口氣,說:

“那時候周加銘找了他哥哥周加徽,周加徽一開始不停給我找麻煩,後來,可能是玩高興了,他單方面跟我打了個賭。”

“賭什麽?”

“命。”

沈歲安弄好了小多肉,他把鏟子放回茶幾上,金屬和桌面發出一陣短暫清脆的碰撞聲。他自己拿起青檸氣泡水擰開,短促的氣流聲從瓶子裏冒了出來:

“我殺了他,或者他殺了我。”

許舟辰萬萬沒想到事情是這個發展,但他想想,周加徽之前就差點親手殺了自己親爹,能做出什麽,似乎都不奇怪:

“瘋子吧,為什麽不報警?”

“沒證據,瘋子也是個謹慎的瘋子。”

沈歲安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話家常。許舟辰聽得微微皺起眉:

“那最後呢?”

“最後,他弟弟周加銘自己帶着警察去了他哥哥的老窩,舉報了,全端了。”

“這麽簡單?”

“嗯,這麽簡單。”

“那周加徽為什麽要找你麻煩?”

“誰知道呢,閑吧。”

說着,沈歲安起身,把那個裝着多肉的小碗放去了明天一早陽光就能曬到的地方。回來的時候,他拿着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很晚了,睡吧。”

他擡眸看向許舟辰,那家夥正縮在沙發裏,頭發看起來又軟又順。

沈歲安習慣性想摸摸他的發頂,但手擡起來又頓住了,最終蜷起手指,又緩緩垂了下去。

許舟辰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他點點頭,把牛奶瓶扔進垃圾桶裏,和沈歲安一起上了二樓,道了晚安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沈歲安看着關上的房門,略微有些出神,眸色漸深。

回屋後,他拉上了自己房間的窗簾,只留了床頭一盞夜燈。

他站在床邊,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最終,他擡手脫掉了上衣,露出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流暢,只是在側腹部爬着一道猙獰的傷口,在身體上極為突兀。

沈歲安面前就是一面很大的半身鏡,室內光線昏暗,他看着鏡子裏自己身上的傷口,半晌,又垂下眼,用指腹觸過那裏,力道略重。

這傷好了很多年了,碰上去早已感覺不到痛。

如果疤也能抹掉就好了,但顯然不可能,這東西只是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它依舊在,就像記憶一樣,在某處依舊鮮活。

甚至他現在回想起來,還依舊能聞到那天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的血腥味。

那天,他捂着自己的傷口,但溫熱的血還是從他的指縫中不斷流淌而下。

周加銘手裏帶血的刀掉在了地上,沈歲安看見他整個人都在抖,不斷向後退着,最後後背撞到了牆壁上。

沈歲安看着眼前晃動的影子,聽見自己很低很低地笑出了聲:

“周加銘,你要聽你哥的,當一個殺人犯嗎?”

“今天我要是死了,你哥可以全身而退,但沾了血的你呢,你能嗎?”

“閉嘴!!”周加銘反應很大,他想躲,但腿不聽使喚,任由沈歲安一把抓住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別害怕,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沈歲安語氣中甚至有點溫柔,他抓住了周加銘的衣領,嗓音沙啞:

“但你還有機會,你想不想要?”

賭之所以是賭,正是因為只要踏錯一步,腳下就是萬丈深淵。

哪有那麽簡單,怎麽可能那麽簡單。

周加徽是個瘋子,他又何嘗不是。

沈歲安閉閉眼睛,把那些記憶趕出腦海。他重新找了件半袖穿在身上,衣擺落下,也蓋住了那道疤。

但這疤雖然抹不掉,消不去,可輕而易舉就能被衣服遮蓋住。

就像一些真相,還有一些陰暗且危險的東西,只要藏在平靜溫和的表象下,就可以讓人誤以為,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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