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小辰,展信安
李裕說着, 也有些悵然,他從口袋裏摸了包煙出來,低頭點燃。
灰白的煙霧飄散到陽光下, 許舟辰看着那縷煙塵,有些出神。
“那時候聽說周加徽出來了,真的, 不騙你, 我真是心裏一咯噔。但他出來後沒找沈哥的事, 我們當時還挺慶幸的。結果後來,我們聽說他去了南江, 沈哥又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你也在南江。知道這事後我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
“其實啊,這麽多年過去, 沈哥身邊也沒有女孩,他也不談戀愛,你說,我們幾個這麽熟, 有什麽事多少也能猜到一點, 只是一直都沒有戳破,他的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麽。沈哥這人啊,遇見什麽事都冷靜,但就是不能動他覺得重要的人, 所以周加徽是真碰到他逆鱗上了。”
“果然,我猜的沒錯, 他也去南江了。但他這人應該知道,有個特大的缺點, 就是太自以為是。他總覺得自己能處理好所有事情,不想讓別人擔心,什麽事都要自己扛着。他去南江之前,跟公司好像請了兩個多個月假吧,反正公司是他家的,他也沒告訴他爸媽他要去幹啥,就說想休息一段時間,他爸沒多想,答應了。
“結果結局你也知道,他受那麽重的傷,最後還是警察通知的他家裏人。這回可不是刀子了,這回是槍,子彈那要人命的玩意,也就是周加徽手不準打得是肩膀,要是再偏個一點點,沈歲安他就到盒子裏去了。”
“那時候我和彭哥還有荞荞,聽他出事第一時間就趕到南江。你說沈哥,鬧了這麽多年,傷得一次比一次嚴重。為了誰,我感覺他爸媽都知道。我跟荞荞去看她的時候,他媽媽的狀态也不是很好,其實我沒怎麽見過她,但就那次感覺她好像比上次憔悴了很多,眼睛都是腫的。我倆在病房外面,就聽她在哭,她也沒跟沈哥發脾氣,就是問他為什麽。
“我也跟你說了,這麽多年,我是真覺得沈哥最對不起的就是他爸媽,雖然命是他自己的,但隔幾年來這麽一遭,估計真沒幾個父母能扛住,多讓人心寒啊。在南江的時候,他媽好像原本要去找你來着,但沈哥沒讓她去,也不知道兩個人怎麽說的反正過了兩天吧,等他傷勢稍微穩定一點,他爸媽直接用私人飛機帶着醫生護士把他弄回來了。”
“後來他傷也好了,但再沒提你和去南江的事,我們也都沒敢問。結果今天看你帶了個男孩過來,其實我一開始還挺生氣的。”
說着,李裕停頓片刻,看了許舟辰一眼:
“我說這些,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有些事情你真應該知道,不然沈哥也有點太可憐了。更可憐的是,到現在你倆也沒個結果。如果你們沒能在一起是因為感情上的原因,那這些屁話當我沒說,如果是因為有什麽誤會,那我現在把所有事都告訴你,你有問題可以再問我,你自己想想。”
許舟辰聽着他的話,幾乎有點麻木了。
他十根手指的關節早就被他掰完了,他捏着食指的骨節,捏得生疼也恍若未覺。
李裕拍了拍他的肩,什麽也沒說。
許舟辰閉了閉眼睛,心裏亂糟糟的。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跟沈家人一起吃飯,對他們也都很熟悉。沈源和周若蘭都是很好的人,沈歲安是他們的孩子,沈歲安受傷了會有人為他難過哭泣會有人為他心疼。李裕說得對,沈歲安為了另一個人一次一次傷及自己的生命,最心寒最難過的其實是他的家人。
許舟辰心裏有點亂,他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在長椅上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洛晨出來找他,他才回過神來。
後來,他也忘了自己是怎麽跟彭飛告別、怎麽送走洛晨、怎麽坐上了回南江的飛機。
在飛機上,他看着窗外,不自覺地在想,他跟沈歲安之間,真是堆滿了一場又一場遺憾。
年少的時候,就錯過了一次又一次,曾經其實有無數個節點可以有轉折,但這些可能性都被一個個誤會和巧合填滿。
許舟辰也不知道自己該怪誰,怪世事弄人,怪無可奈何。
怎麽就這麽巧。
怎麽就能這樣一點一點錯過。
後面幾天,他大概是有點不在狀态,連工作時都有點恍惚。
他這樣子很快被何學正發現了,何學正沒批評他,也沒問他原因,只是告訴他,如果覺得累,他可以給他放幾天假。
許舟辰心裏正亂着,他接受了這個假期。
他休假的那天下午,魏慎來了他家。
這家夥的攝影工作室剛開起來,最近總算有了可以忙的事,不至于在一群忙人朋友裏顯得格格不入。
許舟辰坐在沙發上,他看着魏慎進門,問:
“晚上吃飯嗎?”
“不吃,過兩天吧,我今天有點事。”
魏慎看着就是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他甩飛了鞋子,直沖許舟辰的書房,邊喊:
“哎,我上次來你家是不是把我印的作品集放你這了?來幫我找找。”
“你什麽人啊,印作品集就印一份?”
雖然嘴上嫌棄,但許舟辰還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跟着魏慎去了書房。
魏慎在房裏邊翻邊喊:
“不是我只印一份啊,其它幾份都落在家裏了,就你家離得近,江湖救急呗。”
魏慎就是個丢三落四的性子,許舟辰早就習慣了:
“你是屬魚的嗎?”
他看着魏慎正在書架的角落裏翻着,有點無奈。那放着的都是他八輩子用不上的東西,平時有什麽常用的書都不會往那塞,沒事也不會去動,翻亂了還挺麻煩的:
“不在那,你上次放抽屜裏了你忘了?”
許舟辰想制止魏慎繼續搞破壞的行為,但他話說晚了。
話音剛落,魏慎不知道從裏面抽了個什麽東西出來,總之只聽“嘩啦”一聲,那一格的東西散落一地。
那裏基本是些已經沒用了的策劃書、報告冊、筆記本、再或者就是随手記錄了一些東西的草稿紙。許舟辰喜歡把這些東西留下來,但它們并不太好規整,此時被拽了一地,看起來就讓人頭疼。
許舟辰皺起眉:
“我真服你,搞破壞第一名。”
說着,他拉開抽屜把魏慎的作品集丢給他,而後蹲下身去收拾被他弄了一地的紙張。
他把那些東西一張一張撿起來整理好,但很快,他動作一頓,微微皺起眉,看向了那些白紙間露出的牛皮紙的一角。
那東西讓許舟辰覺得有點陌生,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因此有點在意,便順手把那東西抽出來看了一眼。
那是個信封。
意識到這點,許舟辰心裏莫名重重一跳。
他翻過信封的正面,見上面字跡清隽,寫着他的名字。
那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許舟辰微微皺起眉,盯着那個信封,心裏早已擰成了一團亂麻。
這是什麽時候的東西?沈歲安寫的?他怎麽什麽都不記得?
也正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對面原本手忙腳亂的魏慎也突然僵住了動作。
魏慎正緊盯着許舟辰手裏的信封,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來這個信封是他帶回來的,他還發現,這個信封還沒被人拆過。
看着他的表情,許舟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魏慎?”
“呃,這信是你的,當時你在醫院,我順便給你拿回家來了。”
“你沒跟我提過。”
“……我忘了。”
“你……”
許舟辰想一把掐死他。
他突然就想起那天,他站在沈歲安家門口,看他好像在寫什麽東西,而他又遮遮掩掩不讓他看的樣子。
是在寫這個嗎?
他之前問過沈歲安到底喜歡他什麽,沈歲安說想用個正式點的方式回答他,是這個嗎?
許舟辰捏着信封的手微微用力,那紙張也随着他的動作起了褶皺。
魏慎看着他這樣,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
他試探似的道:“小辰?”
許舟辰呼吸有點重,他低着頭,魏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見他低低說了一句:
“滾。”
“對不起啊……”
許舟辰現在不想聽見他的聲音:
“我不想罵你,你讓我冷靜一點,你走。”
魏慎很懂事,他知道什麽時候該賴着許舟辰讓他消氣,知道什麽時候應該有多遠滾多遠。
現在的情況顯然就是後者。
魏慎沒再說什麽,他拿着作品集走了,而許舟辰在書房那一堆雜亂裏蹲了很久,一直等到腿腳都麻了,他才拿着那信封站起身,回到客廳,坐去了沙發上。
他蜷起腿縮在沙發的角落,看着茶幾上那個被他捏得皺巴巴的信封,突然有點不敢看。
那時候正是傍晚,落日的餘晖灑在地平線,橙紅色的光從落地窗外灑進來。
那暖色映着白色的地面,映上茶幾的玻璃杯,映上桌面上躺着的、皺巴巴的信封。
最終,那信封被人拿起來,落下的影子在平面上一閃而過from 寓。。
許舟辰很小心地拆開了那個牛皮紙信封,取出裏面薄薄的幾張紙。紙上還攜着幹淨清新的木漿味,展開來,沈歲安漂亮的字跡落在紙上,被夕陽的餘晖鍍上一層暖色。
“小辰:”
“展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