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成家覆滅
“什麽人?!”成國相驚疑不定地回頭,雙手被震得生疼的感覺讓他心底湧起一股寒意。
身邊頓時出現一陣騷動,親兵一擁而上将成家三人護在中間,一個個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夜色,卻除了黑暗什麽都看不清。
周圍寂靜無聲,尋不到一絲風吹草動。
成國相定了定神,狠聲道:“恭送先皇殡天!”
被稱為“先皇”的蕭啓面皮一顫,手腳瞬間失去知覺,等看到明晃晃的刀在眼前閃過時,一下子又因為驚怒交加回過神來,掙紮着怒罵道:“你們這群孽賊!朕乃九五之尊,即便死也不能做刀下魂!你們……你們……你們應該給朕一壺鸩酒!”
蹲守在不遠處的賀家父子差點笑出聲來。
蕭啓神色間有幾分崩潰,見自己再無生還機會,逐漸萎頓,語帶懇求地喃喃道:“朕乃一國之君,即便死也不能死在此處……朕要死在龍椅上,你們帶我過去……”
賀羿聽了直搖頭:“權利二字,當真吞噬人心。”
賀連勝冷哼:“他倒是懂得堅守帝王的尊嚴,只是空有尊嚴沒有骨氣,仍舊是個沒用的皇帝。”
賀羿嘆了口氣,見那邊的人已經将刀舉了起來,精神一禀,連忙拉弓放箭,只聽一聲慘叫,那人劇痛中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
成将軍這回再不能容忍,轉身對着發箭的方向喊:“什麽人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少做縮頭烏龜!快給我滾出來!”
賀家父子久經沙場,陣前叫罵什麽難聽的沒聽過,這點侮辱撓癢癢都不夠,聽了他的話理都不理,繼續在暗處蹲着,料定他們憑借那點本事,根本沒辦法确定自己的位置。
結果兩方一明一暗就這麽較起勁來,成家但凡稍有動靜,立馬就會遭來一支暗箭,氣得差點跳腳。
成國相焦急問道:“琮兒呢?還沒找到?”
“沒有。”
正在此時,一片狼藉的皇宮西門處忽然喊殺震天,緊接着便傳來整齊的馬蹄聲,一聽就是訓練有素的強軍。成家父子暗道一聲“大事不妙”,慌忙命人應對,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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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翦率賀家軍沖殺進來,一聲令下,以戰場上銳不可擋的氣勢将成家所有兵馬圍剿包抄,不降者格殺勿論,最後舉着火把趕羊似的将這些人全部圍到一處,見他們紛紛丢下兵器,這才下令停止。
賀翦翻身下馬,與暗處走出來的父兄二人彙合。賀連勝帶着他們上前幾步,對着高臺跪地抱拳,朗聲道:“臣叩見皇上!臣等救駕來遲,望皇上恕罪!”
蕭啓愣了一下,面露狂喜,一時間簡直如同見到了天兵天将,連忙轉頭朝下面看過去,大聲應道:“靖西王來得正好!快将這群反賊給朕抓起來!”
成家父子對視一眼,一下子就明白剛才躲在暗處的是誰了,當即就緊張得心跳加速。他們萬萬沒有料到,原本勝券在握的事,竟忽然間逆轉了形勢。
成國相咬咬牙,低聲迅速下令:“将他推下去!”
押着蕭啓的兩名士兵将人推到欄杆上正待發力,邊上又射來兩支利箭,再次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接着就有一群人從暗處沖出來,那些人是先前陪着賀連勝一起埋伏的親兵,是隊伍中的精銳,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潛入了摘星殿,此刻以少敵多,完全得心應手,很快就将這些人統統制住。
成國相父子哪裏是他們的對手,轉瞬間就因為這突然而來的變化轉勝為敗,先前的得意土崩瓦解,臉上只餘一片灰暗。
沒多久,賀連勝帶着人匆匆趕了上來,一臉關切地行禮問候,随即大手一揮:“快扶皇上回去休息!”
原先的禦前侍衛早已損兵折将,上前攙扶的自然是賀家的人。
身處絕境,成國相反倒恢複了冷靜,朝賀連勝微微一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認了。不過臨死之際,我還需要向皇上禀明一件事,九殿下并沒有傻,他是裝的,靖西王全府上下皆犯欺君之罪,恐怕有不軌之心,理當問斬!”
蕭啓先前神經緊繃,此時因為獲了救而忽然松懈,一時有些昏昏沉沉的,陡然聽到這句話,又清醒過來,轉頭看着成國相:“你說什麽?!”
賀連勝對蕭啓身側的人使了個眼神,那人心領神會,擡手就是一掌朝蕭啓頸後劈過去,一下子就将他給劈暈了。
成家的人頓時愣住,連賀羿、賀翦都愣住了,齊齊詫異地看向賀連勝。
賀連勝看着成國相:“你是如何知曉的?”
成國相還處于震驚中,雖然他們剛才也沒對蕭啓客氣,甚至數次想将這個皇帝殺了,可他萬萬沒想到賀連勝前一刻還喊着救駕,後一刻就莫名其妙地将人給敲暈過去。
“陳儒林說的?”賀連勝追問。
成國相回過神,笑而不答。
賀連勝之前已經聽賀翦将陳家來過的事及賀翎的猜測說了,此時再看成國相的反應,心裏頓時亮堂,沉了沉臉色,揮手道:“将他們統統綁起來!”
“是!”
正在此時,拐角處又匆匆忙忙趕過來幾個人,手中押着一名衣着華貴、神色驚恐的年輕男子,不是衆人尋了許久的四皇子是誰?
成皇後臉上的淡漠神色立刻崩塌,掙紮着就要朝蕭琮撲過去,挂着淚道:“琮兒,你怎麽不好好躲起來!”
成家的謀逆,原本按照計劃是預留了退路的,萬一失敗了還可以逃出生天,可今晚行動得突然,未曾來得及做好萬全的準備,蕭琮唯一能做的就是縮在某個自認為安全的角落,可惜還是被賀家的人給搜到了。
蕭琮面如土色:“我……我躲了……但是……”
成皇後抿緊唇再不言語,卻淚流滿面。
賀連勝再次下令:“将四皇子也綁起來!”
“是!”
賀翦上前小聲問道:“爹,您将這皇帝敲暈了做什麽?就算成國相說咱們欺君,那也要看看他如今的身份。一個階下囚的話怎麽能随便當真?”
賀連勝等成家的人全部被帶走後,哈哈一笑,左右看了看,除了暈厥的皇帝,剩下的全是自己人,于是闊步朝陰影處走過去。
那邊站着先前沖上來的親兵,将成家軍制服後就把傳國玉玺和帝印奪下來了,此時見賀連勝走過來,連忙将東西雙手奉上。
賀連勝看都沒看帝印,将傳國玉玺拿到了手中,招來一名過目不忘的親兵,低聲吩咐道:“看看這個,記住了?”
那人接過去就着火把仔細看了看,又從身上掏出記錄地形多出來的一張薄紙,按在玉玺上比劃了一番,點點頭:“記住了。”
“很好,現在就出去尋玉器鋪子仿一個,粗制濫造也無妨,但求迅速,務必在天亮前趕回來!”
“是!”那人抱了抱拳,迅速領命而去。
賀羿、賀翦将賀連勝的舉動看在眼裏,頓時恍然大悟。賀翦激動地上前道:“爹,這就是傳國玉玺嗎?”
賀連勝點點頭,将玉玺拿在手中翻轉過來,露出刻在上面的字。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賀翦目光定在這八個字上,不由自主地将它們念出來,壓抑不住興奮道,“想不到咱們這次進京竟然還有這等意外之喜!淮南王眼下就要攻到長安,到時找不到這傳國玉玺,還不得氣死過去?”
賀羿雖為人淡泊名利,可也希望賀家在這藩王割據的亂世中能活下來,此時不免同樣高興,笑道:“這下好了,讓他們争吧,争到魚死網破也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賊寇皇帝。”
賀連勝将傳國玉玺妥善收好,笑呵呵地在他們兄弟二人肩上拍了拍:“的确是意外之喜,這一趟不算白來。翦兒,你帶了多少人馬進來的?”
“一千,還有兩千在城外。”
“都藏好了吧?”
“是。”
“嗯,這裏再抽調五百人,讓他們去成家搜一搜,搜完了把人全部送過來,他們自己去城外守着。這麽一場大亂,不可能悄無聲息地結束,被驚到的各位大臣應該已經朝皇宮趕過來了,我們再與之周旋兩日,等地形繪好之後離開。”
“是。”
數個時辰後。
天剛蒙蒙亮,宮門外已經站着一大批朝臣了,正是露濃霜重時,他們卻被賀家軍攔在了城門外,沒多久就站得手腳冰涼。沒有人清楚裏面的詳細情況,只知道是成國相密謀造反,被靖西王随行的五百親兵給鎮壓了,現在皇上氣得不輕,正在裏面發怒,誰都不見。
而事實上,蕭啓還昏迷着,中途有幾次即将轉醒,又被敲暈過去。賀連勝還在等那個仿造的傳國玉玺,眼看天快亮了,再拖下去不是個辦法,不由有些焦急,忍不住皺着眉來來回回踱步。
外面的大臣也各懷心思,沒幾個人真正關心皇帝的死活,無非就是擔心皇帝出意外,卻沒把後事給交代好。除了部分中立派,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有各自的權利立場,自然希望自己投靠的主子能夠登上皇位。可現在在裏面坐鎮的卻是靖西王,怎能不憂心?昨夜拒絕調兵的将軍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另一側宮門外,寂靜的長街上馬蹄聲終于響起,宮門開了一條縫,來人攜着僞造的傳國玉玺一路奔進去交到賀連勝手中,下跪抱拳道:“屬下來晚了,請王爺責罰!”
一夜的時間根本就找不到這麽完整的一塊玉石,這玉玺只有外面一層用劣質玉裹着,裏面塞的是其他材料,不過不仔細看、不仔細掂量的話,倒真是看不出來。
賀連勝将玉玺接過去,高興地捋了捋胡須,笑道:“不晚,起來吧。”
“是。”
一切準備妥當,又等了片刻,蕭啓終于轉醒,撐起身子來撫着額頭皺了皺眉,只覺得腦袋沉沉。
賀連勝帶着賀羿、賀翦下跪叩首,并說他是昨晚被驚了駕暈過去了,接着就将傳國玉玺和帝印一并呈上。
蕭啓死裏逃生,哪兒還顧得上許多細枝末節,甚至這傳國玉玺都沒拿到手裏摸摸,只看了一眼就放心了。畢竟,要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仿造一只玉玺是極不容易的,更何況賀連勝還救駕有功,不知不覺間就減輕了他的疑慮。
賀連勝道:“成家上下所有人皆已伏法,正等候皇上發落。”
蕭啓頓時轉移精力,眼中恨意閃現,站起來咬牙道:“上朝!朕要治他們的罪!将他們滿門抄斬!”
一夕間,成家徹底敗落。
成國相一家老小統統人頭落地,旁系受牽連者不計其數,成皇後賜三尺白绫,四皇子蕭琮賜一壺鸩酒。
有大臣心中不忍,谏言說四皇子畢竟是皇上的親骨肉,懇求網開一面,将其貶為庶民,好歹也保全一條性命。
蕭啓大怒,認定他是成氏餘黨,當即下令将這位大臣拖出去斬首示衆,朝堂上再無人敢置一詞。
退朝後,蕭啓仍然坐在龍椅上,望着空無一人的大殿,神色間有幾分癫狂,喃喃道:“長生丹就快煉好了……朕不要兒子……不要兒子……”
成家伏誅的消息傳到靖西王府,蕭珞直着眼将寥寥幾句看了一遍又一遍,拿着信箋的手顫抖起來。
賀翎從未見過他這麽失控的模樣,吓得連忙将他扶住,緊張道:“長珩,你沒事吧?”
“沒事。”蕭珞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眼眶卻漸漸泛紅,捏緊手指定定地望着門外的夜色,掙脫他的攙扶緩緩跪到地上,輕聲道,“雲戟,我總算沒有白活。”
賀翎跟着在他身邊跪下,抓住他顫抖的手,眼中滿是心疼。
“我以為我對付成家,是為了天下百姓,其實成家在這亂世中又算什麽?不過是一介跳梁小醜,根本不足畏懼。還有京城那個六親不認的父皇,你當我真是憐他性命麽?要殺他的人不計其數,我哪裏管得了許多。”
賀翎握緊他的手沒有說話,他看得出來,蕭珞對那個爹并不是全無情義。
蕭珞轉過臉看着他,依舊是那個清淺的笑容,仿佛剛剛一瞬間的失控都是錯覺:“說到底,都是私心。我對我娘有多痛惜,就對父皇有多恨。如今由父皇替我娘手刃仇人,我好高興。”
賀翎聽得心裏一陣揪痛,連忙将他摟住,輕撫他後背低聲道:“都過去了。”
蕭珞笑意加深:“嗯,過去了。枉活十八年,我總算可以告慰娘親在天之靈。”
從今往後,對蕭家再無牽挂,重生一世,終于可以痛快恣意地活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