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日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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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為什麽柳喚之對他如此關懷備至呢?
向辰想,大約是因為從前一起在書館上學的緣故。
盡管身體是小孩,靈魂裏卻是切切實實的成年人,書館裏教的東西不是過于顯淺就是已經學過,向辰實在忍受不了和一群天真無邪的娃兒窩在同一所課室,手捧書卷搖頭晃腦地朗讀。于是乎就算考核成績不錯,在道貌岸然的夫子們眼中他依然被歸納為懶惰散漫、動不動逃課的壞學生。
本來那樣也無關系,橫豎他小時候沒少給老師罰站罰抄課本。向辰寧願提着兩個水桶在走廊裏面壁思過或者抄詩經兩百遍,也不要像個白癡一樣跟着老先生學寫字。可遺憾的是,那些古道熱腸的夫子們并未因此放過他,他們不但下課後把他留在書館将當天教過的內容再講一遍,還特別指派文靜乖巧的柳同學與他同桌,午休亦跟在他身旁,美其名指導他課業,實質卻是監視他不讓有機會逃學,年年皆是如此……
你說,柳喚之能不變成他的私人管家嗎?
唉、真是一段孽緣……
向辰半瞇起眼,把一塊木頭擱在空地上,提起斧頭筆直地砍下去。嚓嘣兩聲,木頭應聲破開,漂亮地分成兩小塊。他接着拾起另一塊,擺好,眼角餘光卻瞄見庭院門口一道黑影晃動,擡頭一看,又是劉家大嬸。
“哎呀、向公子,剛才還猜你會否不在家呢,我家小秋啊做了一些糕點,就想着拿過來讓向公子嘗嘗……”
劉大嬸笑瞇瞇地把手裏的小藤籃硬是塞進他懷裏。向辰只能幹笑着道謝收下,目光不着痕跡的瞄了瞄藤籃裏的精美糕點,那分明是玄北街鳳仙樓的出品。居然用大師傅做的糕餅來混水摸魚,這位大媽未免吹牛吹的太大了。真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劉大嬸瞥了一眼他腳下的東西,驚訝道:“向公子這麽早便在砍柴,真是勤懇呢……”
向辰客套地笑笑:“哪裏、哪裏。我只是成天價在那房裏悶得慌想找點事幹,看廚房的柴差不多用完,剛好有現成的木頭,就順便把它弄小一點,燃燒起來也容易些。”
“向公子今天也不用回車店嗎?”
位于朱東巷的蒸汽車店面,是向家兩老留給他打理的生意。
所謂的蒸汽汽車,簡易而言就是用燃燒晶炭所産生出來的蒸汽作為動力推動前進的車輛。外形與古代的馬車大同小異,只是前頭裝上方向盤和腳踏,車尾加了個燃料箱。它的車速不快,和腳踏車相約,但是能跑很遠的距離。僅僅一袋普通背包大小的晶炭,足以用上兩三天。個中操作他真的不太理解,或許是因為那些晶炭內藏着很多能量吧。不過,那狀似彈珠的晶炭實質是甚麽化合物,卻是無從稽查。
車店店工也不多,但勝在是獨門生意,整個月湖縣只此一家,自然賺得錢袋脹鼓鼓的。故此以向辰的能力,買下更大更豪華的府第,聘請十來個家丁栽花種樹料理家事,絕對不成問題。他之所以搬進這個小小的院落,辭退以前的仆役,純粹是上輩子的生活習性使然──做得來的便自己來。反正向老爺向老夫人都不在,一個人過日子,沒有啰啰嗦嗦的總管,也沒有阿谀谄媚的跟班,向辰樂得清靜逍遙。
雖然,還有一個愛管人的柳同學。
“呃、我腕上的傷還未好,張大夫讓再休息兩天。”向辰心忖:所以後天劉大媽你就別來煩我了。
“都過了這麽久怎麽還未好呢,是不是那個大夫不濟事?”劉大嬸聞言神色頓時有點慌亂,未來的兒婿啊,可不能出個甚麽好歹。他忙不疊抓起向辰綁紮着繃帶的手細看,又道:“我認識一個治燒傷很有名的大夫,有回我夫君打鐵時整只手臂都被火燙傷,看了他沒幾天就痊愈。向公子要不要試試看?”
向辰忙把手抽回來,“不用了,我看傷口也快已經結痂,應該不礙事。”
“還好……”劉大嬸這才松了口氣,臉上的肥肉重新擠起來,雙眼幾乎瞇起一條線,笑吟吟道:“想來向公子手受傷應該十分不便吧,不如我叫我家小秋過來府上幫忙家事如何?”
向辰眉心一跳,連忙擺手:“不、不用,我有朋友照看着,不勞煩令千金了。”言罷,旋即半強硬半婉轉地将滿面媚笑的大媽給推出自家院落,“抱歉,我家裏待會還有客人,劉大媽請回吧。”
“诶、诶──你朋友那有我家小秋體貼溫柔……我說向公子──”
“是、是,謝謝令千金的糕點……”無視劉大嬸的叫嚷,向辰一把将門板關上,迅速拴好。
果然,無論在何時何地,想打主意把「女兒」嫁出去的母親都是如狼似虎的。
可是被盯上的獵物哪會這麽輕易就逃過獵人的追捕,接下來的早晨,劉家大嬸依舊不屈不撓的攜着他千金手制的布鞋刺繡之類的物什到向宅搔擾。向辰不勝其煩,幹脆裝作外出不在家,躲在卧室內貼着房門豎起耳朵,聽得那惱人的嗓子遠去後才敢到庭院走走。沒料劉大嬸狡猾得很,竟去而複返,此回更帶了他的千金一同到訪,似乎打算正面抗戰。幸好及時有車店的員工來探望,向辰才有借口把二人拒之門外。
好不容易挨過了兩天,向辰終于說服柳喚之放他回車店。
咳咳、別誤會,這不是說他需要柳同學準許才可上班,他只是不想那家夥又藉以他受傷未愈為由在他耳畔碎碎念叨吧。
“你們猜老板今天會遲多少?”
“一刻鐘吧……”
“我看不只。現在都已經午時三刻了,老板還不見蹤影,我猜今天至少晚半個時辰。”
“不如咱們開個盤?賭老板甚麽時候上班。”
“你做莊家?”
“好。”
有人開了賭局,幾個店工興致勃勃地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讨論着下注,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小少爺才接手生意數月,還是他老爹臨終前迫他承繼家業的,會漫不經心一點亦屬常情,所以店工們早已習慣老板遲到早退,雖則老板愛甚麽時候回店他們也管不着……
掌櫃把厚厚的老花眼鏡往鼻梁上托一托,晃晃頭道:“你們啊,好歹向少爺是咱們老板,你們拿他開賭盤成何體統……”
“這叫寓工于樂。”店工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掌櫃,凡事這麽認真會變成老古板的。會被小兒伶讨厭呢!”
“小陳此話不對,掌櫃都一把年紀了,看上的只有老兒伶吧……”
“你們──”
向辰把車子停在後巷的空地,甫走到店門便幾個小夥子笑嘻嘻地望着氣結的掌櫃,不由心中好奇:“這麽熱鬧,發生甚麽事了?”
掌櫃表情一窒,八字胡子吹得老直,卻是礙于老板在場,勉強把怒火吞回肚子裏,只能氣呼呼地瞪眼。你們這些臭小子,看我一會兒饒不饒你們……他斂起臉孔,幹咳兩聲:“老板傷沒關系了嗎?店裏有咱們看顧,老板可以放心多休息一下的。”
“謝啦。我傷早好了。”
向掌櫃詢問過這陣子的生意如何,向辰便往內室裏去。撩起帳布,偌大的案桌上已然堆滿了厚厚一疊賬簿和訂單,俨然一座小山般,角落處還有兩架新設計車廂的縮小模型等待确實。向辰暗暗叫苦,懶散了這麽多天自然有代價的,便認命地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賬簿,執起朱筆,逐頁批閱起來。
這一看,就渡過了大半天。
将近打烊時分,有行商的朋友請去飲酒,向辰近日吃的都是些清茶淡飯,好久沒沾酒水,自是興高采烈地應邀同去。
青黛畫眉,羅裳飄香。
小樓暖閣上,绮窗碧欄前,佳人朱唇微翕,靥笑如春桃。
秋波流轉間,皆是風流靡麗之氣。
城東斜土坊,鳳仙樓所在的這條巷子,便是月湖縣裏有名的花街。
“哎大爺,咱們紅袖館甚麽樣的美人兒都有,進來看看嘛……”
“官倌,過來這邊……咱家楚風樓的伶兒才是真絕色!”
“哥哥啊,奴家等你好久了,你怎麽還不上來……”
約莫時辰尚早,花樓無甚恩客,正物色着是夜入幕之賓的妓伶遙遙瞅見兩位俊俏的公子爺,紛紛掐着小絹巾朝他們招手獻媚,嬌聲調笑。向辰和朋友也不是頭一回開葷的黃毛小子,早見慣了這種陣仗,雲淡風輕地瞟了瞟兩邊花枝招展的人兒,抿唇一笑,熟門熟路地摸上那座雅致的樓閣,徒留一衆失望的美人癡癡盯着那道飛揚挺拔的背影出神。
酒過三巡後,戲臺上纏綿柔細的琴音與婀娜揮舞的雲袖漸漸模糊恍惚。
鳳仙樓的酒不算烈,醇厚順口,且帶點若有若無的果香,讓人不知不覺續了一杯又一杯。但酒的後勁強,向辰每每喝着喝着,一股暈眩感便倏地沖上腦門。
“哎喲向爺,你喝醉了……”纖纖素手溫柔地揉了揉他額角,香軟的身體順勢依偎在他胸前。
向辰醉意醺醺,呵呵一笑:“喝醉?爺哪這麽歪種。”說着一手摟住那小巧的蠻腰,一手拿過酒杯往妓伶的小嘴上送,“那麽你幫爺喝一點吧!”
“向爺,奴家酒量不佳……”
他歪笑,“不要緊啊,醉了旁邊就有床。”
“可奴家還要侍候向爺……”
“在床上也能侍候爺啊。”
“不,向爺──”
層層紗帳揚起,兩人撲倒在香軟的床榻上。美人兒欲拒還迎之間,那股暈眩感又驀然襲來。下腹的躁熱舒發後,向辰只覺眼皮子一重,挨在那肩膀上便迷迷糊糊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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