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婚後二三事(二)

***

「老板,回門禮都準備好了未?」

算算日子,少爺和少夫人成親将近一個月,差不多要回門見岳父岳母吧。府上沒有長輩打點,老掌櫃擔怕兩位年輕人不清楚規矩,不免關心起來。

「還沒想好,喜糖倒是訂了。」向辰擱下手裏的晶炭樣品,苦惱地撓搖後腦勺:「不知道該送甚麽……」

張掌櫃呵呵地笑:「回門禮不就是圖個吉祥,只要是好兒婿送的,老板的岳父岳母一定會喜歡。」

向辰嘆氣,「話雖如此,總不能敷衍了事吧。」特別是當你有一位對自己家産垂涎欲滴的丈母娘。

桃源各地回門的習俗不一,短的三、四天,長的一、兩個月,看兩家距離遠近,也要看丈夫工作是否方便的。若然事務繁忙,抽不出閑聊陪妻子回娘家,一年才回門的亦有。

根據地域不同,所帶上的禮品也各有差異。一般平民百姓多是送些蔬菜鮮肉、雞蛋和面等糧食,還會捎上一只公雞,取吉祥如意之意。富裕一點的,更會送白米、酒和一些金器銀器。

而月湖縣,慣常是成親後經過兩個滿月才回門省親,寓意好事成雙,夫妻團圓美滿。期間出嫁的兒伶不可與娘家接觸,以示以後一心一意服侍夫家,否則男方有權休妻的。回門那日,男方需駕車或騎馬護送妻子,而且車子或馬匹上要挂上彩帶。彩帶顏色越多就表示丈夫越寵愛妻子。回門禮的樣式卻多不固定,随男方心意,只要是雙數便成。

不過他向大少的老婆回門怎麽能馬虎,那場婚禮如此草率倉促已經委屈了老婆了,這次定然要辦得風風光光的。

大丈夫坐言起行,車店打烊後,向辰一把揪住正欲下工的小陳和王六,火撩火撩般往大街奔去。

風卷殘雲一般掃蕩了兩酒家仨茶館,接着到肉販子訂下兩只肥羊和兩只雞,然後去百寶齋打了十對金釵和玉镯,二十匹絲綢,款式還不可重複,順路到洋行尋來六瓶時興的花露水,吩咐了夥計們到米鋪訂十大袋上等白米後,向大少爺點算了一下,似乎欠缺了小舅子的,又拐到書店置辦了些文房四寶。看見倆小夥子使盡吃奶的力氣把東西移到木頭車上,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手。

那些禮品當然不可帶回去,讓老婆大人知道少不得一頓訓話,只好暫存在車店的後院裏。

回到府上與老婆大人商量了日子,就定在下次書館的休日回娘家。被老婆大人冷落了好一段時間,間中才偷得一次腥,□□熏心的向大少正要把人拎到床榻上好好教育一下,可不過挑逗了幾句摸了兩把,老婆大人不知是害羞還是不解風情,竟潇灑地一個轉身出了房間,徑直往書房走去。

「小吳,知不知道喚之和馮嫂躲在書房幹麽?」

陰森森的聲音驀然在頭頂上冒出來,小吳從水井一擡頭,一張烏雲密布的猙獰面孔赫然在自己臉前,吓得險些将手裏的鐵鏟子直接掄了過去,腿腳一軟,踉跄地跌坐在地上。

哇──老板,小的膽子脆弱,禁不起您老驚吓的啊………

「做了甚麽虧心事?這麽害怕……」向辰沒好氣的笑,伸手将他拉起。

「謝謝老板。」小吳拍了拍仍在顫栗的胸口,随即擠出一個讨好的笑容:「老板剛才問的何事?」

「我問,夫人怎麽天天和馮嫂跑書房。」

這陣子風沙猛又下了兩場陰雨,井口底部積了一層厚厚的淤泥,向大少素來敬老,不讓馮嫂動手,就叫了小夥計在打烊後到府上清理水井。書房的一扇窗口正正就對着水井,接理小夥計這三、五天來應可窺豹一斑。

「這個……小的也不曉得啊……」談及此,小吳亦是莫名其妙,「有時候聽見老板娘和馮嫂說悄悄話,又是線頭又是針法,約莫在聊如何縫補衣服吧,有時候小棠兒給我補袍子也會說起這些……」

補個衣服要十幾天?

一套新衣鞋襪都造好了吧……

但是呢……

「話說,你小子跟東街那個海棠混得挺熟嘛,小棠兒?」聽力良好的向大少沒錯過他話語裏的親昵。這天小海棠還給自家夥計送午飯呢。

小吳揉着鼻子讪讪地笑:「只是小的一廂情願吧……」

向大少挑眉:「還未吃到?」真遜吶。

「現下的小兒伶哪會這麽容易弄到手,小的又不似老板您富貴……」貴生嘟嚷。

向大少啧啧兩聲,手臂勾住小夥計的脖子,很有義氣般道:「老板出手幫你一把吧。」

小吳大喜,忙道:「還請老板賜教!」

卻聽老爺貼在他耳朵側旁說了幾句,小吳一雙眼珠子睜了睜,透着幾分詫異幾分狐疑,卻又不敢示意自己的疑慮,一邊揣着困惑和驚訝的心情,一邊思忖着計劃的可行性。

柳夫子練習完刺繡,經過廊道,望見小夥計低頭沉思,面色凝重,心中不由好奇,回到卧房問夫君,夫君卻笑得像只狐貍,賣起關子來,非得拿親吻來換。被騙去數個深吻後,還出爾反爾,霸道地把他剝了個精光,讓他這樣那樣。小夫子給弄得淚眼汪汪滿臉通紅,羞憤地咬着被啃得紅腫的唇瓣背過身去,鑽進被窩裏不肯再給那壞人欺負。

「喚之……」可憐兮兮的聲音。

被子下的小身子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乖寶貝……心肝兒……」靈活的大掌悄然地從被子的一角滑進裏面。

被子下的小身子開始細細地抖擻着。

「嗯……手指……出去……」

「噓……乖哦,這陣子沒做,為夫怕傷到喚之哦……」

「啊、嗚……那就……那就不要做了……」

「那麽為夫只好上青樓洩火了,喚之不介意?」

緊緊抓着綿被的小手緩緩地松開,向大少得逞地勾勾嘴角,趁機整個人溜進被子裏把不聽話的小夫子抱了滿懷。

柳喚之紅着眼框轉過身,雙手圈住夫君的頸項,嗓子已然染上些許鼻音:「不許去……」

「可是喚之不讓為夫做啊。」向大少的表情甚是無辜,作怪的手指仍在輕輕地挑逗着。

柳喚之驚喘一聲,咬着貝齒忍住将要逸出的嬌吟。頓了一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顫顫地道:「明兒……還得上工……你……你輕點……」雖然夫君對他十分溫柔,可每次行房完他幾乎都下不了床。

向辰親親他眼簾,柔聲道:「放心,為夫不會累着喚之的……放輕松……」

輕柔的吻落在臉頰耳根,緩緩軟化了身下人的緊張,壯實的身體覆蓋在嫩白的嬌軀上。

一陣清風拂落透薄的紗簾,微弱的燭光之後,兩抹身影交疊纏綿,柔柔的情話回蕩在溫暖的房屋中,徹夜不退。

回門前天,向辰特意讓夥計們将蒸汽車洗刷了一遍,把車廂刷得煥然一新閃閃發光的,又挂上了彩色缤紛的絲帶。大大小小的禮品以花紙包裹好,肉食也用了精致的防水箱子裝着,兩只活物就放在竹籠裏,全部一并擱在接駁在蒸汽車尾的拖車上。

乍看來,還真像游樂園的巡回車一樣。

翌日,柳喚之被馮嫂按在梳妝臺前打扮了足足兩個時辰才放出來,瞥見這麽多的回門禮,不禁吃了一驚。盡管心疼錢,但這是夫君對他娘家的心意,也是夫君寵愛他的表示,便不好哆嗦什麽了。而且車廂上挂着差不多二十種顏色的彩帶,有的顏色還是從未見過的,整個月湖哪家兒伶有如此的福氣。

向辰早作好給儉樸的小夫子念叨一頓的準備,卻見那厮神色如常,淺淺地笑着摸了摸車上的絲帶,臉蛋兒紅撲撲的,似乎很歡喜。他心中舒暢,把人抱到車廂內,狠狠親了幾口,就趾高氣昂地往岳父家駛去。

兩人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天放大亮了,街巷上人來人往,正是熱鬧的時候。滿滿的禮物,招搖的車棚,還有俊朗高大的情郎親自駕車護送,一路上自然惹來不少妒忌與羨慕的目光。

「爹爹、看!好漂亮的車子……」

「那是誰家的兒伶回門啊?」

「兄臺,他是向氏車店的老板,你居然不認識!」

「聽說娶了位書館先生,很有學識的呢……」

「是嗎?怎麽好似不見他們擺婚宴……」

「人家婚宴只請了近親好友,在府第擺的,你當然不知道了……」

「那麽簡陋?嘿嘿,莫不是把小兒伶肚子搞大了,奉子成婚吧……」

向大少低低一笑,搞是搞了,更被岳父發現了呢,可惜娃兒還未種上。

後面忽然給一個軟軟的物體砸中,帶着羞惱的聲音道:「開快些……」

「遵命,娘子。」把軟枕放回車廂裏,他聽話地加快了一點前進的速度。

喧嚣的街道一角,劉大媽恨恨地咬住手帕,淚流滿面地盯着彩車揚長而去。

我的兒婿呀,我家小秋那麽好,你怎麽就給那狐貍精勾引了!

安安穩穩地來到柳府門前,柳父和春娘早早已站在屋外等候,柳言之今日亦特地向學館告了假,穿上新衣裳與父母一起迎接兄長回來。

「娘親,是燈籠車子!」俏麗的蒸汽車令小孩兒霎時興奮得哇哇叫,以為是擴大了的走馬燈。

哥夫對哥哥真好,給他坐燈籠車子。

「言之,安靜點,別失禮了哥夫。」春娘皺起眉頭薄斥。借着兒婿的光搬到縣城來,他們好歹也算脫了農藉,焉能還像鄉下人那般大驚小怪。

「春娘,今天喚之省親是喜事,你就莫說孩子了。」柳父樂陶陶地阻止妻子,彎身慈祥地揉揉小兒子的頭道:「言之是替哥哥高興呢是不?」

柳言之忙點點下巴,心念:将來我成親了也要坐燈籠車子,要比喚之哥哥的更大更漂亮!

将車子停在院牆旁,向辰下車,掀開簾子把臉紅得像煮熟了的蝦米的夫子抱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柳喚之不着痕跡的拍掉抱着自己腰間的狼爪,爹娘和弟弟都看着,這人也不收斂些兒。

唉、面皮兒真薄……向辰無奈地嘆氣,上前向柳氏夫婦拱手一揖:「小婿見過父親、二娘。」按這裏的習慣,回門那時,新郎見到岳父岳母,就應改口叫爹娘。若然家中還有其他的長輩,亦需與新娘一樣稱呼他們,以示尊重。

「孩兒見過父親、二娘。」柳喚之羞澀地對父母颌首。

柳父『哎、哎』地應聲,趕緊扶起兒婿。

他默默地打量了大兒伶一下,瞧那臉頰紅潤,眼眸裏透着一股精神頭,身上的穿戴清雅秀逸,應是給悉心裝扮過的,便知道孩子在夫家得到仔細的照顧,心中不由感到安慰。

「您們好。」王六被老掌櫃威脅過來當苦力,從拖車上跳下來,谄媚笑着跟衆人拱手道禮,便納悶地依照老板的指示将拖車上的東西搬進院子中。

向辰随着柳父進了屋,又把禮品簿交予岳母點算。

春娘瞅見那一箱箱糧食和一匹匹布料,哦、還有茶葉、西洋的香水及酒,臉上笑得合不攏嘴,大大咧咧地翻着禮品簿,驚喜地發現有金釵和玉器,更是樂不可支,細長的眼兒瞇了起來。

「哎喲、阿辰,你咋這麽破費,回門禮啊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春娘掩着嘴角笑道,另一只手卻攥着禮品簿,深怕兒婿會拿回似的。

向辰皮笑肉不笑:「這是小婿孝敬父親和二娘的,理當慎重。」

「咱們一家人,哪來的慎重不慎重,阿辰太生分了。」柳父親切地替他倒了杯茶水,将喜糖拿給急不及待的小孩兒,着他分發予鄰裏。

小孩兒三下五除二剝開糖紙,亮晶晶的糖衣讓他口水直流,馬上塞了兩顆到嘴裏,乘父母不留神,又攝手攝腳地偷了十來顆糖藏在衣中,撲到兄長懷裏撒了會兒嬌,得悉哥夫也給他買了禮物,這才屁顫屁顫地的跑去出去派喜糖。

柳喚之與父親問候了數句,接着被春娘領到後院。

即便不是親生的,到底身為柳家長輩,一些門面上的關心依然得辦,何況這貴氣兒婿可非在街上随處便尋到的,萬一小夫妻感情生了縫隙,柳喚之在向家失了寵,損失的是他們。

「這屋子父親住得可還舒服?那時候匆匆讓你們搬過來,家具和裝潢的安排有些粗陋,實在抱歉。」外廳內只留下他和柳父,向辰望了望屋子內一圈,牆壁上挂了曬幹的菜甫和臘肉,壁櫥裏置放了瓦罐瓦瓶,雖簡樸卻滲出濃厚的農家氣息。

「當然舒服,這兒比鄉下那間草屋寬敞多了。」柳父笑說,指了指搭在前院一側的棚子,「我打算在前院養些牲畜,後院就辟兩塊地種種瓜果,收成了到市集上賣。」

大兒伶已嫁為人婦,每月還寄銀兩接濟娘家,就算兒婿寬容他亦過意不去。

「父親正值壯年,終日留在屋舍确實苦悶,有點玩藝消磨時辰也不錯。不過在縣城市集擺攤子,需預先到官衙取得許可,等莊稼将近收成,小婿幫父親在市集覓一處好位置吧。」

「呵呵,那便麻煩啊辰你了。」

「哪裏……」

向辰端起茶杯,拎起杯蓋撥撥茶葉,飲了一口,難得有耐性和柳父閑話家常。

樂某家小子爬上屋頂弄壞了瓦片,光着屁股被老娘追打;怒某家店面做生意不老實,欺負他們外鄉人;喜某家娃兒與小兒子結成好友,天天到處搗蛋,哀鄉下親戚家有老人亡故,自己身在異地未能送其一程。

如此般扯談了大半個時辰,不經意談到鄰近有一對夫妻吵架,那郎君一時怒火攻心打傷了妻兒,柳父眼中忽而掠過猶豫的神色,雲淡風輕地把話題掀過,貌似輕松平常的問起兒婿和大兒伶的相處情況來。

「喚之那孩子是悶葫蘆,習慣把事兒憋在心裏,又不懂得讨人歡心,在家沒惹你不快吧?」

向辰笑笑:「父親不必擔心,我們又不是媒人說親才結緣的,認識了十年多,他怎麽樣的脾性小婿早摸清摸熟,哪會在意這些。而且夫妻之間總要費心力磨合,小婿明白的,請父親安心。」

柳父嘆了口氣,唏噓道:「他娘死得早,沒來得及教他怎樣做□□子,我一個漢子把他拉扯大,只當成兒子養,要是有地方做不好,啊辰你得提點提點他。」

「小婿會的。」向辰玩笑地道:「可是在家裏,娘子提點小婿的時候比較多。有他一同商量吃穿用度,替小婿省了不少開銷呢。就是管得嚴,間或花了一些無謂錢,還怕惹他生氣,便是這回門禮都是小婿暗地買的,先斬後奏。」

柳父聞言,老面上的憂愁一掃而空,話語不自覺透出一絲驕傲:「他像他娘,勤儉。」

向辰又說了夫妻倆一些生活的有趣瑣事,故意向柳父透露了娘子在向家過得如何安穩、如何舒适,希望老人家能夠毫無挂慮的把孩子交托給他。

春娘和柳喚之一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外廳。

晚膳席上,大概因為回門禮出乎意料之外的豐厚,岳母大人顯得甚為殷勤,挺着小甜瓜般大的肚子,不停給他倒酒夾菜勺湯。

向辰客套地一一接下了。只不過往碗中一瞥,枸杞炖羊肉、油爆雞腰、香辣炒鹌鹑……全部皆是壯陽補腎的食品,用腳趾頭想也想到,這岳母大人在打着甚麽的算盤,不禁暗暗苦笑。

飯後,柳父挽留小夫妻倆住宿一晚。都是在月湖縣內,向辰便也沒推拒。

柳言之聽見兄長和哥夫答應留宿,歡天喜地的捧了新買的棋盤奔入二人的房間,纏着他們陪他下棋,直至夜深了,才被娘親提着耳根揪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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