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後二三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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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馮嫂悉心的手把手地教導,柳夫子的刺繡技術雖然沒有突飛猛進,但不太複雜的花草鳥魚圖案勉強可以應付得來。

原本那方手帕在反複的穿針又被拔線後,已然千瘡百孔,柳喚之索性用一條新的手帕重頭刺針,藉詞不慎弄髒了夫君的帕子,打算給他買新的,就去問夫君喜愛怎樣的花樣和顏色。

向辰惡作劇心起,繞起手貌似想了一想,說道:「顏色沒所謂……花樣……我喜歡nike的,要不,addias也不錯。」

柳喚之自然不明白,眼中盈滿困惑:「耐克?」卻見向辰拿毛筆在紙上畫了兩個奇怪的圖形。

「這是nike,這是addias,在……西洋很流行的。」

「外面店面好像沒有賣,阿辰不喜歡竹子小花那種的嗎?」

「都好。」向辰彎腰湊近他臉蛋一笑:「只要是喚之送的我就要。」

柳喚之耳根一熱,心中卻是欣喜。

第二天如常讓夫君送到書館門前,叫他下午不用來接自己。待散了學,便到針線鋪子買了幾團翠綠色和桃紅色的繡線,還有數塊手掌大小的方巾。途中路過一間洋行,本着開開眼界的心思進去逛了一圈,還向店員詢問了那兩個古怪的圖形,卻發現原來西洋根本就沒這東西,竟又是被夫君騙了。

盡管有些氣惱,不過決定了的還是要做。這次刺繡他沒讓馮嫂點撥,送給夫君的定然是一針一線都親手做才有誠意。

「老板……」

小夥計哭喪着臉扒在案桌前,本已亂七八糟的桌子被他一爪子弄得更是淩亂。

「幹什麽?」向辰從賬簿裏擡頭,撐起快要蓋上的眼皮子打了個呵欠,瞧到小夥計臉上印着一個大大的『熊掌』,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小吳委委屈屈地瞪他:「老板還笑!」

「呵、抱歉抱歉。」向辰幹咳兩聲,手指點了點自己臉頰道:「給誰打的?」

小吳垂頭喪氣地道:「小棠兒……」

老板教他追求兒伶的法子不外乎就是送花送飾物,嘴要夠甜,臉面子夠厚,服侍要周到,态度要卑微,還得不時讓他有意外驚喜。于是,他便天天捧着一棒小黃菊立在小棠兒家前,刮空了錢包,給他買了兩對耳環,更硬着頭皮依小棠兒老鄉的習俗給他唱山歌表情……怎麽小棠依舊拒絕他呢……

哇塞,這小子還真照他說話做啊!

向辰憋笑道:「那他有沒有給你理由?」

「他厭我丢臉,說以後都不理睬我……」

「這樣哦,大丈夫何患無妻,天底下又不只一朵海棠花,再找了呗。」向辰天高雲淡地說道,接着一本子三吋厚的存貨記錄簿拍在桌子上,吩咐小夥計到貨倉檢查貨品數量是否準确。

小夥計一顆少男心碎未平,灰溜溜地揣了本子告退了。

一整天下來,小夥計都是沒精打彩的,重複點算存貨三遍還是出錯。向大老板對于自己無意間搞砸了這般剛萌芽的戀情略微感到內疚,便拽了小夥計上酒館,哥倆來個一醉解千愁。

孰知喝到興高采烈之際,一個唇紅齒白的兒伶突然踩入廂房,小夥計正一邊拎着酒壺不要命似地往嘴裏灌,一邊哭哭啼啼地訴說他有多麽的愛小棠兒。那兒伶眼眸一濕,淚水如缺堤般哇啦哇啦往下掉。撲到小夥計身上,伸出纖纖玉臂拚命将酒壺從他手中,嚷着他今早只是害羞、會給娘親責備、怕被鄰居閑話雲雲,活像在演瓊瑤戲。

好在他們在二樓,廂房又在巷子的一端,甚少有酒客經過。不然這兩個家夥如此折騰,明日恐怕就成了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話題。

向大老板頭皮發麻,瞧瞧小夥計,望望小棠兒,躊躇着要否插手制止這場胡鬧。轉念一想,酒後膽子壯,情急吐真言,倒不如趁此讓小兩口把情意說開了,省得胡亂猜度。

便走出廂房,到樓下結了酒錢打道回府,留二人細訴心中情去。

一身酒氣回到家,結果便是被老婆大人催促着趕去沐浴間洗澡,又給逼着飲下一大碗解酒湯。

為免老婆大人胡亂猜疑,不待他發問,向大少就将小夥計和海棠花在酒家那場鬧劇和盤托出。柳夫子聽罷,好笑之餘對夫君的做法卻有點兒微言,皺着秀眉道:「焉能任由他倆留在那兒,出事兒怎麽辦……」

「能出甚麽事?」向辰不以為然。

柳喚之心想:該說這人不拘小節呢,還是随便呢?便好脾氣地道:「夜色深沉,孤男寡伶單獨在酒家廂房,小吳還喝醉了,若被人看去,那兒伶的清白可就毀了……」

向辰打了個響指,「那更好,幹脆直接成親罷了。」

柳夫子無言以對。

不過,被笑傻氣也好,被指丢臉也罷,誰家少年郎情窦初開沒出笑話過。盡管過程有那麽一點誇張,數日之後,小夥計和那朵別扭的海棠花還是很喜聞樂見地處一塊了。

老掌櫃見狀,心裏滿是安慰,有一個固定的情人總比王六那小崽子萬花叢中過,片葉都不放過好。男子先成家後立業,有了海棠,小吳辦事也上心了許多。思及王六丢三落四的性格,那些姘頭有時候争風吃醋更會到店裏鬧,每每禁不住無名火起,便把店面繁重麻煩的活兒都交給王六負責。

向大少正好也想治治王六,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王六對此大感憋屈,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是沒想過要收斂。所謂人生苦短,理當及時行樂。月末領了月俸,仍舊沒心沒肺地一頭栽在那溫柔鄉裏找樂子去。

「柳夫子,早前你說要給你夫君繡手帕,做得怎麽樣?」好不容易打發掉那群吱吱喳喳的笨小孩,林夫子坐到同僚座席旁,拳頭繞到背後搥了搥酸痛的腰。

站了老半天,他一把老頭骨都要散架了,歲月不饒人啊……

清洗毛筆的手一頓,柳喚之小聲道:「做是做好了,不過繡得不怎麽漂亮,沒勇氣送他……」

林夫子嗤的一聲:「直接送就是了,管它漂不漂亮。」

「我怕啊辰厭棄。」

「甭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妻子特別為他們做的東西,哪個爺們不愛。」林夫子給予他肯定的笑容。

得到同僚的鼓勵,柳喚之膽子大了一點,默默琢磨着這晚便把手帕送出去。

在忐忑和羞赧的情緒中,晚飯的時候也吃不下多少菜,爬了幾口米飯便告飽了。向辰不明所以,只怕人兒才長出的幾兩肉又瘦了下去,軟磨硬泡要他啃掉半碗飯菜才罷休。

把碗盤筷子收拾好,放到廚房的水盆裏等馮嫂明天早上過來清洗,向辰将桌面擦拭幹淨,抱着老婆大人坐在庭院的搖椅上納涼。

黑夜裏漫天星火,萬籁俱寂,只餘細細碎碎的聲響從左右隔壁的民宅傳來。或是打水的滴咚聲,或是老人叫孩子回屋的呼喚聲,很平凡,卻讓人感到莫名的舒服。

柔順地依偎在夫君的懷抱中根好一會兒,素淨的臉頰忽然染上兩片紅暈,柳喚之垂下眸子道:「啊、啊辰。」

向辰溫柔地低下頭:「嗯?」

「這個……」他把挂在腰間的小布袋解下來,塞到夫君手裏。

「送我的?」向辰微感詫異,打開小布袋掏出裏面的東西,發現是一塊質料上佳的手巾。瞄見上面的花樣,他眨了眨眼,說道:「這是喚之繡的?」怪不得前些日子與馮嫂走得那麽近,鬼鬼祟祟的,還說要送他手帕,他還奇怪這麽愛潔淨的人,怎麽會把他的手帕弄髒到洗不幹淨的地步呢,果然是別有用心的。

柳喚之微乎其微地點了點頭。

「哇塞,喚之手真巧!」作為一枚體貼的丈夫,向大少自然毫不吝惜地予以贊美,「這棵桃花繡得活靈活現呢……」

卻見老婆大人瞬間沉默。

衣架子上兩件長袍輕輕搖曳,半空中幾只小麻雀收起翅膀緩緩落在樹枝頭上,零零星星的葉片。

片刻,那邊平平靜靜的吐出一句:「那是鐵樹。」

鐵樹開花,富貴榮華。對行商者最是吉利。

「呃,原、原來是鐵樹啊,庭院裏烏燈黑火的,為夫眼力不好一時看錯了……」向辰額角冷汗直冒,心中暗叫糟糕。

「我就知道這很醜……還我……」羞憤的人兒伸手欲搶回手帕。

向辰忙不疊把它舉高,「送出去的東西哪有回收的道理!」

「還我!」

「不!」

搶奪數次不果,小夫子賭氣地要回卧房睡覺,奮力的掙開了環繞腰間的鐵臂站了起來,未得走出半步,便被向大少輕易而舉地一把拎起來,像抓小豬般摃在肩膀上。

「放我下去!」

「既然娘子花了這麽多心思送為夫禮物,就讓為夫在床上答謝娘子吧!」忽視背上不痛不癢的拍打,向辰徑直走向床榻上。

「才不要這種下流的答謝……放開我……」

「不可以哦,別人的答謝要好好地接受呢。」

天旋地轉間已被壓倒在柔軟的被子上,給笑意盈盈的目光凝望着,柳喚之立時臉紅耳熱,慌慌張張地別開眼睛,卻忽而感到一股輕柔的力度抓住他的雙手,暖暖的觸感滲入敏感的指尖。

「以後別做刺繡了。」向辰吻着他手指上的小紅點,眸裏盡是憐惜,「為夫心疼。」

「這點小傷……」

「小傷也會疼。」

柳喚之輕輕一笑,「不讓做飯,不讓做刺繡,阿辰想把我當小兔子放在家中賞玩的麽?」

「甚麽小兔子?」向辰寵溺地親親他臉頰,「為夫是将娘子當成活菩薩供奉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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