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8

明樓先是讓阿誠吃了飯,看着阿誠一邊狼吞虎咽一邊睜着小動物一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生怕惹自己生氣。明樓心裏難過的不行,卻還是要扯出笑容,因為他害怕阿誠怕他。

吃過了東西,阿誠總算看起來精神了一點兒。明樓把他抱到浴室,脫光了衣服才算看見阿誠這滿身的傷,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完好的,青紫的淤痕,結痂的鞭傷,明樓甚至都不敢碰他,只是輕輕地往他身上撩着水。

反倒是阿誠好似一點都不疼一樣,搓着自己身上的泥灰。怎麽會不疼呢,只是他知道自己身上髒,不敢弄髒了明樓的房間。之前每次母親帶他來明家時,都要這麽給他洗個澡。

明樓不知阿誠心中所想,取過家裏最柔軟的毛巾給他細細地擦了身子,然後換上明臺的衣服。這套衣服是別人送禮送的,用料極好,只是明臺穿了有些大便束之高閣了,阿誠雖然比明臺大了五歲,身型卻比明臺大不了多少,這衣服穿着倒也算合身。

明樓抱着阿誠來到客廳,邊喂他吃一些果泥,邊等着大姐明鏡回來。

明鏡接了明樓的電話之後便匆匆趕回了家。

明樓知道明鏡心善,也不想讓她太難過,就只是撸了阿誠的袖子,解開兩顆領扣,給明鏡看了一眼。其實阿誠後背和腿上的傷更是慘不忍睹。

明鏡自己也養着明臺,阿誠又是她熟識的孩子,當下就心疼地背過身哭了起來。

明樓在明鏡面前一直是低眉順目的一切都聽大姐做主的樣子,這是明鏡第一次看見明樓發火,明鏡甚至自心底泛起一絲恐懼之感。

明樓鐵了心要把桂姨攆走。明鏡雖然念着和桂姨十幾年的主仆情,可一看阿誠身上的傷,再看明樓仿若地獄修羅般的神色也就擺了擺手承諾今後阿誠的事全聽明樓的,只要明樓開口她就不會插手。

明樓叫仆人收拾了桂姨的東西就放在明公館的大門前,讓大家都看着她是被明家攆出去的。桂姨回來在明公館門前哭了許久,但有明樓的死令在上,誰也不敢理她。明鏡在二樓的陽臺上聽着桂姨的哭聲,心中煩悶,卻也只能回了房間,關嚴了玻璃門。

最後還是明樓走了出來,站在門前的臺階上指着桂姨警告她再糾纏不休就去警局告她虐待養子,明樓冷着聲音說道,“你記着,以後這個孩子和你沒有半點關系。他是我們明家的人,叫明誠。”

桂姨離開之後,明樓還叫人放話給她聽,“你要折辱一個孩子,你要虐殺一個人,我就偏要他成才,成為一個健康人,一個正常人,一個受高等教育的人。”

上海的貴族大都知道了桂姨是被明家攆出來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都不願意雇傭這樣一個被攆出來的仆人,更何況還要冒着惹惱明家的風險。

明樓不時讓人關注一下她的近況,聽說她在上海飄蕩了一段時間之後活不下去了,後來就回了東北老家。明樓這才算放過這茬,不再注意桂姨這個人了。

再後來明誠明樓先後赴法留學,桂姨開始斷斷續續的給大姐寫信,滿滿的信紙上都是悔過之心,還寄來了一張醫生的診斷書,說是自己虐待阿誠是因為得了精神狂想症,現在已經配合治療,漸漸好轉了,如今生活貧苦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只想要再見阿誠一面。明鏡心軟,想到桂姨這樣對阿誠都是因為得了這該死的病,就動了恻隐之心,給她彙了一些錢,不過讓她回明家見阿誠的事還是暫時擱置了下來。恰時阿誠和明樓也都不在家,明鏡想了想也就沒同他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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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桂姨和明家又漸漸有了聯系。

說實話,明樓心裏也不原諒桂姨,但一是他剛答應了大姐,二來明樓想着,若是能勸的明誠忘了桂姨這事兒,不再藏着恨意,或許真的就解開了他這個心結,以後就算無意間想起來了,也不會再噩夢連連。

這麽想着,明樓便帶上點請求的意味低聲說道,“阿誠,她以前的确做了很多錯事,但是現在想回來彌補……”

“我不想再提這個人,我也不想聽到關于她的任何事情,我跟這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明誠高聲打斷明樓的話,“如果一定要說有關系,那就是她二十年前,曾經想要虐殺我。這樣一個冷血的人,雖然她當年逃避了法律的制裁,但她逃避不了她當年所犯下的罪!”他偏過臉去,不願再看明樓。

“阿誠,你別激動。”明樓伸手想要安撫明誠,明誠卻更加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能不激動嗎!你們讓她回來有沒有問過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明誠深吸了口氣,“當然,你們也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在這個家裏,我就是個仆人嘛。”

明樓聽了有些生氣地直起身子,他可以說些氣話責怪自己和大姐,但是不該這樣貶低他自己,“你怎麽說話呢,誰拿你當仆人了!”

話一出口,明誠就知道觸到明樓的逆鱗了,明樓把最好的最珍貴的都給了自己,就是不想自己在明家覺得自卑。可是此時此刻明誠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能梗着脖子不看明樓。

明樓看着明誠倔強的模樣,心知他心裏不會比自己好受,遂嘆了口氣,态度又軟了下來,“答應桂姨回來這件事,是我跟大姐做的不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尊重你的意見,過後我會跟大姐說的。”

明誠沉默了許久,最後只說了一句,“大哥晚安,我去準備明天祭祀要用的東西。”便走出了明樓的房間。

明樓的床頭燈一直亮到近淩晨兩點,卧室的門也沒有被推開,明樓嘆了口氣,知道明誠這是還在生氣呢,無奈地關了燈。

無論阿誠怎麽求饒,桂姨都沒有松手,她掐着阿誠細嫩的脖頸,圓目怒呲,猙獰扭曲的表情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媽媽……媽媽……”阿誠的小臉憋的紫紅,連哭聲都微不可聞。

“別叫我媽媽!我不是你媽媽!你這個小騙子!”桂姨終于松開了掐着阿誠脖頸的手,她一手揪着阿誠的衣領,将他拎得幾乎離地,一手狠狠地扇在阿誠的臉上。

甜腥味在阿誠的口中彌漫開來,他不敢再叫“媽媽”,也不敢大聲哭喊,只是細細弱弱地抽泣。

“不要!不要打我!”阿誠從夢中猛然驚醒,他已經很久沒做這樣的夢了,如果不是因為他今天又聽到了這個惡魔的名字。

“阿誠……”明樓伸手拉過明誠重新躺下,緊緊地摟在懷裏,不在意他滿臉滿身的汗水。

明誠回抱住他,用盡全力地汲取他身上的溫暖,好像這樣就能驅散所有童年的陰冷,他感到額頭上一片柔軟的觸感,明樓呼出的溫熱氣息輕輕地噴在他的眉間,“大哥……”

“睡吧,我在這兒呢,有我陪着你。”明樓充滿磁性的聲音溜進明誠的耳朵裏,比什麽安神的靈丹妙藥都要管用,可此時,明誠卻睡不着了。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明誠漸漸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對明樓發了脾氣,今天是回到自己的卧室來睡了。

明樓淺笑一下,無賴地說道,“沒多久,你不來找我,那只能我來找你了。”

明誠伸手推他。但明誠的床不比明樓的床寬大,兩個大男人稍微動作幅度大點兒就要有人半個身子都挂在床外了。

明樓強硬地一把把明誠撈回自己懷裏,疲憊地把頭埋進他的頸窩,“別折騰了,我今天累了一天了。”

明誠立馬就心疼了,也不動了,乖乖地任明樓抱着。

過了一會兒,他也不管明樓是否還醒着,“對不起,大哥,我今天不該說那樣的話,我是氣過頭了。說實話,我今天看到她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發現我沒有以前那麽恨她了,很陌生。我對這個人沒什麽可說的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只有一句話,好走不送。”明誠在明樓的發心印了一個吻,“大哥,晚安。”

明誠的喃喃低語,更像是說給自己聽。明樓并沒有回話,好似睡着了一般,只是圈着明誠的手臂又收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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