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7
明樓看着明誠的背影,向大姐甩去一個責問的眼神,明鏡有些心虛的偏過視線,不敢與他對視。明樓此時真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卻也只能是快步上了樓,往明誠的房間走去。
明樓連敲了三次門,屋裏的人都沒動靜,他嘆了口氣,心裏明白這會兒恐怕明誠是不會理自己了,但還是低聲下氣地哄道,“阿誠,你把門開開,心裏想什麽我們當面談,別把自己悶在屋裏。阿誠……阿誠……”
明樓在明誠門前喚了半天都沒有得到明誠的回應,最後也只能悻悻地離開,轉了個身往明鏡房間走去。
卻說這邊明鏡把桂姨叫到了房間談話,直到明樓過來敲門,桂姨才起身準備離開。明樓推開房門與正出明鏡房間的桂姨打了個照面,他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眼裏的警告意味簡直要滿溢出來,桂姨本就眼眶紅着,淚珠在眼裏打轉,又被明樓看的怯怯地低着頭快步走出房間,看在明鏡眼裏便又多了幾分可憐。
“大姐,這是怎麽回事?”明樓關上房門,就急切地發問。
桂姨不只是明誠的心結,簡直就是個暗雷,這麽多年了,明樓都不敢輕易觸碰,也知道明誠一旦想起那段回憶便噩夢連連,想及此,明樓的語氣不禁有些埋怨,“關于桂姨的事,咱們不是已經談過了嗎。”
明鏡也知道自己不該不跟明樓和明誠商量便同意桂姨過來,不過今天的事,她着實也有點冤,“我确實還沒有同意桂姨來家裏做工呢。她在信裏苦苦哀求我,說只是想見阿誠一面,當年的事也不是她的本心,她只是精神出了問題才鑄下大錯。你說一個母親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我怎麽忍心拒絕?我只說會安排她回明家見一見阿誠,想着拖一拖再問問你和阿誠的意見,誰成想她今兒就自己回來了。”明鏡說着說着急的眼眶都紅了起來,拉着明樓的胳膊,“明樓啊,阿誠從小就只聽你的,你幫我勸勸他吧,怎麽說,今晚也讓桂姨留下來啊,這大過年的又是深更半夜,你讓我把她攆到哪裏去啊?”
明樓看着大姐,心裏雖然不願,但是也能理解大姐的想法,加上相較于平日,大姐現在的語氣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哀求自己了,明樓只得硬着頭皮無奈地說道,“好吧,我可以替您去勸一下阿誠,但阿誠會不會聽,我可不能保證。不過大姐也要答應我,若是阿誠依舊不同意,這桂姨是絕不能留在明家的。”
明鏡連聲答應了下來,心道畢竟阿誠才是家人,“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尊重阿誠的想法的。”
明樓正看着手裏的報紙,聽到“篤篤”的敲門聲,擡頭說了一聲“進來”。
推門進來的人是明誠,“大哥,阿香說你找我。”
明樓知道明誠這會兒不肯理自己之後便吩咐了阿香去把明誠勸過來,明誠心軟又不愛遷怒他人,阿香磨磨他興許他就出屋了。但明樓沒想到明誠這麽快就過來了,不禁感嘆到底是成熟了。
可明誠這一敲門的舉動,一下一下就像敲在了明樓的心上,明樓心道阿誠這進屋都敲門了肯定是還跟自己怄氣呢,當下放下手裏的報紙,坐直了身子搓着手,“哦,是這樣……”他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招呼明誠,“過來坐。”
明誠明顯一臉不樂意的表情,慢了一步才走過去坐下,明樓連忙把茶杯放在明誠面前,咳了咳嗓子,開口道,“是這樣的。桂姨啊,這兩年來給大姐寫了很多信。說是在鄉下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想回來……回來投靠你。”
明誠一聽“桂姨”這個名字就偏過頭去,擺出一臉不願多談的表情。聽到明樓說桂姨想回來投靠自己時更是冷哼一聲,反問道,“我是她什麽人啊?是,她當年雖然收養了我,但她也差點把我折磨死,你不知道嗎?”
當年的事情,明樓當然清楚,清楚到現在一回想起來自己還恨的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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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是十九歲的時候在自己學校的門口撿到阿誠的。
那樣一個瘦瘦小小的孩子,就躺在學校大門前的路燈底下,周圍圍了一圈人,明樓拔開人群擠了進去,覺得這個孩子有些眼熟,走近了蹲下身子才發現——這不是阿誠嗎?
可是眼前的這個阿誠跟自己之前見過的阿誠全然不一樣,他之前見過的阿誠,雖然也是瘦瘦小小的,但是穿的是上好的布料做的新衣服,小臉兒是白白嫩嫩幹幹淨淨的,怎麽會是眼前的這個小叫花子一樣的孩子呢?
明樓心裏疑惑,已經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一把抱起這個孩子,坐進在路邊等着自己的自家的車,吩咐司機快些回明公館。
阿誠是在明樓的床上醒來的,他睜開眼看見的就是明樓坐在床邊關切看着他,他坐起身,急急地就要下床,卻因為饑餓四肢無力,一下子滾到了地上。明樓吓了一跳,連忙起身去抱他,卻被他推拒着。
阿誠推着明樓,似乎是害怕他碰自己,一邊還沖着明樓搖頭擺手,嘴裏吱唔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更像是不會說話的樣子。
不可以碰大少爺的東西,不可以自己來明家。
阿誠滿腦子都是桂姨的這句話。如果不聽話,母親會打自己,會拿鞋底抽自己,會不給自己飯吃。
阿誠滿心滿腦都是對桂姨的恐懼,這恐懼似乎已經成了他身上的烙印,無法清除。可是明樓不肯松手,依舊緊緊地抱着他,阿誠哭了起來。他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只是虛張着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桂姨不允許他出聲,因為害怕被別人知道她在虐待自己的養子。
明樓低下視線,看見阿誠因為掙紮而松開的領口下似乎是一片青紫的淤痕。他的預感成真,也大概明白了阿誠剛剛的舉動,可是正因為此他更不能放手,他要強迫地把阿誠從地獄拉到自己的世界中來。
明樓讓仆人去做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端上來,又讓人去取一套明臺穿着大的衣服過來。他把阿誠抱到床上,伸手去解阿誠的衣服。甚至都不需要去解,阿誠一掙紮,明樓一用力,那破舊的布料便裂了開來。
沒想到衣服的夾層裏藏了一些餅幹渣,紛紛灑灑地落在床鋪上,阿誠急忙彎下身子去撿起來塞進嘴裏。明樓看着這一幕,心疼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他握住阿誠的手,把他抱進懷裏,哽咽着低聲輕語,“不吃了,乖,不吃了。”
這餅幹渣是巷弄裏的小孩子“賞給”阿誠的,被阿誠一塊一塊的攢着,藏在衣櫃後面的牆角裏,只等着逃跑的這天帶在路上吃。餅幹渣上面都是灰乎乎的,甚至有幾塊時間久的,因為上海潮濕的空氣都發了黴,但阿誠不在意,因為不吃會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