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2

這一日下班的時間較平日裏早了一些,明樓連着忙了幾天,終于是得了點空閑,便拖着明誠早早地回了家。

起因是這樣的,下午的時候,明誠推開明樓辦公室的門,走進來跟他說:“蘇州的廠子那邊出了點狀況,大姐上午就帶着阿香和桂姨趕過去了。”

明鏡十七歲就只身扛起自己這一脈明家的産業,再到這些年将生意做大做強,所以經商方面,明樓是不擔心她的,但還是關心地問道,“情況嚴重嗎?需不需要你過去看看?”

“大姐剛剛來了電話,說是沒什麽事,不要我過去。”明誠的神色看起來并不擔心,明樓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不過心裏一松懈,明樓就不禁想到,如今家裏沒了“外人”,在家中無需再演戲,總算是可以好好地歇口氣了。

這個念頭一起,明樓便恨不得這車子多生出四個輪子來,跑得再快一些。

“家裏應該還有些菜,但不知道都有什麽,大哥晚上有什麽想吃的嗎?”明誠打着方向盤,車子快速而平穩地轉了個彎。

“哦?晚上你做嗎?”明樓調笑着問道。

明誠對着後車鏡中的明樓翻了一眼,說道,“難不成你想指望明臺給你做?”

明樓立馬不敢茍同地搖了搖頭,板起臉來表情浮誇地說道,“明臺做的飯比起你做的飯來,那可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裏。”

明誠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進了家門,明誠先給明樓沏了杯茶,讓他回房間去歇一會兒,自己就跑去廚房忙活了。

廚房裏放着阿香泡着的糯米、發酵好的面團和拌好的肉餡,明誠這才猛然想起來早上明臺嚷嚷着要吃糯米燒麥來的。不過現下大姐不在家也不知道明臺今晚還回不回來吃飯,可現成的食材總比重新準備別的要快一些,盡管明誠并不太會捏燒麥,但他也不打算換樣了,況且他記得,某人似乎也挺喜歡吃這個的。

明誠瀝幹了水,将糯米放上籠屜開蒸,又揪下一塊面團,切成二三十個小方塊,準備擀燒麥皮,他手下正用着力,忽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來看看我們的明大廚都做了什麽美食啊?”明樓走到他身後,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探出頭問道。

“糯米燒麥。”明誠回道,他微微聳了聳肩膀,示意明樓別打擾他做飯。

Advertisement

明樓哪肯輕易放過他,反而得寸進尺地用雙臂環住了他的腰,帶着點兒痞氣地說道,“那是明臺愛吃的,我可不愛吃。”又不屑道,“哄小孩子的玩意兒。”

“哦?是嗎?”明誠笑起來,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我怎麽覺得明臺的喜好跟你學了個十成十啊!”

明樓嘴上沒反駁,手下卻是掐了一下明誠腰間的軟肉作為報複。明誠虛晃地躲了兩下,也沒躲過去。他見明樓不打算動地方,好似要賴在自己身上似的,只得無奈地出聲指使他,“大哥能幫我拿點兒茭白過來嗎?”

家裏有些茭白,新鮮得很,大概是阿香一早去買的。明樓這回倒是沒耍賴,爽快地松開了明誠,走過去挑了幾個回來,還勤快地站到水池前沖洗了起來。

明樓的手藝其實很好,在巴黎的時候看他偶爾露出的那一手便可見一斑了。只是他奉行“君子遠庖廚”的宗旨,難得見他下一次廚。

此刻明誠歪着頭看他,有些驚訝地發覺到他一副要掌勺的架勢,于是心思一動,洗幹淨了手,走到角落櫃子前不知道琢磨了什麽,随後他走到明樓身後,貼着明樓的耳廓低聲說道,“低頭。”

明樓心裏納悶,但顧着手裏的茭白,也沒回頭看他,還是照做了。

就見明誠将一件圍裙套在了明樓的身上,還手快地替他系好了腰後的繩結。這圍裙是阿香買的,粉嫩嫩的顏色,套在明樓的白襯衫灰馬甲外面,說不出的喜感。

明誠立馬不客氣地笑了起來,像個得了逞的頑童。

“你啊,長不大。”明樓無奈地扭過身子,用濕着的手指點了點明誠的鼻尖,卻也沒将圍裙脫下來,“清炒茭白,是吧?”他轉回身問道,邊熟練地将茭白切成長條,又切了幾絲青椒,裝盤備好。

明誠笑夠了,就呆呆地站在明樓身後發起怔來。

春天來了之後,天黑的晚了,空氣中少了一絲寒氣,多了一絲暖意,他望着眼前這個挺直寬厚的背影,這個給予自己無限信仰和無窮力量的背影,忍不住輕輕揚了嘴角。

明誠覺得他此生最大的幸事,莫過于在他十歲那年,暈倒在了明樓的學校門口。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明樓伸手在明誠眼前晃了晃,喚回了明誠神游出去的思緒。他緩過神,擡手握住了明樓挂着水珠的手掌,忽而低聲念道,“I cannot tell you what pleasure this gave me, because……(我無法形容你帶給我的快樂)”

“……because I always feel so overwhelmingly in your debt, if there can be ounts in love.(如果愛情也有賬戶,那我已經淹沒在這份情債中)”明樓笑着搶了明誠要說的話。

明誠驚訝地瞪圓了眼,脫口而出地問道,“大哥怎麽知道這句話的?”

“在巴黎的時候,我看到你把這句話摘下來抄在本子裏。”明樓狡黠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就提前收下了。”

明誠聽了翻了明樓一眼,“我那時可沒說這是要送給你的。”

“遲早都要送的,我不過提前收下了。”明樓說道。

明誠看着明樓眼中閃着的得意與滿足,到底也跟着笑了起來。

“不過這份債可貴啊,恐怕你得還一輩子了。”明樓反過來握住明誠骨節分明的手掌,一本正經地說道。

“嗯,”明誠笑得如同外頭春日的暖陽,他鄭重地點了下頭,“一輩子。”

明樓被明誠的這副神情勾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微微前傾貼近明誠,湊到他耳邊說道,“那不如,我今晚先收點利息?”

“你不是已經收了嗎?”這次輪到明誠逗弄明樓了,他指了指蒸籠的方向,“喏,你愛吃的糯米燒麥。”

明樓用濕漉漉的手掐了明誠的臉頰,惹得明誠呲牙咧嘴地讨饒才算罷。

晚飯是一盤清炒茭白,一盤龍井蝦仁,外加一屜糯米燒賣。一眼望去,端的是瑩白碧綠,看着便讓人覺得清爽。味道也是棒極了,龍井用的是剛下來的新茶,不禁吃得明誠一頓肉疼。

只是明臺還沒回來,明樓說不等他了,只怕等起來沒時候。還是明誠惦記着,給他另留了一屜糯米燒賣。

直到晚上的宵禁時間,明臺也沒回來。

“明臺這幾天有什麽動靜?”明樓拍了拍枕頭,然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上去。

明誠剛沖了澡出來,邊拿毛巾擦着頭發邊回道,“沒什麽動靜,和往常一樣。”他扁了下嘴,“不過我覺得,依他的性格,這麽平靜才反常。”

距離明誠将香煙交給明臺已經過了好幾天,按着明臺的脾氣,早該去吳淞口鬧上一出了,也該失落難過上幾天,可他卻仿若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明誠不免感慨,明臺到底是長大了,喜怒愈發不形于色,越來越像明樓了。

“這小子,比我們想象的要成熟了。”明樓也發出一聲慨嘆,說不清心裏到底是欣慰多一些還是傷感多一些。

明誠将手裏的毛巾挂起來,從另一側上了床,跪坐在床邊,沖着明樓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明樓默契地移了過去,枕在明誠的腿間,閉上眼準備享受明誠帶來的按摩。可感受到的卻是太陽穴上傳來的一種久違的濕潤觸感,以及散進鼻腔的花香的味道。

“薰衣草精油?”明樓睜開眼,剛好望進低着頭的明誠的眼眸中,“哪弄來的?”

不比巴黎,這東西在戰時的上海可是個緊俏貨,不少闊家太太花重金去求。明誠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洋洋得意地說道,“這可是梁仲春為他的小姨太弄來的,一共也沒幾瓶,被我要來了兩瓶。你這幾天不是頭疼得厲害嘛,我想着在巴黎這個就挺好用的。”

明樓笑了一下,又緩緩閉上眼睛。

不得不說,或許是有好些時日沒有明誠伴在身邊入眠,又或許是精油果真有奇效,明樓很快就昏昏欲睡了。他擡手握住明誠的手腕,示意他停下來,緩了一下才清醒地坐了起來,“我好多了,睡覺吧。”

“好,我去洗手。”明誠想要起身,可腿早已麻了,他剛一直起身子就晃了一下,差點摔倒,被明樓一把抱住。

明樓懷裏抱着相知相惜之人,鼻尖嗅着馥郁濃醇的花香,心思忽而一動,他收緊了手臂,嘴唇貼着明誠的耳廓低聲說道,“等會兒一起去洗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