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6

這是明誠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的信仰會将他的親人從他身邊帶離。

就連當初王天風帶走明臺的時候，明誠都沒有這樣慌張過。他猛然推開明樓的房門，高喊了一聲，“大哥！”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明樓此時正坐在書房的沙發上看着報紙，聽見響動便擡頭問道。

明誠強作鎮定，緩了口氣，跟明樓講了剛剛梁仲春打來的那個電話。

明樓的眉頭随着明誠的講述越來越緊，在聽到日本作戰部隊當場槍斃了六七個我黨人士之後終于忍不住猛地向前邁了一步，逼問明誠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問題！為什麽會暴露！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哥……”

明誠剛要開口，就被明樓打斷了話頭，“我問你，他是幾點從家裏離開的？”

明誠回憶了一下，答道，“中午十一點左右。”

“十一點……三點……”明樓稍稍松了口氣，他擺了擺手，輕聲道，“他應該沒趕上……”像是在告訴明誠，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明樓接着說道，“他應該還活着。”

“我現在就去找他。”明誠不想再忍受自己內心的擔憂，也不想繼續看着明樓不安的神色而無能為力，他情願親自帶人冒着風險去找明臺，也不要坐在這裏等消息。

“黑燈瞎火你去哪找！”明樓呵斥住轉身意欲離開的明誠。

“那也總比在這等着什麽也不做的強吧！”明誠的口氣也有些沖了起來。

“不，”明樓拉住他，強硬地說道，“等！沒有了人手，他應該會放棄這次行動。”然而這一切都只是依照明臺性格的推測，明樓心底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明誠卻突然像做錯了事一般低下頭弱聲說道，“恐怕不會。”

“為什麽？”明樓詫異的目光直直地射進了明誠的眼中。

“我告訴他，運勞工的船後天就會到，明天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我想以明臺的性格，一定會行動的。”明誠心裏悔恨地不行，但也不會逃避自己的責任，他看着明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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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他這個幹什麽！”明樓果然生了氣，他低聲怒吼，忍不住指着明誠責備。

“我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誠已是萬分悔恨，他眼眶微紅，眉心緊蹙，簡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一想到是自己使明臺陷入了危險之中，明誠就恨不得代替明臺前去執行任務。

明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怪罪誰的時候，況且看着明誠如此內疚的面容，明樓也着實不忍心再說他什麽了，他飛快地想着最穩妥的解決辦法。大概沉默了有一分鐘的時間，明樓問道，“你現在馬上能召集到的一共有多少人？”

明誠的腦子裏開始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名字，但是他的心裏實在是太亂了，大腦也跟着混沌成一團，“四……四五個吧。”他回答說。

“到底幾個？”明樓高聲問道。

“四個，加上我五個。”這次，明誠不再猶豫，堅定地答道。

“馬上，馬上去找到他。”明樓下了指令，他邊思索着邊跟明誠說道，“他應該不會留在鎮子裏，周邊的山上、樹立裏，馬上給我找到他，在他行動之前截住他！”

“放心吧，大哥，就算拼了我這條命，我也會把他完完整整帶回來！”明誠的眼中是一種視死如歸的光彩，此刻的他是一名戰士對自己的戰友做出承諾，他無法接受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得明樓和大姐失去明臺。

“回來！”明樓卻突然厲聲喊道，驚得明誠瞬間停下了腳步，轉回過身。

“你剛才說什麽！”明樓咬牙切齒地問道。

“我說我會把他完完整整地帶回來。”明誠仿若宣誓一般，挺直了身板，大聲說道。

“上一句！”

明誠心裏有些奇怪，卻還是繼續喊道，“拼了我這條命！”

“屁話！”若不是不舍得，明樓直恨不得一拳打醒明誠。

他怎麽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明臺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難道他心裏還不清楚他對于自己意味着什麽嗎！

明樓一把揪住明誠的領口，将他拉近自己，明誠覺得他都能夠感受到明樓噴出的呼吸中的炙熱。

“你必須活着，他也必須活着，你們倆都得平平安安的活着回來見我、見大姐，聽到沒有！”明樓低聲一字一句地說道。

明誠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怎麽會低估了自己在明樓心中的重要性，怎麽會忘了他答應過明樓，無論如何都要陪着明樓死死地站在這懸崖邊上。

“知道了，大哥。”明誠勉強彎了一下嘴角，輕聲卻鄭重地承諾道。

而明誠這一去就是一整個晚上。

明樓根本無法入睡，他甚至連睡衣都沒有換，只是不停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間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坐在沙發上看會兒書，可是整整一個晚上，他連一句話都沒記住讀了什麽。

天光熹微之時，明樓開始不可抑制地感到後怕。他後悔自己讓明誠去冒險，他固然是相信着明誠的能力的，但他卻不敢去想他要如何承受救回明臺卻失去明誠這樣的結果。他又不能讓自己去後悔，他怎麽能直面自己內心的悔意，他同樣是明臺的大哥啊，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他也該為了明臺去拼盡全力。

是以，當明樓看見明誠和明臺一起回到家中，推開自己的房門時，他直想跪下來感謝上蒼。他從未有哪一刻比現在這一秒更相信神明的存在。

此時天色大亮了沒多久，大姐明鏡還沒有起來，阿香和桂姨倒是出去市場買菜了。明樓硬板着臉訓斥了明臺幾句，怪他不該這麽莽然地行動，連累了戰友，之後便趕他回房間休息了。

此時書房裏只剩下明樓和明誠對視着，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

明樓很想狠狠地揍一頓面前的這個人，他有很多的訓誡要說給他聽，但是看見他此刻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明樓忽然又覺得，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

最後還是明誠先開了口，他望着明樓眨了眨眼，笑着說道，“大哥，我回來了。”

許是明誠的笑容太明耀，輕輕淡淡地就晃了明樓的眼，明樓覺得眼眶有些發酸，他一把拉過明誠緊緊地擁在懷裏，聲音喑啞，“別再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也別再背着我做這種危險的事情。”明樓頓了頓，埋在明誠頸間的鼻翼翕動，他狠狠地嗅了一下明誠的味道，生怕這熟悉的氣味會随風飄散，“別徒留我一個人行走在這黑暗中。”

明誠清楚地聽到明樓的尾音哽咽，心裏泛起針紮一般細碎的疼痛。他回應給明樓一個深吻，這是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