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3
安撫完阿香,明誠和梁仲春向外走去。
梁仲春的私家車就停在明公館的大門前,他帶着其中一名手下和汪曼春坐在這輛車裏,而“孤狼”則由另一名手下看押着與明誠一同坐在後面的一輛車裏。
明誠開車門時無意一瞥,感覺遠處的拐角那裏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只是那人動作太快,距離又遠,明誠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臉,他就消失了。
明誠心裏一驚,隐約猜到了是誰,不由暗自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看什麽吶?”梁仲春見明誠有些愣神的樣子,便走過來拍了一下他。
“沒什麽。”明誠淡淡地答道,随即彎下腰鑽進了車裏,仿若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至于“孤狼”這個人,明誠一直後悔因為自己一時的心軟而将這樣一枚“炸彈”留在了明家,反倒是明樓覺得這也算不得損失,畢竟借着桂姨之口他們給了特高課和76號不少錯誤的情報。
之前礙于不能确定孤狼與藤田芳政到底有多深的聯系,明樓便沒有輕易地動這個人,但現在情勢已經發展至此,“孤狼”——恐怕是留不得了。
與桂姨并排坐在車子後座的明誠手裏始終握着一把手槍,他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勢讓人有些摸不透他的情緒。只是在別人看不見的視覺死角裏,明誠動了動指尖,緩緩地推開了手槍的保險栓。
這個動作明明用不了什麽力氣,明誠的手背上卻因此而青筋暴起,就連十根骨節分明的手指也因為隐隐發力而泛出蒼白的顏色。
然而就在他們離開明公館不過一個街口的距離時,藤田芳政的人迎面便過來了。
“明秘書,梁處長,”日本憲兵行了一個禮,恭敬地說道,“藤田長官讓我們将您車裏的人帶回特高課,由他親自審問。”
這話雖然說的客氣,但其實另外幾名憲兵已經不顧阻攔地将坐在後車中的桂姨拉了出來。
明誠看了一眼梁仲春,像是在問他這是怎麽回事。藤田芳政應該是不會這麽快得到消息的,他如此迅速地派了手下過來“搶人”,不是一直在監視着明家,就是在梁仲春的身邊埋了眼線。
梁仲春顯然是明白明誠的猜測的,但是他目前也無法确定,只好微乎其微地搖了下頭,然後對憲兵笑着說道,“不過是一個被汪曼春廢棄了的餘黨,不值得勞駕藤田長官吧。而且你看,”梁仲春指了指自己的私家車,“汪曼春就在車內,怎麽藤田長官不先審問汪曼春呢?”
“藤田長官指示,體諒梁處長的家人被汪曼春殘忍殺害,所以汪曼春就交由梁處長全權處置。”憲兵說完,又飽含歉意地看着兩人繼續說道。“梁處長,明秘書,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如果您有任何的疑問,可以去問藤田長官。”只是在語氣上可算不上真摯。
說話間,“孤狼”已經被兩個憲兵拉進了特高課的車裏,梁仲春還想上前理論一下,但被明誠一把拉住胳膊,攔了下來。
“那就麻煩藤田長官了。”明誠說道。
待到特高課的人都走了,梁仲春用手肘頂了頂身邊的明誠,問道,“我們就這麽讓藤田芳政把人帶走了?”
明誠也有些怄火,但還是理智地答道,“沒辦法,我們攔不住。”
之後,梁仲春帶着汪曼春回了76號,明誠則是回到新政府辦公廳大樓,那裏明樓還在等他的消息。
“藤田芳政是不會救汪曼春的,汪曼春死了對于他來說才最有價值。”明樓一邊說着,一邊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紅酒,将其中一杯遞給坐在沙發上講述的明誠。
“沒錯,”明誠接過紅酒,搖晃了兩下高腳杯,“這樣他就可以把責任全部推到汪曼春的頭上,而不用擔心她會辯解什麽了。”
“倒是他這麽想要孤狼的舉動更讓我在意。”明樓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蹙起了眉頭,“看來我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藤田芳政和孤狼的聯系遠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麽一般。”
“孤狼一直是被安排在咱們家裏卧底的,她的情報肯定也是跟我們有關。但到底是什麽呢……”明誠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他沉默了須臾,突然又開口說道,“大哥,你說孤狼的情報會不會跟汪曼春的情報是相通的,都與明臺有關?”
明樓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孤狼的情報,你我都知道,那是我們故意給她的,并沒有什麽真實有價值的東西,但或許她還掌握着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汪曼春的情報,藤田芳政這麽着急保她,看來就是跟扳倒我有關了。”
“那我們該怎麽辦?”明誠皺着眉問道。
“再等一等。”明樓擺擺手說道,“第三戰區損失慘重這麽大的事情,日本那邊不可能沒有動靜,形勢應該很快就又要有變化了,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嗯。”明誠聽話地點了點頭。
“對了,”忽然想起什麽的明誠眉心皺得更緊了,似乎是遇到了什麽令他擔憂的事情,他将酒杯放下,往明樓的方向挪了挪,貼近了說道,“我今天在家附近看見明臺了,還好我去的早,明臺還沒來得及露面,不過以他這個性子,繼續待在上海我看還是太危險了,我們要不要加快把明臺送走的安排?”
明樓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嗯”了一聲應了。大姐目前還沒有離開上海,危機也沒有完全過去,明臺遇事又容易沖動,确實危險,早些送出去也好。明樓仰頭将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對明誠說道,“你通知黎叔,安排我和明臺的見面吧。”
“好。”
明誠點了下頭,慢慢坐直身子,卻被一股力量扯住領帶猛然更向前傾去。
嘴唇上熟悉的觸感帶着相比往日要猛烈得多的力道,與其說是親吻,更像是啃噬,然而這種風雷暗湧的感覺刺激得明誠更加情動,仿若較勁一般,他不可自抑地回吻着,牙齒磕碰牙齒,牙齒磕碰嘴唇,終于在嘗到了一絲甜腥的血味時恢複了一些清明。
明樓松開了明誠的嘴唇,擁抱着低頭将前額抵在明誠的肩膀上。
“阿誠,我們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
明樓一向低沉磁性的聲音此刻帶着一絲喑啞,一字一字就似一塊粗粝的石子砸在明誠的心尖兒,力道不大,卻磨得生疼。
明公館裏的人越來越少,明臺馬上就要離開上海了,大姐的撤離計劃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一幢沒有家人的房子又怎麽能稱之為家呢?待到他們再次回去明公館時,就連“我回來了”這樣的話都不必要說了。
“你還有我。”明誠只能這樣安慰着。
我們就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