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後續番外5——大姐
番外5——大姐
就在明樓裝瘋扮傻的期間,還有一個人也瘋了。
其實被關押了這麽久,牢房裏這些搞情報的人多多少少精神狀态都有些問題,據說潘先生自殺前的精神狀态也不太好,但這位關先生,是真的徹底瘋了。他會突然間就破口大罵,轉眼又蹲在地上痛哭失聲。脾氣暴躁的守衛被他吵得煩了,就更加不善待他。
而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安安靜靜呆在牢房裏癡傻了的明樓。
突然有一天,關先生就自殺了。
或許是因為某一刻他恢複了神志,得來瞬間的清明,對這個失去了作為人的尊嚴的自己感到厭惡吧。明樓這樣想着,低下頭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自嘲地笑了笑。
關先生自殺之後,上面好像換了人。
明樓察覺到監獄裏的守衛換了一大批生面孔,新來的守衛比原來的要盡職盡責的多,對他們這些囚犯的态度也要好一些。
這就是權力的更替。
明樓在心裏盤算着,猜測這會不會成為一個契機。
卻沒想,契機是真的來了。
這日中午,牢房裏來了一個中年男人,氣質儒雅,不像是個在戰場上厮殺的将軍。
這人明樓也算認識,是情報系統裏赫赫有名的李先生,不過明樓與他不熟。憑着記憶裏的傳言,明樓覺得這個人應該是個做事八面玲珑,做人卻耿直不阿的人。
李先生身旁站着的是給明樓分發午飯的守衛,他從守衛端着的碗裏拿出一塊幹糧,向着明樓扔了過去。
幹硬的窩窩頭在地上轱辘轱辘地就滾到了明樓面前,明樓擡頭看看李先生,臉上仍是一副癡傻的神态。
李先生卻是向明樓揮了揮手,示意那是給他吃的。
站在牢門外的男人臉上堆着和藹善意的笑容,仿佛他将一碗山珍海味放到了明樓的面前。
明樓擡頭看看李先生,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幹糧,伸手撿了起來,慢慢往嘴裏塞去。
李先生看到明樓如此狼狽不堪的表現,擡手招來一個在這裏呆了很久的守衛,低聲問道,“你覺得他是真的瘋了嗎?”
守衛有些不敢回答,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受到處分,心裏卻覺得這樣的人肯定是已經瘋了,于是含含糊糊了半天方才回答道,“我覺得,就算他是裝的,這都一年了,恐怕假的也裝成真的了。”
李先生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讓守衛走了。守衛看不出自己到底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見領導示意自己可以走了,就趕緊快步離開了。
李先生又在明樓的牢門前站了一小會兒,看着明樓慢吞吞地吃完了整塊幹糧,而後才離開。送他出去的時候,跟在身後的守衛隐約聽到他呢喃着,“可惜了……”
關先生自殺的後一日,黎叔帶給明誠一個消息,監管城東監獄的負責人換了。
“接手的,是那位搞情報的李先生。”黎叔說道。
搞情報的李先生。明誠一聽便知道是誰了,這位李先生,是個極聰明的人,且處事圓滑,頗有些八面玲珑的意味,更重要的是,他雖然為人處世別樹一幟,但确實是個一心向黨、不怎麽參與派系鬥争的人。
“關于明先生入獄的事,他肯定明白內情,再加上黨內現在急缺資金支持,我們跟他談,或許能救出明先生。”
資金。
歸國之前,明樓的身份是學者,歸國之後,明樓的身份是新政府要員,并且因為進了汪僞政府就職而與明家真正的掌權人明鏡産生嫌隙,使得他失去了明家集團的股份。所以其實明面上明樓名下的財産,并沒有多少,況且也早就被抄沒了。反而是在明誠的名下,有明樓“放棄”的股權,以及各種資金,但明誠此刻又不敢動,怕是一動就要暴露了行蹤。
于是,明誠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大姐——明鏡。
當明誠為失去明樓的消息而心焦的時候,同樣失去明樓消息的還有明鏡。
明誠最後一次來信時還告訴她大家的近況都很好,讓她無需擔心,但那之後,就再無消息傳來了。
其實明誠也并非不想給明鏡報平安,若是可以,他勢必是要瞞着明鏡僞裝出一幅安樂祥和的畫面的,但自他回了北平之後,日日步履薄冰,根本不敢與遠在異國他鄉的大姐聯系。
明樓與明鏡又始終是單線聯系,所以盡管明鏡心裏又急又怕,卻也只能在原地等待。
等着等着,終于等來了明誠的電話。
得知明樓入獄固然不是一個好消息,但總好過遙遙無期的漫長等待。明鏡一邊厲聲訓着明誠的隐瞞,一邊為得知兩個弟弟都還活着而感恩地落下淚來。
“大姐,您怎麽罰我都行,就是可別再哭了,我都心疼了。”明誠哼哼唧唧地說道。
明鏡隔着一根遙遠的電話線都仿佛能看見明誠睜着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自己,心裏一下子便軟了,只想将人抱在懷裏,一聲一聲地喚着,“弟弟呀,弟弟呀……”
不過,身在北平的明誠并沒有等到大姐明鏡的擁抱。
明鏡過了那股子心疼的勁兒,一看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擡手擰着他的耳朵惡狠狠地說道,“等這事完了,你跟你大哥一起跪父母的牌位去!”
“大姐……”明誠哭喪着臉,委屈極了。
明鏡一到北平,黎叔便立刻安排明鏡秘密求見了李先生,明誠身份不便,只得在藏身處等消息。
明鏡的任務說起來很簡單。
“明樓畢竟是我的親生弟弟,我不管他是瘋了還是傻了,我只想要他活着,讓我跟已逝的雙親有個交代。”明鏡說着将手裏握着的保險櫃鑰匙推到了李先生面前,“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你們留着他也沒什麽用,我願意用明家所有的財産換他活着。”
曾經叱咤上海灘的明董事長是何等高傲的人物,如今卻是聲聲悲切,只差跪在李先生面前乞求他。
李先生不忍地轉過視線,一時沒有說話。
關于明樓入獄的事,他心裏也一直有些疑惑,告發明樓的人證詞看似言之鑿鑿,但其實全是建立在“明樓是個叛黨者”的假設之上,可偏偏明樓搞情報的身份又令他游走在各黨派之間虛與委蛇,使得他無法自證清白,雙方各執一詞,全看頭上的風往哪邊吹。
明樓輸了,便坐了牢。
李先生的直覺告訴自己明樓不是叛徒,但他跟明樓說不上熟識,也就犯不上為他奔走。可現在,明鏡送來了一個“籌碼”,這個籌碼足夠他跟人談判,也恰是黨內急切需要的。
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您先回去吧,令弟曾經為我黨做出卓越貢獻,即使他犯了錯,我們也會酌情考慮的。更何況,如今他只是一個病人,我會盡力讓他得到好的醫療保障。”
李先生收下了鑰匙,似乎這件事就算是十拿九穩了。
黎叔送明鏡回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等在聯絡點的明誠分享這個好消息。
幾天之後,明樓再一次見到了那位李先生,随行的還有一位醫護人員。
“這位醫生是明家請來為明先生看病的。”李先生走近了低聲說道。
看病?明家?明樓腦中浮現出明誠的面容,他隐約猜到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得救了。
李先生的那句話成為了明樓清醒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随後醫護人員給他打了一針什麽,明樓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